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羅傳 第三卷 雙城記 第十六節
    無雙心裡一動,異人,為何他們都遇到過這個所謂的高人?這只是巧合,還是他們遇到的是同一個高人?

    太后一邊拭著淚,一邊道:「後來我便成為拓跋寔的妻子,但我很後悔,如果我不是太任性,也許賀大哥和曉雪還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無雙輕歎:「這也不是太后的錯,其實就算太后不殺死賀訥,他們也一樣無法幸福地生活。因為他心裡喜歡的人並不是皇后,而是太后陛下。」

    太后道:「但我卻想不到,曉雪她居然會引誘我的兒子。」

    無雙歎息:「難道皇后一直對於此事耿耿於懷?」

    太后點頭:「不錯。十七年前,皇上到賀蘭部巡視,回來時帶回了曉雪。其實這些年,我都曾經派人去打聽曉雪的境況,她卻一直不願意諒解我。我不知道曉雪使了什麼法子,皇上回來後便冊封她做皇后,無論我無何勸阻,都無法改變他的意圖。他對我說,如果沒有了曉雪,他寧可去死。我便只有任由他娶了曉雪,雖然這是一件亂倫的醜事,但我們不是漢人,也沒有那麼多規矩了。有些事情,明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便只有任由它發展下去。」

    無雙輕歎:「可是太后明知皇后居心叵測,就算讓皇后進了宮也該小心防範。」

    太后輕歎:「皇上太迷戀曉雪,無論別人說什麼話,他都聽不進去。他還制定了奇怪的規則,宮中的女人只要是生下了男孩,就必須得賜死,因為他說怕孩子長大後,如果當了皇帝,外戚可能會幹政。為了防範於未然,不如將皇子的母親都殺死。嗣兒的母親就是這樣被殺的,也因此嗣兒一直與他父親不合,才會被趕出皇宮。」

    無雙道:「可是皇后也生了男孩,為何沒有被賜死?」

    太后道:「皇上如此寵愛曉雪,怎麼會賜死她?這大概只是曉雪想出來殺死那些生下男孩的妃嬪的方法。後來她還誘惑皇上吃了五石散,弄得皇上神智不清,更將我囚禁於此。這些年來,她一直假冒著我的身份,因為我與她本就長得一模一樣,又因為一直不和的原因,人們也便沒有懷疑,只有曹娘一個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無雙問:「那麼饕餮獸和囚牛笳又是怎麼回事?」

    太后歎道:「其實饕餮獸和囚牛笳就是我們幼時遇到的那個異人送給我們的。他說這是天下神物,萬萬不可遺失。這兩樣東西確實有神奇的力量,可是即便是我,也無法完全知道它們的用法。前些時,劉勃勃出使魏國。不知什麼原因,居然被他看出了皇后的破綻。他實在是一個很聰明的年輕人,就藉故到這裡來盤問曹娘。曹娘一直想將我救出這裡,那個劉勃勃花言巧語,騙得我們相信了他,居然以為他可以用饕餮獸對付曉雪,將我救出來。誰知他拿到饕餮獸後便連夜逃走了。曉雪知道此事大怒,立刻命人去追趕。我聽說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被嗣兒擄來的。」

    無雙苦笑:「正是如此。」

    太后歎道:「我也聽說嗣兒和紹兒都很喜歡你,難道又是當年的事情重演嗎?」

    無雙微微一笑:「太后不必擔心,秦國與魏國到底是處於敵對的地位,我總是要回秦國的。只要我離開,兩位皇子就不會再那麼針鋒相對了。」

    太后卻仍然面有憂色:「紹兒雖然是曉雪的兒子,但我也看得出曉雪並不真地愛他。她引誘圭兒,根本就是想報復我。難道仇恨真地那麼強烈?她不僅恨我,也恨我的兒子,甚至連我的孫子和她自己的兒子也不願意放過。」

    無雙輕歎:「仇恨便如毒草,一被植入心中,就會發芽生長,慢慢會長到無法控制。皇后她只是被痛恨蒙蔽了眼睛,這天下又怎麼會不疼愛自己兒子的母親呢?」

    雖然是這樣說,她卻不由地憶起拓跋紹寂寞的神情。她心裡暗歎,怪不得這個年輕人會做出那些古怪的事情,如果她自小也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之下,只怕也會和拓跋紹一樣。

