摩合羅傳 第九卷 蚣蝮 甦醒的元神 第一節
    當生命結束的時候,我最不願意忘記的就是你,哪怕靈魂已經蒼白,變成輪迴之中的輕煙一縷,你卻仍然在我心底最深的地方。

    告訴我,你的答案是什麼?當你可以選擇的時候,你會選擇無雙還是瓔珞?

    一個人,若是他的生命中,全無選擇的餘地,他也許會少了許多煩惱。如同婦人之與珠釵脂粉,若這店中只有一隻珠釵,一盒脂粉,就算再不和心意,她也只能買那一個。又或是綢緞莊中,只有一匹絲綢,就算顏色質地再不討喜,她亦只能買那一匹。

    男人若是只有一個女子,他便不需選擇,他只得去愛那個女子,因為除此之外,再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沒有選擇便不必去思想,也不必痛苦不甘,不論歡喜與否,都只好接受。

    人的痛苦,並非是身邊的選擇太少,反而是因為多了選擇,讓人無法取捨。如果選了一樣,就會失去了另一樣,雖然說心中有一個權衡,知道哪一樣對自己來說更加重要。但失去的卻未必就真不重要,反而因為必然會失去,使人更加難以割捨。

    於是有人便不選。一直拖下去,自己不想選,索性讓別人來選自己。

    但有時,再不想選,也要選出一個答案。

    無雙轉過身,背對著流火,她不敢看流火的臉,也同樣不敢讓流火看她的臉。

    「對於你來說,瓔珞和我,誰更重要一些?」她終於還是問出這句話。

    面前是失去生機蒼白色的瓔珞,她想,瓔珞也一樣想聽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吧?

    不知為何,雖然瓔珞已經死去,她卻有一種感覺,瓔珞能夠聽到他們,看到他們,她仍然潛伏在這個石室之中,冷眼旁觀,默默地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等待是如此艱難而漫長,每個人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其實也並不是真地等待了許多時間,不過是半盞茶的功夫而已,卻已經覺得那是一生一世。

    「瓔……珞……」

    流火的聲音在寂靜的石室之中,如同是一聲晴天霹靂,其實他的聲音也不大,甚至比平時還要更低一些。

    到底還是瓔珞!

    其實她早已經猜到會是這樣,在玉蟾的廣寒別院,流火被他心通所迷,他一樣是選擇了瓔珞。

    要流淚嗎?心裡酸酸的不是滋味,但,她不會輕易流淚。淚水迫不及待地想要衝出眼眶,她卻狠狠地瞪大著雙眸,淚噙在眼中,卻絕不願讓它流出來。

    那麼,她的生命真地沒有意義的嗎?只是瓔珞的簡單延續。

    她伸出手,手微微地顫抖,摩合羅近在咫尺,只要把手放上去,她的生命就會消失,瓔珞的生命便會重現。

    這是大家都在盼望的事情吧?

    也許可以任性一點點,任性地選擇不這樣做。流火和玳瑁都不是窮凶極惡的人,如果她不願意,難道真地殺死她嗎?

    可是,如果選擇了任性,其他的人就會很傷心吧!那些盼望瓔珞回來的人們,他們並不真地需要無雙,在他們的眼中,無雙不過是瓔珞的影子。

    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手與摩合羅之間的距離不足一寸。

    一隻白晰纖長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握住她的手。這隻手,她並不陌生,雖然柔弱如同婦人,卻又可怕如同惡魔。這樣的手,長在男人的身上,難免顯得有些突兀。

    她疑惑地轉過頭,流火的臉就在她的身側。她看見他落寞的眼神,「瓔珞很重要,可是我不會為了使她復活而讓你去死。」

    雖然剛剛還能忍住淚水,此時淚水卻終於還是奪眶而出,「你難道要放棄瓔珞嗎?」

    「瓔珞已經死去了,一百年前,她就已經死去了。就算能夠讓她再次復活,那也是一個虛假的生命。而你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如果我為了使她復活而殺死了你,就算她真地復活,也一樣不會接受。」

    他的目光癡癡地望著瓔珞:「她是一個很慈悲的人,她只會用自己的命來救人,絕不會讓人為了她而喪命。」

    無雙卻愈發失落,她可以活命的原因,居然是為了不讓瓔珞內疚,說來說去,到底還是為了瓔珞。她忽覺得胸口一陣劇痛,眼前便有些模糊,是身體裡的毒嗎?

