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羅傳 第四卷 蘭橋之盟 第十二節
    怒火在流火的眼中燃燒,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想起這些事。

    他覺得已經無法再抑制自己的憤怒,風起了,他的週身開始現出一團黑金般的光芒,那光芒如同利箭一般向著四周散射。顏清驚呼一聲,她被這光芒一擊,立刻直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山石上,半晌才爬起來。

    洞內的磷光已經蕩然無存,她看見流火的雙眸,那樣憤怒而哀傷的雙眸,他的手緊緊地捏住她的脖子,「為什麼你要讓我看見這些事?」

    顏清終於生起了一絲恐懼,流火平時總是漫不經心,懶洋洋地全不見有何出奇之處,現在她才知道,原來他是如此可怕的一個人。

    她困難地說:「並不是我讓你看見這些事,狻猊鏡只反映人的內心,因為你的心一直在想著這些事,才會在鏡中看到。」

    流火默然,捏著她脖子的手慢慢鬆開了。

    她用力地呼吸,可怕的人,他險些掐斷她的脖子。

    「我不管是什麼原因,我警告你,不要讓我再看到瓔珞,若是你再讓我看到她,我就殺死你。」流火一字一字道。

    顏清連忙點頭,流火轉過身向著洞外走去。

    她怔怔地看著他,只覺得他的背影又是寂寞又是淒涼,她心裡忽然生起一個念頭:「瓔珞,為什麼你要離開他?」

    「是誰?」

    無雙聽到紫羽的驚呼聲,她一下子從夢境中醒了過來。

    窗戶被打開了,剛才她明明記得是關上了。

    紫羽從窗口掠出去,似乎是在追趕什麼人。

    無雙心裡暗驚,正想叫住紫羽,以免她中了別人調虎離山之計,卻忽然覺得眼前一黑,身子便軟軟地倒了下來。

    她心裡又氣又急,心道:「該死的流火,不是應該在窗外嗎?又跑到哪裡去了?」

    她最後聽到的聲音便是紫羽的喝聲:「放下她!」

    然後她便失去了知覺。

    無雙再睜開眼睛時,東方已經泛白了。

    她伸了個懶腰,坐起身,好像是被人劫走了,在被劫走以前,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那個夢,無雙用力甩了甩頭,如果夢是真的,瓔珞她曾經背叛過流火。

    為什麼我心裡會有歉疚的感覺?我又不是瓔珞。

    她四處張望了一下,現在她處身在一間裝飾頗為華貴的繡房中,屋角的一盆蘭花開著幾朵雪白的花朵。

    桌上的香爐中,正裊裊地冒出香煙。

    好像是西域的龍涎香,西涼的人最喜歡點這種香。

    繡簾輕動,阿絲黛夫人走了進來,她身著一件淡藍色的絲衣,頭上斜斜地插了兩隻珠釵,美麗之中透著說不出的雍榮華貴。

    無雙盯著她不出聲,阿絲黛倒先笑了笑:「公主忘記我了嗎?」

    無雙道:「你真是龜茲公主?」

    阿絲黛道:「日間見到你,我就猜出你一定已經認出我了。」

    無雙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阿絲黛淡然一笑:「一個妖怪,哪裡會那麼容易就死。」

    她一下子就說出自己是個妖怪,倒有些出乎無雙的意料,她問:「師父是否知道師娘是,是,」難道就說是妖怪?

    阿絲黛道:「你師父是否知道,連我都不清楚。」

    無雙道:「師父佛法高深,也許,也許他有些知道吧!」

    阿絲黛微微一笑:「無論他是否知道,我都決定不再回到他的身邊。」

    「為什麼?為了這個侍中大人?」

    阿絲黛道:「並非如此。其實我只是天山之中修煉多年的狐妖,我聽說,只要得到聖僧鳩摩羅什的元陽,便可以妖力大增,連八部眾都不再是我的對手。我相信了這些話,一直想接近他。但是他卻是位聖僧,無論我如何迷惑他,他都不為所動。直到,西涼挾持了龜茲國國王,他們說如果公主不嫁給鳩摩羅什,就會殺死國王。鳩摩羅什迫於無奈,只好答應與公主成親。在涼主呂光,無非在是他羞辱佛教的做法。而我卻找到了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吃了公主,得到了她的身體,代替她與鳩摩羅什成親。可是,成親以後,他卻從來未曾碰過我,十年的時光,我們共處一室,卻比水還要清白。」

    無雙皺起眉:「你吃人啊?好噁心啊。」

    阿絲黛淡然一笑:「哪個妖怪不吃人的?」

    無雙默然不語,心道流火是不是也吃過人?想想就噁心,瓔珞還親過他的嘴唇。一想到這裡,她忽然覺得臉發起燙來,她一怔,心道,你臉紅什麼?你又不是瓔珞。

    阿絲黛道:「但我也沒想到,龜茲公主居然是我吃過的最後一個人。我每日與聖僧相處,聽他唸經誦佛,想不到,連我這個妖怪,居然也被佛法所點化,對以往的行徑生出悔恨之意。」

    無雙雙手合什道:「善哉善哉,你有這種想法,就已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阿絲黛微微冷笑:「立地成佛?你以為聽幾段佛經就可以改變我妖怪的本質嗎?」

