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羅傳 第八卷 鑄劍 第十節
    破邪既然不睡,道前便理所當然睡在他的榻上。他即便睡著了,也是夢話不斷,一會兒說:「臭妖怪,吃我一劍。」

    一會兒又道:「紫羽姐姐,你生得真美。」

    睡著的人,比沒睡的人還要熱鬧。

    紫羽坐在榻上,看了他一會兒,見他翻了個身,嘴裡又不知喃喃地說些什麼。

    她心裡便不由地有些羨慕,如果她也能像他一樣,無憂無慮,心裡想什麼就說出來,那該有多好?

    也許道前說得一點也沒錯,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有許許多事情本來是很簡單的,但卻被人們複雜化了。

    她不由地望向劍廬之外,見破邪手裡揮著一隻鐵錘正在敲打一塊鐵母。

    真地那麼重要嗎?都一百年了,有什麼恩怨放不下呢?

    她靜悄悄地走出草廬,站在破邪身後看了他半晌,心裡遲疑不定,到底想說些什麼?明知道他是那樣的人。

    破邪雖然頭也沒回,卻早已知道她站在身後,等了半晌,她仍然只是呆呆地站著。

    山風冷冷地吹在身上,他想她是不是想說些什麼。

    他粗聲道:「還不快去睡覺,明天還要去找鐵母。」

    紫羽咬了咬嘴唇,低聲道:「能不能別再煉劍了?」

    破邪驀然回首,他鬢邊的白髮似乎又多了幾縷。「你說什麼?」

    紫羽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瓔珞已經死了一百年了,就算你煉成了絕世的寶劍,就算你可以勝過流火,瓔珞也看不見了。」

    她像背書一樣地一字字說出來,其實這話在心裡已經想了幾千幾萬遍,卻一直不敢說出口。

    「瓔珞已經轉世,你和我都知道她已經轉世成為無雙。」

    「無雙是無雙,並不是瓔珞,為什麼你要把她當成瓔珞?她是她自己,沒有必要為了瓔珞而存在。」紫羽忽然明白為什麼無雙一直在說她不是瓔珞,其實她真地不是瓔珞。

    「雖然換了個名字,但靈魂還是原來的那一個。」

    「就算你贏了流火,無雙也不會在意,其實,」紫羽遲疑了一下,說出來吧!她壯了壯膽,就算被他打死也說出來,「其實瓔珞也不會在意。就算你贏了流火,她喜歡的人也不是你。一直以來,她真正喜歡的人始終是流火。」

    山風呼嘯著從林間穿過,帶落樹梢上的積雪,夜靜得連雪落下的聲音都聽得見。

    紫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心跳得如此慌亂。他會有什麼反應,她不敢抬頭,身子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

    她看見破邪的腳停在她的面前,他必然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她聽見他冷冰冰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我都知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你卻不該說出來。」

    她看見他伸出了手,她不由地輕輕哆嗦了一下。

    破邪似乎輕笑了一聲:「你不該犯這種錯誤,你明知這是我最不想聽到的話。」

    她遲疑地抬起頭,看見破邪臉上帶著的冰冷笑意。

    她艱難地道:「但那是事實,就算你一再想置之不理,那還是事實。」

    她看見破邪臉上一掠而過的殘酷神情,兩人近得可以感覺到對方的氣息,這種距離曖昧得讓人無法自處。

    她悄悄地向後退了一步,想要離他遠一些。

    但破邪卻伸出一隻手輕輕一拉,便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

    紫羽的臉立刻紅到了耳根,她掙了掙,沒有掙脫。

    破邪沉聲道:「一個多嘴的女人是應該受到懲罰的。」他忽然低下頭,吻向紫羽的嘴唇。

    兩人嘴唇相交,紫羽的心便不由地輕輕顫抖了一下。她悄悄地閉上雙眼,感覺著破邪嘴唇的柔軟,他似乎很溫柔,這算是懲罰嗎?

    破邪卻忽然推開了她,她促不及防,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好幾步。

    破邪冷笑道:「我終於明白流火為什麼不喜歡你了,原來你是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你那麼容易就移心別戀了嗎?連我親你也不再掙扎,你還想讓我做些什麼?」

    紫羽臉色蒼白,怔怔地看著破邪,他臉上掛著的笑容殘忍冰冷如同魔鬼。

    破邪道:「其實無論是我還是流火都不過是把你當成瓔珞的替身,像你這樣的女人,根本就不會有人喜歡你。你不過是地上的爛泥,而瓔珞是高高在上的白雲。就算她不喜歡我又如何?一切都不會改變,我仍然愛她,一百年前愛她,一百年後也愛她。」他刻意強調著「愛」這個字,心裡無由地覺得快意。

    痛苦吧!和我一樣地痛苦!他看見紫羽眼中慢慢滲出的淚水,雖然她努力睜大雙眼,不想讓淚水流下來,但淚水卻仍然一無阻礙地傾洩而下。

    他的心便被一種莫名地痛苦與快樂交織的情緒所佔據,這種無法分清虐待與自虐的情緒狠狠地折磨著他,讓他即覺得快意又悲傷得無法自處。

    百年來,他從未如此痛快淋漓地發洩,原來傷害別人,可以使自己如此快樂。

    紫羽黯然轉身走回草廬,他想,恨我嗎?恨我吧!反正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一個人愛我,那就恨我吧!

    他刻意忽略著心底的刺痛,享受著因自暴自棄的情緒所帶來的快慰。快樂真地很難得,生命真地要在無止境的痛苦中掙扎。那麼就努力地快樂起來吧!

    他掄起鐵錘,用力地擊向鐵母,如同擊向自己的心臟,似乎想將鐵母砸碎一般。

    忽然有人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後背,他不耐煩地回過頭,道前神情嚴肅地站在他的身後。

    他皺眉道:「臭小子,你幹什麼?」

    道前一字一字道:「一個男人是不應該讓心愛的女人為他流眼淚的。」

    破邪一怔,「你說什麼?」

    道前一副深思熟慮的神情,「你是一個很壞的男人,因為你讓女人流眼淚。」

    破邪看著他故做嚴肅的臉,不由地啞然失笑:「臭小子,你再胡說,我就把你的屁股打開花。」

    道前道:「如果紫羽姐姐是我的女人,我一定不會讓她為我流眼淚,像你這樣壞的男人,才根本不配有女人愛。」

    破邪呆了呆,反手一掌打在道前臉上,道前被他打得倒飛出去。他坐起身,半邊臉高高地腫了起來。破邪罵道:「紫羽是我的女人,你再胡說我就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把你的肉一塊塊割下來做一鍋湯。」

    道前用手撫摸著火辣辣的臉道:「你等著吧!紫羽姐姐一定會喜歡我的。到時候我就帶她走,離開你這個凶巴巴的變態妖怪。」

    破邪怒道:「你還說。」

    道前站起身一溜煙地跑回草廬,一邊跑還一邊道:「臭妖怪,等紫羽姐姐也離開了你,看還有誰理你。像你這麼壞的妖怪,活該一輩子孤孤單單。」

    破邪堅硬的心也難免有一絲動搖,但他卻固執地想,就算只有我一個人又怎麼樣?一百年都這樣過來了,這種孤單的滋味我早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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