    她幾乎已經忘記了自己仍然有毒在身,此時卻因為心情激盪,毒又一次復發。

    她定了定神,玉蟾說過,只要她願意,她就可以克制住毒性,雖然這不是長久之計,但她卻可以盡量地延長自己的生命。可是,將來總有一日,毒仍然是要發作的。有香氣的半神根本就不知在何處,大蟒的毒液也不知該如何解除,既然一定是要死的,何不成全了他們,用自己的命來換瓔珞的命呢?

    一念至此,她伸出另一隻沒有被流火握著的手,固執地伸向摩合羅。

    然而她卻覺得身子一輕,她居然被流火攔腰抱了起來,遠遠地離開摩合羅。

    她用力想要拉開流火環在她腰間的手,「還是讓瓔珞復活吧!我的毒根本就解不開,我也不知還能活多久……」

    流火卻打斷了她的話:「我答應過你一定會找到解藥,我不會讓你死,你不相信我了嗎?」

    無雙一呆,只要相信,就會有奇跡。她遲疑著道:「可是你真地忍心放棄瓔珞嗎?」

    「不是我放棄了她,」流火慢慢地說,似乎在想用什麼樣的措辭更加合適,「是她放棄了我。」

    「我們走吧!去找有香氣的半神。」他掃去臉上的陰雲。

    「摩合羅呢?你不想要了?」

    「世上並非只有一個摩合羅,那迦族所擁有的是女性摩合羅,還有一個男性摩合羅,也許我們可以找到男性摩合羅。而且,」流火深深地看了瓔珞一眼,似乎想將她印入心底,「如果沒有了摩合羅,瓔珞就會消失。」

    他拉著無雙,向石室外走去。

    「站住!」玳瑁氣急敗壞地叫道:「她不能走,她必須死!」

    流火冷笑:「你能阻止我嗎?」

    玳瑁道:「你不是說愛宗主嗎?為什麼你要選擇她?難道你對宗主的愛根本就是假的,那麼容易便移情別戀了。」

    流火道:「我對瓔珞的愛從來沒有改變過,可是你身為那迦族的族人,難道已經忘記八部眾的族規了嗎?你居然想盡辦法要殺死一個人類,若是瓔珞知道了,她是不會原諒你的。」

    玳瑁呆了呆,瓔珞不會原諒我嗎?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讓瓔珞姐姐復活而已。

    一百年來,寂寞地住在海底,那迦族的人越來越少,到現在便只剩下她們三個女人而已,她已不知那迦族的希望在哪裡,似乎只有瓔珞復活,才能鼓起她重振那迦族的勇氣。

    她道:「無論如何,我都要讓宗主復活。」

    她出手如風,忽然向著無雙抓去。流火早就在暗暗提防,此時見她想要硬搶無雙,驀得抽出湛廬劍,削向她的手腕。他因靈力時有時無,發了一擊便可能靈力全無,因此不敢妄用靈力。

    劍還未到,劍氣已經先一步到達。這把劍不是普通的劍,連玳瑁也不敢硬接,連忙後退了一步,躲開湛廬劍。

    她雙眉微豎,心道,這個妖怪的靈力時有時無,剛剛已經讓精衛鳥設法消耗他的靈力,他既然要用劍與我對敵,想必靈力已失。一百年前,這個該死的妖怪幾乎殺光了離情島上所有的人,如此似海深仇,又怎麼可以不報。

