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羅傳 第五卷 月中之城 第十五節
    天完全亮了。

    寺外傳來士兵的喊殺聲。

    阿絲黛急匆匆地奔進寺院,她看見無雙若有所思地執著囚牛笳,似已飄然物外。

    她推了推無雙道:「慕容奇的軍隊打過來了。」

    無雙才猛然從冥想中甦醒過來,聽見夾雜在木魚聲中的廝殺聲。

    「侍中被皇上軟禁在宮中,他讓我問你,應該如何是好。」

    無雙道:「請侍中大人對皇上說,派蘭提出戰。」

    阿絲黛道:「蘭提手握重兵,如果真地出戰,慕容奇是否能夠抵抗?」

    無雙微微一笑,「蘭提不會真地拚命的,你只管這樣做就是了。」

    阿絲黛依言回返宮中。

    無雙獨自走出伽藍寺,向著城內張望。這寺便在城外必經之路,若是有人從城中出來,必然要先經過此處。過不多久,果見蘭提帶著一隊士兵,從城內奔了出來。

    他見到無雙,只在馬上揮了揮馬鞭,便要打馬奔過去。

    無雙卻叫住他道:「大王爺,我有幾句話說。」

    蘭提皺眉道:「我現在有軍務,沒有時間閒聊。」

    無雙笑道:「大王爺是不是前去阻攔慕容奇的軍隊。」

    蘭提沉下臉,「這是軍國大事,你小小女子不要多言。」

    無雙笑道:「大王爺身為國家肱股大臣,遇到反叛這樣的事情,自然是義不容辭。可是朝中有那麼多的武將,為何皇上偏偏就要派大王爺出戰呢?」

    這也正是蘭提心中所想,不意竟被一個小小女子隨口說了出來。

    他道:「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無雙笑道:「蘭家與慕容家本就是世代相交,我聽說慕容奇也是大王爺的外孫。大王爺此去,豈非是同室操戈?」

    蘭提道:「雖然奇兒是我外孫,但他母親死去已久,他又不服管教,居然敢起兵造反,我如何能夠容得他。」

    無雙笑道:「那是自然,如今燕國已經是蘭家的天下,慕容家不過只是蘭家的臣下罷了。只是,有一件事情,不知大王爺想過沒有。」

    蘭提道:「什麼事情?」

    無雙道:「當今的皇上,也不過是大王爺的弟弟,這江山,」她故意頓了一下,轉移話題:「大王爺手握重兵,難道就不怕皇上有所猜忌嗎?」

    蘭提連忙下了馬,走到無雙面前,此時兩人的說話聲,已無人能夠聽見。「姑娘所說極是,不知姑娘有什麼妙策?」

    無雙道:「皇上故意派大王爺出戰,與慕容奇自相殘殺,無非就是想削弱大王爺的兵力。大王爺能夠殺死慕容奇,當然很好,皇上便可不費一兵一卒,消滅了叛亂。而大王爺你卻能得到什麼呢?燕國仍然是皇上的燕國,大王爺只落的個殘殺外孫的惡名。」

    蘭提皺眉道:「那我該如何是好?」

    無雙道:「皇上既然下了命令,大王爺也不可以違抗,不如便假意應戰,一戰即退,雖然敗了,但王爺並非沒有去打,只是打不過。皇上雖然動怒,卻也無法怪罪王爺。王爺正好還可以保存實力。」

    這「保存實力」數字最得蘭提之心。他早便暗藏機心,依仗著自己是蘭汗的哥哥,對於蘭汗的帝位早有覬覦之心。

    他道:「多謝提醒,就此別過。」

    無雙微微含笑,施了一禮。

    蘭提便上了馬,帶著人馬離開。

    此時阿絲黛亦走了過來:「你剛才和蘭提說了些什麼。」

    無雙笑道:「隨便閒聊了幾句,你現在進皇宮,對侍中大人說,讓他務必要在皇上面前進讒言,說慕容奇是蘭提的外孫,兩人根本就是勾結。而蘭提也一定不會真地和慕容奇交鋒,必然會佯敗。到時蘭提便會匯合慕容奇的兵力,一起謀反。」

    阿絲黛道:「雖然是好計,但皇上是否會相信?」

    無雙笑道:「蘭汗不僅會相信,還會殺了蘭提,蘭提一死,我相信蘭難必然也會反。到時候,就是侍中大人的大好時機。」

    流火仍然感覺到脅下的疼痛,他雖然用靈力止住了自己流血,但與湛廬劍無形的搏鬥卻使他幾乎精疲力竭。

    他看見無雙站在伽藍寺門前的身影。

    塵囂因逃難百姓的腳步而升起,扶老攜幼的人們,惶惶如喪家之犬,不辯方向的奔走。

    無雙便隱於這升騰的塵囂之後,如同偶然貶落人間的仙子。

    流火的心不由地淒楚起來,不祥的感覺悄然而至,此時的無雙與百年前的瓔珞如出一轍。美麗的事物都必然是短暫的,無雙的命運是否也如同瓔珞一般?

