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萬里之外,修羅火山中。
飛櫻的眼中並沒有淚水,一百年來,她已經哭得太多了。
「我只求你們,殺死持善,他的生命根本就不該再延續下去,從他成為魔的那一刻開始,原來的持善便已經死去了。」
無雙歎了口氣,「可是,就算是合他們兩人之力,也不會是持善的對手,他不來殺我們便已經是萬幸,我們又如何能夠殺他?」
飛櫻道:「不錯,自從他成了魔以後,就變得非常厲害,這一百年來,我一直在嘗試,卻從來沒有成功過。」
流火沉吟道:「難道他便沒有任何弱點嗎?」
飛櫻道:「就算有,我也不可能知道。」
無雙卻道:「我猜他至少有一個弱點。」
顏清忙問:「是什麼?」
無雙眼望飛櫻,微微一笑:「別的弱點我不知道,但飛櫻卻一定是他的弱點。」
忽聽持善的聲音冷冷地道:「你們不用想了,我根本全無弱點。」這聲音從四人的身後傳過來,無雙嚇了一跳,連忙跑到流火身邊。
只見持善的頭髮全白,眼睛血紅,施施然地走了進來。他顯然又被魔性所控制,變成了魔尊。
無雙笑道:「既然你全無弱點,為何這一百年來你一直待在這裡,沒有辦法離開?」
持善冷笑道:「都是因為那個持善,若不是他布起了這個結界將我封印在裡面,現在外面的世界早就應該不同了。」
無雙笑道:「那你可想殺死那個持善?」
持善冷冷地道:「我一直在找他,卻找不到他。」他雖然神智清明,但只有這件事上糊里糊塗,永遠搞不清楚他就是持善,持善就是他。
無雙冷笑道:「你應該覺得慶幸,幸好你沒有找到他,若是你找到了他,你早就是死人了。」她知流火的靈力只能發出一擊,現在只有努力擾亂持善的心神。
持善仰天長笑:「你是說持善比我還要厲害?」
無雙笑道:「你不相信嗎?你以為你是天下無敵嗎?」
持善瞇起眼睛:「我是無敵的魔尊,根本沒有人是我的對手。」
無雙笑道:「持善一定比你更厲害,他連毗沙門天都打敗了。」
持善一怔,臉上終於現出迷惑的神情:「毗沙門天明明是我打敗的,你為何說是持善打敗的?」
無雙道:「你不要吹牛了,你怎麼可能打得贏毗沙門天?你一見到毗沙門天就落荒而逃,是持善打敗了他。」她索性信口胡說,也不知哪一句便會使持善又迷糊起來。
持善怒道:「你胡說,我怎麼可能落荒而逃,毗沙門天明明是我打敗的。」
無雙道:「你別再吹牛了,有人看到持善打敗毗沙門,根本就不是你。」
持善道:「是誰,你說出來,我要找他問個清楚,明明是我打敗了毗沙門天。」
無雙笑道:「那個人叫持念,你可認識?」
持善臉上神情劇變,持念,持念!他忽然用雙手捧著頭,喃喃低語:「持念,誰是持念?」
無雙忙向流火使了個眼色,「快動手制服他。」
流火不用她說,早已經集聚靈力一掌向著持善的額頭擊去。他知道持善是可怕的敵人,而他的靈力雖然比剛剛醒來時又強了許多,但仍然沒有把握與持善相敵,因而一出手便攻向持善的要害。
這一掌堪堪便要擊到持善的額頭,掌風凌厲,先於掌力到達。本來苦苦思索的持善被這掌風驚起,忽然抬頭,眼睛更紅,長嘯一聲,週身如同燃燒起一層紅色光焰。他驀得伸出手向著流火掌上擊去,兩掌相交,一聲巨響,流火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身形。