    這魏宮中的人,果然如同她所想的那樣,活著的目的只不過是互相傷害罷了。

    「太后可知賀少主與魏國先帝所遇到的高人,是否就是太后幼時所遇到的那位高人呢?」

    太后一怔,她從未想過異人有什麼不妥。「賀大哥臨死前匆匆說出有個異人為他算命的事,我根本沒有機會詢問。而先帝也並不曾仔細地提起那個異人的樣貌,只說他是一個不世出的高人。而我和曉雪小的時候遇到的那個人,我卻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和容貌。」

    無雙問:「為什麼?」

    太后道:「那一年,我和曉雪都只有六歲,有一次在街上因為貪玩而與母親走散。有一個頭戴斗笠的人拉住我們,他說我們將來都會成為皇后,還將饕餮獸和囚牛笳送給我們。後來母親找到我們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母親也說這兩樣東西是異寶,她說我們不可以隨便拿別人的東西。可是無論她怎麼找,都無法再找到這個人。」

    無雙微微一笑:「太后真地不覺得奇怪嗎?為何會有人將這樣的寶物平白無故地送給你們?」

    太后道:「母親也覺得奇怪,她本來以為這個人別有所圖,可是那人從此後便消失不見,我們再也沒有見過他。如果他真是別有所圖,都已經幾十年過去了,為何他還不出現呢?」

    無雙默然,雖然她不知道那人有什麼圖謀,但既然饕餮獸和囚牛笳是寶物,想據為己有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就這樣送給陌生人?

    她道:「這件事只怕別有古怪,不過我現在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聽得宮外喊殺聲震天,曹宮娥道:「我出去看看到底怎麼樣了!」

    太后歎道:「紹兒想幹什麼?難道真地為了一個女人想要造反嗎?」

    無雙吐了吐舌頭,笑道:「清河王性情古怪,皇后又時時逼迫於他,也難免會有今日的變故。」

    太后看了她一眼:「解鈴還需繫鈴人,不知公主可有什麼妙法化解此事?」

    無雙歎道:「只怕是皇后存心想要齊王和清河王自相殘殺而死,以絕拓跋家之後,令太后悲傷痛苦,她才會覺得滿意。」

    忽見曹宮娥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太后,清河王已經殺進皇城,馬上就要到這裡了,太后還是避一避吧!」

    太后遲疑不定,「難道紹兒會傷我嗎?」

    曹宮娥歎道:「太后一直被囚禁,全不知道清河王的脾性,他實在是,實在是,」曹宮娥似乎不知該如何形容拓跋紹,「他實在是不可理喻。」

    無雙笑道:「曹宮娥說得沒錯,清河王現在真地不可理喻,太后還是暫避一下的好。」

    太后道:「可是又能避到哪裡去呢?」

    忽聽一個女子冷冷地說:「你不必再避了,我已經讓你多活了十幾年,今日也該做個了斷了!」

    太后一驚,抬起頭,見賀蘭皇后手持著一把長劍,身穿著一件雪白的絲衣,面色蒼白得如同冰雪。

    兩人默然對視,幾十年的恩怨紛紛湧上心頭。

    太后道:「曉雪,你還是不願意放過我?」

    皇后微微一笑:「姐姐,你可曾懷念過賀大哥?」

    太后神色淒然:「我當然懷念他,可是先皇對我一直寵愛有加,我也知道,當年是我做錯了。」

    皇后笑道:「不是你做錯,其實錯的人是我。但是,這些年我想了又想,卻又覺得我也沒有錯,難道爭取自己的愛人,是一種錯嗎?」

    太后道:「你為何從不曾告訴我,你也喜歡賀大哥?」

    皇后笑道:「我又怎麼告訴你?難道我告訴你,你便會將賀大哥讓給我嗎?」

    太后一怔,她思索片刻:「不會,就算你告訴我,我也一樣不會將賀大哥讓給你。」

    皇后笑道:「這便是了。所以我想了又想,只能說是造化弄人,要說有錯,錯的也是命運。」

    太后道:「現在我們都這麼大年紀了,你的兒子也已經十六歲了,你也將我囚禁了十幾年,為什麼你還不能放下?」

    皇后道:「你可知道失去愛人的痛苦?我早說過你不似我那般愛賀大哥,他死後,你就可以另嫁他人。可是我不同,我一直思念他,每日不停地思念他,思念到要用刀刺自己才會好受一些。」

    皇后將衣袖挽起來,只見她白晰如玉的手臂上,果然橫一條豎一條滿佈刀疤。「我每刻一刀,就提醒我自己,是誰讓我那麼痛苦,我必也會令她一樣的痛苦。」

    太后呆呆地看著她的手臂:「曉雪,你真地比我更愛賀大哥,我愧不如你。」

    皇后笑道:「因為你得來的太容易,你理所當然地接受賀大哥對你的愛,可是你知不知道,每次我看見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都如同刀割一樣痛苦,我又怎麼能將我如此愛著的人就這樣輕易地讓給你呢?就算我是不措手段,可是事實也證明,我確實比你更愛賀大哥。」