    無雙怔了怔,這倒也說的是,若是天下的妖怪都聽了佛經就不再做妖怪,這世間豈非就太平了。

    阿絲黛道:「我畢竟還是個妖怪,我不似聖僧那般無慾無求,我開始覺得憂傷,開始在意他對我的漠視,也許這就是人們所說的七情六慾,原來和一個人相處得久了,是會有感情的。」

    無雙道:「你,難道你喜歡上師傅了?」

    阿絲黛笑笑:「喜歡又怎麼樣?他是聖僧,我不過是一個妖怪。」

    無雙道:「但至少你可以回到師傅身邊。」

    阿絲黛淡然道:「回到你師傅身邊又如何?他還是一樣漠視我,我反而更難受。」

    「可是,師傅一定以為你死了,他一定會很難過。」

    「只怕未必,他的心裡只有佛經,你見過一個帶著妻子到處走的高僧嗎?我死了反而更好,他不必再面對世人的指責,可以全心全意做回他的聖僧。」

    無雙默然,師傅他是否知道阿絲黛的情義呢?

    「我落入河中後,便一直順著水流漂下去,在燕國境內時,被侍中大人所救,他即不知道我是龜茲公主,也不知道我是妖,以為我不過是一個遇到了強盜的孤女,自幼學習過一些法術而已。」

    無雙遲疑道:「那麼你真地嫁給侍中大人了嗎?」

    阿絲黛笑笑:「也許這真是我的命運,與身邊的男人永遠都是有名無實。我嫁給侍中大人不過是想幫他,其實他真正喜歡的人是他的夫人。」

    「那位蘭夫人?」

    「是,這燕國之中,形式很複雜,侍中大人身處危機,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我雖然是個妖怪,卻對政事一竅不通,只覺得侍中大人一直很焦慮,但我卻無法幫助他。」

    無雙沉吟道:「我以前說父親說過,燕國現在的皇帝蘭汗是慕容侍中的岳父,那位蘭夫人應該就是蘭汗的女兒吧!」

    阿絲黛道:「正是,而且蘭汗也正是殺死侍中父親的人。」

    無雙道:「侍中大人的父親應該就是燕國的先帝慕容寶吧?」

    阿絲黛點頭:「蘭家與慕容家即是世代相交,又是姻親,蘭汗卻殺死了慕容寶,而侍中大人因為是蘭汗的女婿的原因,得保周全,但他的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報仇雪恨。」

    無雙道:「但若是他殺了蘭汗,蘭夫人豈非就要傷心了?」

    阿絲黛道:「正是如此,我想他現在利用我來氣蘭夫人,大概就是希望蘭夫人能夠對他失望,主動離開他,以至於到最後他與蘭汗兵戎相見的時候,蘭夫人不會太過為難。」

    無雙道:「聽你這樣說,這位侍中大人還是一位有情有義的男子?」

    阿絲黛道:「確是如此,但可惜造化弄人,他們最終無法逃離敵對的命運。」

    無雙道:「若是侍中大人願意放棄仇恨,也一樣可以與蘭夫人相攜到老。」

    阿絲黛淡然一笑:「說得很容易,是殺父之仇,如何就能夠輕易放棄?而且蘭家人一直視侍中大人為眼中釘肉中刺,總是想藉機剷除侍中大人,若要自保,就要先發制人。」

    無雙笑道:「你剛才還說不通政事,現在又似乎很有見地。」

    阿絲黛淡然道:「在侍中府這些日子,看得多了,也總算明白侍中大人的苦心了。」

    無雙道:「那你又為何把我帶來此處?」

    「紫羽,她應該是個妖怪,你被他劫走,你師傅一定很擔心。」

    無雙笑道:「原來你是怕師傅擔心,所以想把我從紫羽的手中救出來?」

    阿絲黛道:「你也離開長安一段時間了,也該回去了。」

    無雙笑道:「可惜現在還不能回去。」

    「為什麼?」

    無雙眼睛轉了轉,「既然到了燕國,又遇到那麼好玩的事情,我怎麼會輕易離開?」

    阿絲黛皺眉道:「你想留在此處?」

    無雙笑道:「雖然你不通政事,可是我自幼在宮中長大,政治上的勾心鬥角一定比你在行得多,也許我可以幫助你的侍中大人。」

    阿絲黛道:「蘭汗那邊,不僅手握兵權,還有一個世外高人。那個女子靈力極強,我都怕不是她的對手,你在這裡會很危險。」

    無雙笑道:「越是危險就越好玩,我也很想看一看你所說的那個世外高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而且殺了自己的親家這種缺德的事都做得出,這個蘭汗也一定不是什麼好人。遇到了壞人,就要想辦法除去他們,要是讓他們活在這世上,那就是荼毒好人。我佛慈悲,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一定瞭解吧!」

    阿絲黛怔了怔:「我佛慈悲,就不應該隨意殺生,你這樣做豈非有違我佛慈悲的宗旨?」

    無雙笑道:「對壞人慈悲,就是對好人殘忍,我佛慈悲,雖然我可能會因此造下罪孽,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頂多以後多做些善事彌補了。」

    阿絲黛只聽得一片茫然,心道這位公主行事全不合情理,真不像是聖僧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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