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清晨,魔界如同往常一樣黑暗。魔們還未起身,他們一直以來都過著不辯日夜的日子。
飛櫻感覺到持善離開自己的身邊。
她睜開眼睛,看見持善走出房門的背影,她驚訝地發現他的頭髮在一夜之間都變成了白色的。
不祥的預感充滿了她的心,她連忙起床,向著持善追去。
持善一直向她父親的住所走去,走得很快,腳步不停,身上的殺機激揚起他的白髮。
飛櫻跟在他的身後,卻不敢叫他,他變得如此陌生,她甚至懷疑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原來的那個持善。
驚雷負手站在自己的刀架前,他每日都在賞玩這把刀,這是一把霸道的刀,他希望有一天,他可以用這把刀帶著魔界再次與神們交戰。但他知,以他的本事,這一天永遠不可能來到。
他看見走進來的持善,看見持善血紅的雙眸,看見他飄飛著的白髮。
他便笑了,他知道他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但他一點也不害怕,因為修羅王變成魔王的這一天,終於如期來到,天地將因為新的魔王而改變,他就算是死了,也會覺得欣然。
持善血紅的雙眸中充滿殺機,他道:「拿起你的刀。」
驚雷微微一笑:「你已經準備好了嗎?」
持善點了點頭:「是的。你的一切都會屬於我。」
驚雷看見飛櫻驚恐地望著他們,他向飛櫻擺了擺手:「新的魔王必須殺死舊的魔王才能繼承魔王之位,你應該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飛櫻忍不住輕聲哭泣,她早知道會有這樣一天,可是為什麼會是那樣溫柔和善的持善?她的心為何會無法抑制地疼痛,如果這個人是她的任何一個堂兄堂弟表兄表弟,她都不會有這樣悲傷的感覺。持善,你真地忘記你是誰了嗎?
持善的手中生出修羅血魔刀,他舉起刀向著驚雷劈出一刀。
只一刀,便劈斷了驚雷手中的刀,亦砍下了驚雷的頭。
飛櫻看見父親的頭滾落在自己的面前,她不由蹲下身捧起父親的頭,父親的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到了死,他也覺得很快慰嗎?
魔界震驚,眾魔齊哭,新的魔王誕生了。
阿修羅王終於變成魔王,魔界的新紀元就要開始了。
飛櫻抱著父親的頭,為什麼要這樣?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本來單純地相信魔的宗旨,人類與神族所厭惡的一切壞事,魔都要做,人類與神族所喜歡的一切好事,魔都不會做。
殺死舊的魔王成為新的魔王,是亙古不變的定律,但為什麼,為什麼要是持善?
她看見持善不顧而去的身影,眾魔們邊哭邊笑,跟在他的身後。他們要去哪裡?
她抱著父親的頭跌跌撞撞地跟著他們,修羅火池已干,阿修羅王變成魔王的一刻,修羅之火便不再燃起。
他們要離開魔界嗎?
她知道自己無法改變任何事情,目前的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她看見持念帶領著修羅族人守在修羅火池之旁,他們亦感到魔界的震動。她看見持念慘白的臉色,他終於不得不面對持善,面對他最敬愛的哥哥。
她羞慚的垂下頭,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這一切可怕的惡果。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寧可她從未見過持善,她寧願她還是那個單純地有些愚蠢的小魔女,每日坐在修羅火池下想像著外面的世界。她寧可一切在她的眼中仍然是紅色的,她從未曾經離開魔界,看到過這青的山綠的水花花世界。
魔與半神展開了可怕的戰爭,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她瑟縮於持善身後,不敢抬頭,只用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但許多殘肢從她的眼底飛過,一隻剛剛被砍下的手仍然在微微顫抖。
是地獄嗎?魔們把地獄帶到人間了嗎?
一把刀向著她砍了過來,瞬息便到她的胸口。她卻不知躲避,或者死了就不必面對這樣可怕的境地。
然而一隻手卻伸過來夾住了刀鋒,她抬起頭,為什麼不讓我死?
是持善的手,輕輕地夾住刀鋒,那刀就不能再移動分毫。持刀的人是持念,他的眼睛似乎也紅了。他也要入魔道了嗎?