    太后默然不語。

    無雙卻微微一笑:「只怕你是想證明給自己看,你只是想告訴自己你沒有錯,你想證明你比太后更愛賀少主,所以就做這些事情,以逃避你良心的遣責吧!」

    皇后神色一寒,她冷冷地看了無雙一眼:「你真討厭,我最討厭你這種伶牙利齒的女孩子了。不過我還得感謝你,如果不是有你,他們兄弟兩個也未必那麼快就會反目成仇。」

    無雙笑道:「就算沒有我,你如此狠毒,也不會放過他們兩人。我真不明白,世上怎麼會有這種母親,連自己親生的兒子都不放過。」

    皇后一笑:「你不明白的事情還多著呢!不過你也沒機會再明白了。今天你們都得死,我親愛的姐姐要死,你也要死。等我那寶貝兒子攻進來的時候,如果看見的是你的屍體,他一定會開心得要命。」

    無雙微微一笑:「你真地以為你兒子喜歡我嗎?他只是想和哥哥爭,想引起全家的注意,他根本就不喜歡我。」

    皇后笑道:「你怎麼說都沒用,反正你們都會死。你不是很聰明嗎?我倒看看你怎麼救得了太后和你。」

    她一語方畢,劍訣一領,一劍便向著太后刺去。

    這一劍刺得又疾又恨,銜恨而發,劍上隱隱帶著靈力。

    太后歎道:「若是我死,可以使你忘記仇恨,我寧可死。」

    眼見那一劍便要刺到太后身上,無雙幾乎驚呼了一聲,她此時心念電轉,暗暗後悔,剛才便應該吹響紫羽的笛子,如果紫羽到了,也許還可以制止皇后,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忽見一個人影一下子撲了過來,擋在太后身前,「嗤」地一聲輕響,劍已經沒入那人的身體。

    此時無雙才看清,忽然出現的人居然是魏王拓跋圭。

    皇后亦是一驚,她失聲道:「你怎麼在這裡?」

    拓跋圭慘然一笑,那劍正刺中他的心口,他受傷極重,一張嘴,鮮血便從嘴角溢了出來。

    「我早知你將母親囚禁於此,我只希望你能不再恨母親,不再恨我。其實我根本不知道你為何要恨我,這十幾年來,無論你想要做什麼,我都盡量滿足你的意願,只希望有一天,也許你會忘記那個什麼賀大哥,心裡會有我。想不到,十幾年的努力還是白費了。」

    太后大慟,一把抱住魏王,哭道:「你這個傻孩子,你為什麼要擋在我的面前。」

    魏王笑道:「母親不必悲傷,當年我執意要迎娶姨母過門,已經知道會有今日的下場。但我真地很愛曉雪,只要她能高興,就算我死也沒關係。但只怕我的生死,你根本就全不在乎。」

    他最後一句話顯然是對賀蘭曉雪所說。

    皇后黯然不語,無雙見她雖然神色木然,但眼神卻終於還是有了一絲悲淒之色,她心道,這皇后也未必就對魏王完全無情吧!

    魏王笑道:「如今我死了,只望你放過母親,放過兩個王子。就請你念在這十幾年來,我對你百依百順,甚至你誘我服食五石散,我都依從。就算你從未愛我,也請你念在這點情分上,放開仇恨吧!那個賀訥,他已經死了幾十年了,難道你真地打算到死都記著他嗎?」