無雙一見持善抬起頭,就知道流火一定無法制服他。她連忙從兵器架上拿起一把刀,跑到飛櫻身邊,低聲道:「只有委屈你了。」說罷將刀橫在飛櫻的脖子上,大喊一聲:「持善,你若再動手,我就殺了飛櫻。」
持善一震,轉向望向無雙。無雙微微用力,刀便割破了飛櫻頸上的皮膚,鮮血順著刀刃流了下來。
無雙道:「你動一下,我就殺死她。」
持善冷笑道:「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要挾我嗎?」
無雙道:「我不是開玩笑,你動一下,飛櫻就會人頭落地。」她更加用力,刀便更深地切入飛櫻頸中。
持善笑道:「可惜的是,你根本就沒有機會。」
他忽然伸出手,向著無雙凌空一抓,無雙只覺得一股大力襲了過來,手中的刀脫手飛出。她一怔,只見眼前紅影一閃,持善已經到了她的面前。他似是極恨無雙,掌風如刀,擊向無雙的心口。
流火連忙一拳擊向持善後心,想要將他引開,持善卻頭也不回,反手揮出一掌,擋開流火的攻勢,而擊向無雙的一掌卻全未停頓。
無雙忽然道:「持善哥哥,你還記的嗎?你說過無論你變成什麼,你都不會忘記我。」
持善一怔,不由停下了擊向無雙的一掌,「你說什麼?」
無雙道:「你以前答應過我,就算你真地入了魔道,就算你忘記了一切,你也會記住我。你永不會傷害我,因為我是你最親愛的妹妹。」
「妹妹?!」持善臉上又現出迷惑的神情,「你是誰?」
無雙努力使自己的神態更像瓔珞:「我是瓔珞啊!你忘記了嗎?」
「瓔珞!」持善苦苦思索,「瓔珞,好熟悉的名字,誰是瓔珞?」他雪白的長髮又開始顯出一絲黑色。
無雙忙向顏清道:「用狻猊鏡。」
顏清不敢怠慢,狻猊鏡向著持善臉上照去。持善一震,只見鏡中現出一個紅衣少年的形象,正是他自己。他的神情更加茫然,以手指鏡道:「這個人是誰?」
無雙道:「他便是持善了。」
「他是持善?」持善喃喃道:「那我又是誰?」
魔性與阿修羅的信念在他的身體之中激烈交戰,「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他忽然反手抓住飛櫻道:「你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飛櫻神色淒然:「你就是持善。」
持善怒道:「我不是持善,我是魔尊。」
飛櫻輕輕抱住他:「你根本就不是什麼魔尊,若是我知道你會這樣痛苦,我一定不會答應父親誘惑你,我寧願你從來沒有遇見過我,我寧願從未看到過外面的世界,我寧願回到地底,這一生都不再出來。」
持善不由動容,亦輕輕抱住飛櫻,柔聲道:「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沒有後悔,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無論是魔還是阿修羅,我都不會離開你。」他似是神智已經恢復,想起了以往的事情。
飛櫻慢慢地抬起頭,一百年來他都不曾這樣溫柔地抱著她。她看著他灰白的長髮,依然血紅的眼睛,她輕聲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是誰?」
持善一怔,臉上又現出迷茫的神色,「你是誰?你是誰呢?」明明應該是很親近的人,但為什麼就是記不起來?