    他不由地停下腳步,只覺得也許自己離她遠一些,對於她來說,反而是一種幸運。

    無雙也已經看見了他,他身上的白衣幾乎被鮮血染紅。她知道他必然受了重傷,但她也相信,他一定可以攜著那把劍回來。

    相信一個人,是可以將性命相托的。

    她不顧寺前奔逃的人們,向著流火奔去。

    躲過了一輛劣馬拉著的木車,幾個倉惶奔走的難民,總算到了流火身前。卻見流火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眼中俱是猶豫不決的神色。

    她雖然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但也知道越是男人,有時反而更加脆弱。

    她忍不住握住他沒有持劍的手,「你終於回來了。」

    流火輕輕一震,無雙的手溫暖而柔軟,與瓔珞的手有些相似,卻又不同。瓔珞的體溫很低,無論何時,握著她的手,都是冷冰冰的。而無雙的手卻是如此溫暖,似乎可以一直暖到心底。

    這暖意使他的心情略微好起來一些,他道:「跑出來幹什麼?是不是又是你惹得兵連禍結,民不撩生?」

    無雙眨眨眼:「我承認這次是我不好,但就算我什麼也不做,這場仗遲早是要打的。其實這天下戰亂已久,總要想個法子,歸為一統才是上上之策。」

    流火道:「你總是四處惹事,天下能夠一統才怪呢!」

    無雙笑道:「你是不是太誇張了?我只是一個小女子,怎麼可以左右天下時勢?」

    流火也不由笑道:「像你這般的小女子,只要一個便會天下大亂了。」

    無雙卻肅容道:「總有一日,我要想辦法令天下一統,結束這沒完沒了的爭戰。」

    流火笑笑:「那就請你父皇立你做太子,你便可以消滅北方各國,統一天下。」

    無雙笑道:「你莫以為我有什麼私心,只要天下一統便可,也未必就要由姚秦來統一。我只是覺得亂世太久了,天下蒼生也顛沛流離太久了。雖然說禍福前定,但我佛慈悲,為了黎明蒼生著想,還是少些戰亂的好。」

    流火笑道:「我只是一個妖怪,不懂你說的大道理。現在告訴我,第五首詩你想出來了嗎?」

    無雙搖了搖頭:「完全沒有頭緒。」

    流火皺眉:「你可知今天已經是第八天了。」

    無雙笑道:「我當然知道。」

    流火道:「你只有二天的時間,閒事不要再管,仔細參詳那首詩。」

    無雙歎道:「我已經不停地在想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首詩太熟悉了,一點也想不出其中有什麼奧秘。」

    兩人相攜進了伽藍寺。

    無雙道:「這詩在江南江北都廣為傳唱,就算是一個市井村婦也可以唱出來,像這樣著名的一首詩,若說有什麼玄機,還能不被人破解,必然是因為這樣東西,很少有人知道的原因。」

    流火道:「不錯,就像是第一件寶物,佛母聖衣,知道的人也很少。我如果不是偶然遇到過劉家前祖,也不會知道世間居然有這樣一件寶物。」

    無雙道:「可是那個老僧卻知道。」

    流火道:「你這幾日可看見過那個老僧?」

    無雙道:「無論怎麼看,他都只像是一個普通僧人,每日準時做早晚課,有空的時候就打掃院子,把院子掃得一塵不染。我也曾經悄悄留意過他,可是看不出一絲破綻。」

    流火道:「我怎麼都不能相信他只是一個平凡僧人,只怕他是深藏不露罷了。」

    無雙微微一笑:「若是他有所圖謀,總有按捺不住的一天,不如以不變應萬變。」

    流火道:「但只剩下二日時間,該如何找到第五首詩中的寶物呢?」

    無雙笑道:「也並非全無線索。」

    流火精神一震,「有什麼線索?」

    無雙道:「我一直在想,顏清為何會甘心為蘭汗做事。她本來極恨我,」她頓了一下,不懷好意地看了流火一眼,笑道:「其實我與她本無關聯,也不知她為何那麼恨我。」

    流火轉過頭不去理她,他自然知道無雙言下之意。

    無雙道:「因此她應該不會主動來救我。但她卻忽然跑了來,還告訴你玉蟾的事情,這只有一種可能,便是她急於找到玉蟾,現在正好借這個機會,由你幫她找到玉蟾的下落。」

    流火點點頭,這一層他自然也想到了。

    無雙續道:「而照她話中所說,玉蟾是一個精通醫術的人,我猜想,顏清有什麼親人生了病或者中了毒,只有玉蟾可以救那個人,所以顏清才會急著找玉蟾。」

    流火道:「而蘭家是蓬蒙的後人,應該不單純只是知道玉蟾的故事那麼簡單。」

    無雙道:「正是如此,如果蘭家只不過是知道玉蟾的故事,顏清根本就無須聽從蘭汗的差遣,除非是,」

    流火道:「難道你懷疑第五樣神器就在蘭汗的手中?」

    無雙道:「第五樣神器應該是最關健的一樣,很可能會落在蓬蒙之手,因為他是后羿的徒弟,根據傳說,他曾經暗戀嫦娥,又想得到天下第一的名聲,才會殺死后羿。雖然我們知道真實的情況也許與傳說有所出入,但他也必然是一個重要的人物。」

    兩人竊竊私語,一個人影悄悄地靠近,飛掠上他們身後的一棵大樹。

    他的身法極輕盈,樹枝紋風不動,他俯身於樹上,窺探著兩人。

    但他卻全未注意到,流火手中的劍光雪亮,已經映出了他的身影。

    無雙目光微轉,便見到流火劍上映出的人。她也不說破,忽然道:「你有沒有想我?」

    流火一怔,轉過頭,見無雙衝著他眨了眨眼睛,他立刻瞭然於胸,笑道:「自然想你了。」

    無雙道:「既然那麼想我,還等什麼?我們進去吧!」

    便拉著流火進了禪房,又故意將所有的門窗都關了起來。

    無雙低聲道:「剛才樹上有人。」

    流火道:「我知道。」

    無雙道:「那人好像是跟著你回來的。」

    流火點了點頭。

    無雙道:「你知道還讓他跟著你?」

    流火笑笑,「因為他也是想找到玉蟾的人。」

    無雙道:「他是誰?」

    流火道:「他姓馮名夷,是黃河水伯。」

    無雙便也瞭然於胸,曼聲吟道:「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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