    皇后雙手微微顫抖,嘶聲道:「可是我又怎麼能忘記!要我怎麼才能忘記呢?」

    魏王慘笑,一張口,又吐出一口鮮血,「我只望你能快樂,只望你能快樂便好了。」

    他越說聲音越低,終於頭垂了下去,卻已經死了。

    皇后不由坐倒在地,雙手掩面,失聲痛哭。

    無雙心裡淒然,這一家人,偏偏個個如此情深義重,連生命都可以輕易拋去。

    忽聽拓跋紹的聲音從宮外傳來:「無雙,無雙,你在哪裡?無雙!你在哪裡?」

    無雙忙向宮門走去,想要攔住拓跋紹,但拓跋紹卻已經衝了進來,他一眼見到無雙,臉上立刻現出喜色:「無雙,我來了,你就要做我的新娘了。」

    無雙默然。

    他才忽然見到未央宮中的情形,他一怔,有些疑惑地問:「父皇怎麼了?」

    太后哭道:「紹兒,你來拜拜你父親吧!他已經死了。」

    拓跋紹一怔:「父皇死了?為什麼?」

    他目光輕轉,已經瞭然於胸,他道:「母親,是你殺死了父皇嗎?」

    皇后抬起頭,她臉上雖有淚痕,卻偏偏又笑得十分歡愉,「正是我殺了你父皇。」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皇后慢慢站起身:「因為我從未曾愛過他,我嫁給他,只是想利用他報復姐姐。就像是你,我也從未想生出你來。但既然有了你,我可利用你來傷害姐姐和你的父皇,又可利用你挑起你兄弟之間的不和,所以也便任由你活著。」

    拓跋紹神色慘變:「為什麼?你是我的母親,為什麼你會這樣恨我?」

    皇后笑道:「你根本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上,你本就是多餘的。」

    她霍然抽出魏王身上的劍,一劍向著拓跋紹刺去,「你也死吧!你們都死吧!多餘的人,本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無雙已經覺得皇后有異,此時見她一劍向著拓跋紹刺去,她心裡大急,連忙伸出雙手,一把抓住劍,疾聲道:「皇后這又是何苦?」

    她雖然抓住了劍,但劍仍然刺入了拓跋紹的胸口。

    鮮血一滴滴自拓跋紹身上滴下來,無雙才猛然覺得雙手劇痛,見兩隻手也正滴下鮮血。她卻不敢放手,唯恐一放手,皇后這一劍便會刺得更深。

    拓跋紹神色如癡如醉,喃喃自語道:「你是我的親生母親,卻要殺我。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狠毒的母親?為什麼我會是你的兒子?從小以來,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曾正眼看過我。我努力想要引起你和父皇的注意,因為我是你們的兒子,可是並不曾真地有人關心過我。既然你們那麼討厭我,為什麼還要生我出來?」

    無雙心裡暗歎,拓跋紹也真地很可憐,他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而已,雖然貴為皇子,卻從未覺得快樂。

    拓跋紹忽然仰天狂笑,「既然你那麼恨我,那我也不再當你是我的母親。」他眼中全無淚水,似乎有一團桔紅色的火焰正在升起。

    無雙心裡一動,輝光,她又看見了輝光。

    可是這輝光看起來如此奇異,但如同桔紅色的火焰正在他的週身燃燒。

    拓跋紹伸出手,一把抓住劍,無雙只覺得他臉上的神情又是瘋狂又是絕望。他道:「既然你不再是我的母親,你便是我的仇人。」

    他手一扭,竟將那把劍生生地扭斷了。

    無雙驚呼了一聲,連忙放手。

    拓跋紹似乎已經完全恢復了冷靜,他將手中的斷劍拋在地上,高聲喝道,「來人。」

    幾名清河王的親兵從宮外奔了進來。

    拓跋紹負手而立,此時的他神色冷漠,全不見悲喜,似已在自己的面上戴了一個面具。他道:「好好地侍侯太后和皇后。」

    那幾名親兵一怔,相視一眼,有一名親兵小心翼翼地問:「如何侍侯太后和皇后,請主上明示。」

    拓跋紹微微一笑,「太后和皇后和謀,殺死父皇,父皇臨死以前已經頒下聖旨,現在我便是新的皇帝。你們將太后和皇后仔細地看管起來,等我登級之後,再商議如何處置她們。」

    他心念微轉,看了無雙一眼,忽然又道:「我馬上就要和秦國公主成親,立刻準備喜服。太后和皇后也不必帶走了,她們畢竟是我的長輩,將她們捆綁起來,讓她們觀禮吧!」

    幾名親兵面面相覷,那一名親兵遲疑著道:「將太后和皇后捆綁起來,只怕,只怕於禮不合。」

    拓跋紹冷冷一笑:「如今我已經是皇上,我說怎樣就怎樣。」

    皇后冷笑道:「你想對付我?你忘記囚牛笳在我手中嗎?」

    她從腰畔解下囚牛笳,便要吹奏。

    拓跋紹卻已經搶上一步,一把抓住囚牛笳,他微微一笑:「你還想吹嗎?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皇后一怔,她臉上皆是狐疑不解:「你哪裡來的靈力?」

    拓跋紹冷笑道:「你從未關心過我,自然不知道我也有靈力。」

    他用力一拉,皇后居然無法持住囚牛笳,被拓跋紹將囚牛笳強生生地搶了過來,「我的靈力遠勝於你,你真是一個失敗的母親,居然完全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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