淚水終於又一次流出了飛櫻的眼眶,他到底還是忘記了她,她輕聲道:「你還記不記得你成魔的前一晚說過的話?」
持善道:「什麼話?」
飛櫻道:「你說:如果有一天,我真地不再記得你,用這把刀刺入我的心臟。」
持善的身子一震,他不敢置信地低下頭,胸口上插著一把雪亮的匕首。他疑惑地抬起頭,一字一字道:「你殺我?」
飛櫻默然不語,更多的淚水泉湧而出,心裡很痛,一百年來一直在設想著殺他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心情?事到臨頭,也不過如此。只是覺得痛,痛得無法忍受,痛得讓人想要大聲叫喊。
「飛……櫻……」他遲疑著叫出了她的名字,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終於想起了她。
結界之內的鬼域開始震動,大大小小的妖魔怪叫著從山洞中跑了出來,結界正在慢慢地消失,修羅之火從山的四周燃起。
無雙驚呼了一聲,劇烈的震動使她幾乎無法立足。
流火飛掠到她的身邊抱住她。顏清卻不顧死活地衝到持善的面前,大聲道:「紅蓮呢?火中紅蓮在哪裡?」
持善和飛櫻四目相投,似乎外界已不存在,無論顏清如果大聲呼喚,他都無法聽見。
顏清皺起眉頭,一把抓住持善道:「快把火中紅蓮給我。」
她的手才觸到持善的身體就驚呼了一聲,連連後退,頻頻甩手。只見持善的身上正燃起紅色的火焰,是修羅之火。
一個人影從天而降,落在持善的身前,手掌按在持善的天靈之上,修羅之火立刻被那人吸入掌中。
持善身子一震,身上的輝光迅速流失。
無雙大驚:「岑昏!」他居然一直悄悄地跟著他們。
流火大喝一聲,集起全身殘留的靈力,向著岑昏發出一擊。狂風如刀,呼嘯著向岑昏擊去。岑昏怪笑了一聲:「終於得到了阿修羅的輝光,謝謝你們了。」
他也不與流火交手,轉身便跑,轉眼之間便消失不見。
三人轉頭望向持善,只見持善臉色失敗,顯然命不久矣。飛櫻呆呆地抱著他,欲哭無淚。持善輕輕撫摸著她的面頰,雖然她已經醜如惡鬼,但他卻全不介意,「我就要走了,以後剩下你一個人。」
飛櫻柔聲道:「我不會離開你。」
持善搖頭:「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飛櫻道:「什麼事?」
持善道:「帶著眾魔回到魔界,不要再來人間。」
飛櫻默然,他是要她獨自活下去嗎?那麼漫長的歲月,該如何度過?
持善道:「我知道很為難,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答應我。」
飛櫻笑笑,「好!我答應你。」她雖然在笑,但卻比哭還要難看。
持善輕歎:「不要怕,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會離開你。」他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胸口之中忽然燃起了內火。
火勢越來越大,逐漸燃遍全身。若是飛櫻再不放開手,火必然也會燒到她的身上。
無雙叫道:「飛櫻,你快放手吧?」
飛櫻抬起頭,也不知是哭還是笑:「我不能放手,雖然我答應了他,可是我還是不能獨自活下去。」
大地震動地益發劇烈,修羅火池正在慢慢形成,眾魔怪叫著被火池中靈力吸回魔界。媚魔也不知從何處跑了出來,拉住飛櫻道:「快走吧!魔尊已經死了,難道你也想被火燒死嗎?」
飛櫻輕聲道:「我真地不知道怎麼活下去,就算是我怯懦吧!」
她忽然望定媚魔道:「持善要我做的事,我沒有辦法做到,你可願意為我完成?」
媚魔一怔:「你說什麼?你要我做新的魔王?」
飛櫻用力點了點頭,「若是你也愛持善,就答應我。」
媚魔的目光不由地落到持善的臉上,火光正在慢慢吞噬著他蒼白的面容。她只敢在心裡悄悄地愛這個男人,想不到飛櫻居然猜到了。
飛櫻道:「你不必瞞我,我一直都知道。」
媚魔困難地道:「可是魔尊心裡只有你一個人。」
飛櫻微微一笑,「這個時候,就不必再計較這些。我只想再任性一次,讓我一個人擁有他。求你幫我完成我無法完成的責任。」
媚魔呆呆地看著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飛櫻輕笑,「謝謝你!」她反手一推,媚魔立刻飛向修羅火池,她卻仍然不甘心,叫道:「飛櫻,放手吧!他已經死了,你還會遇到別的男人,世上有很多男人,也不必只愛這一個。」她雖然這樣說,但到了後來,語聲卻已經如同嗚咽一般。
世上有很多男人,但她卻只能愛這一個。
火焰終於爬上了飛櫻的衣袂,就算是死,我們也不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