持念放開手中的刀,仍然固執地一拳向她擊來,他一定極恨她,想將她立斃於掌下。
持善輕輕一拂,便拂開持念的進攻。「你想殺她嗎?她可是你的嫂子。」
持念咬牙切齒地盯著她:「我要殺了她,若不是她,你又怎麼會變成這樣?」
持善淡然一笑:「我這樣有什麼不好?我們阿修羅族本來就是魔族,我現在不過是恢復到與先祖相同而已。」
持念悲傷地注視著持善:「哥哥,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本來是如此和善正義的人,為什麼會墮入魔道,完全忘記自己?」
持善仍然淡然地笑,「若是你還當我是你哥哥,就助我完成一統三界的壯舉,若是你想阻我,我連你也會殺。」
持念慘笑:「哥,你可知道,從小到大,你都是我心裡的榜樣,我無論做任何事,都會問問自己,若是我哥,他會怎麼做?然而努力把每一件事情做到最好。因為我知道,我的哥哥是天底下最英雄的人,誰也無法與他相比。但是你為了這個魔女,就什麼都忘記了,忘記了修羅族應該承擔的責任,忘記了你曾有的信念。為什麼你會變得這麼徹底?為什麼你讓魔性佔據了你的心?哥,你真地讓我太失望了。」
持善冷笑:「不要再廢話了,我終於明白修羅族存在於這個世間的意義,為何我要臣服於佛陀之下?我要成為一統三界的魔王,將欲界、色界和無色界都變成魔界。」他伸出手,手中的刀便指向持念,「你若不讓開,我立刻就會殺了你。」
持念搖頭:「我不會讓開,我不信你真地會殺我。」
持善默然,他眼睛中的紅色有一瞬間似乎有所消褪,但馬上又變得通紅如血。他舉起手中的刀,飛櫻大驚,若是持善的刀砍下來,持念便必死無疑。
她飛奔過去,抱住持善的手:「不要,求求你,不要殺死你的弟弟。」
持善皺起眉頭,「放開我。」
她固執地搖頭:「不,不要殺你的弟弟,除非你先殺了我。」
持念慘然一笑:「哥,你真地要殺我嗎?」
他一時之間萬念俱灰,有什麼辦法可以喚醒哥哥的記憶呢?
好吧!如果一定要這樣,只要哥哥能夠變回到阿修羅王,就算是死,我也甘願。
他反轉刀身,向著自己的心口刺去。刀很鋒利,不需太用力,便刺入了他的心臟。鮮血如同泉水一樣湧了出來,他卻不覺得疼痛,只覺得徹骨的冰冷。
飛櫻驚呼一聲,跑到他身邊,「你為什麼這樣?」
他注視著持善,持善的眼睛似乎有些動搖,哥,你想起原來的一切了嗎?
可是那眼睛卻仍然如此血紅,連弟弟的血都無法喚起你的記憶嗎?
他望向飛櫻,「嫂嫂,你可願意答應我最後的要求?」
飛櫻流著淚點頭,「是什麼事?」
他苦笑:「答應我,殺了我哥哥。」
飛櫻心頭一悸,殺持善?
持念一把抓住她的手:「答應我,殺死我哥哥。」
飛櫻轉過頭,持善的眼中終於現出一絲痛苦之色,可是他的雙眼仍然鮮紅如血。她輕輕一笑,「好,我答應,我會殺死持善,這一切都是由我造成的,我也會親手把它結束。」
持念微笑,垂下了頭。哥,我寧願你死,也不願你墮入魔道。
持善的頭髮開始改變顏色,他眼中的痛苦之色更甚。魔性與他殘存的一點信念在他的身體裡激烈地交戰,不,我是阿修羅王,我不可以造成人間的劫難。
他拋出火中紅蓮,雙手的十個手指分別滲出一滴鮮血。鮮血在紅蓮之旁凝結。他雙手合什,低聲誦道:南謨薩縛怛他檗帝弊薩縛目契弊薩縛他怛羅吒戰拏摩訶路灑拏欠佉[口*皿]佉[口*皿]薩縛尾覲南吽怛羅吒憾[牟*含]。結界從紅蓮上形成,向著四方擴展,將整個修羅火山籠罩於其中。
若是我已經成魔,我便將自己封印在火之結界內。我會盡我所能,與成魔的持善相鬥,絕不會讓他離開此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