    她索性想到,不如將這妖怪先殺死,瓔珞姐姐復活後,也無需再面對這個討厭的妖怪。她立刻雙手結印,低聲念誦:唵、嘛、呢、叭、哞、吽。指間的靈力行雲流水般地向著流火傾洩而去,她知道流火是個勁敵,又恨他殺了許多那迦族人,這一擊用盡了全身的靈力。

    流火等得便是這個機會,如果玳瑁不用盡全力,他也不敢使用自己的靈力,他必須在一擊之間便擊敗玳瑁,否則他可能就沒有辦法保護無雙。

    他橫劍在胸前,劍上隱隱現出黑金般的光芒,也許是因為他身為妖怪的一部分受傷更多的原因,最近的一段時間,他身上的夜叉族靈力更多地體現出來,這並非是他喜歡看到的情形。但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只要能夠擊敗玳瑁,無論力量是屬於哪個部族,他都只有使用。

    那迦族的靈力是來自於水的,而夜叉族的靈力則是來自是風的。風起雲湧,水經常會因風的怒火而掀起萬丈波濤,水也會因為風的寧靜而變得柔情萬種。當風與水相對抗時,輒會風雲色變,天地低回。

    只是,玳瑁卻並非是瓔珞。

    流火的劍在玳瑁的靈力近在咫尺時,終於揮了出去。黑金般的光芒與銀光衝撞在一起,黑色的輝光明顯要強大了許多。銀光被黑光逼了回去,反而襲向玳瑁。

    玳瑁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幾步,嘴色滲出一絲鮮血。這個可惡的妖怪,居然一直隱藏著自己的靈力。她怒氣沖沖地盯著流火,若是目光可以殺人,流火一定已經死了若干次了。

    流火微微一笑,淡然道:「可惜你不是瓔珞。」

    他拉起無雙,向著石室外行去,玳瑁已經無法再阻止他,他一步一步走遠,只覺得自己的心正在慢慢地沉下去。瓔珞,永別了。

    兩人走到海邊,繫在岸邊的小舟被海浪沖得來來回回地搖蕩。

    無雙低聲道:「如果你後悔,現在還來得及。」

    流火淡淡地道:「後悔什麼?」

    無雙道:「後悔沒有選擇瓔珞。」

    流火長長地吁了口氣:「也許會後悔吧!所以趁我後悔以前,先離開這裡。」

    無雙側過頭,見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道:「那要是你後悔了,又把我抓回來怎麼辦?」

    流火故做恍然大悟狀:「你說得沒錯,若是我後悔了,隨時可以把你抓回來。我怎麼會沒有想到?」

    無雙呆了呆,連忙跳上小舟,「說過的話可不許後悔,你們男人不是講究言出必行的嗎?怎麼可以後悔?」

    流火道:「我可不是普通的男人,我是個妖怪,妖怪是不管人類的那套道理的。」

    無雙道:「我不管,反正說過的話就是不許後悔。」

    流火笑道:「你剛才還視死如歸,現在怎麼又怕成這樣?」

    無雙道:「死裡逃生,當然更珍惜生命了。我和你不一樣,我只能活一百歲,說不定還活不到。你卻可以沒完沒了地活下去,你怎麼會在乎生死呢?」

    流火淡淡地道:「你以為沒完沒了地活下去是一種幸福嗎?生命就是應該生老病死,長生不死的人通常是世間上最寂寞的。」

    無雙嗤之以鼻,「別說得你好像活了好久一樣,其實你有一百年的時間都在睡覺,說起來你真正活著的時間,也不過就是二十年罷了。」

    一切又恢復成了老樣子,無雙仍然不停地抬槓,流火被她說得無言以對。但流火卻有一絲心安的感覺,這些日子,他似已經習慣了無雙的抬槓,時而也會與她爭持兩句,若是真地改變了,反而會覺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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