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羅傳 第三卷 雙城記 第二節
    婚期定在三日之後,楚衣似乎急於嫁給劉勃勃,沒弈干總算完成了自己的心願,而劉勃勃也終於成為城主的乘龍快婿,全城百姓又可以因楚衣的婚事而免費飽餐一頓。皆大歡喜。

    無雙離開延奢城的時候,城內便是這樣的一種情形。她知哀大莫過於心死,楚衣應是很悲傷的,但她卻全無悲傷的神情。她很快樂地試喜服,很快樂地挑選嫁妝,似乎迅速地將九月遺忘了。她愈是如此,無雙便愈是擔心,總覺得自此後,楚衣的生命就只剩下悲劇。

    她不知自己在這件事情上的做法到底對還是不對,她只知率性而為,卻原來,這塵世的命運,並非靠人力就可以改變的。

    一隊侍從跟隨在她的馬後,她心裡多少有點落寞,就這樣走了嗎?

    即放不下楚衣,又在想流火,他到底在哪裡?

    忽聽侍衛驚呼:「有刺客,保護公主。」

    她方才抬頭,只見不知從何處來了幾個黑衣人,已經與侍衛們打了起來。

    她心裡一動,怎麼會有刺客?忽見其中一個黑衣人行動如風,一下子便來到了她的馬前。她大驚,正想呼叫,那黑衣人已經一掠上了馬坐在她的身後。

    黑衣人一上馬,便雙手拉住馬韁,腳一踢馬肚。那馬受驚之下,立刻灑開四蹄向著前方狂奔而去。幾名侍衛想要阻攔,卻被馬踢倒。

    那馬一路狂奔,只聽得侍衛們的呼喊聲越來越遠。

    黑衣人坐在無雙的身後拉著馬韁,就成了無雙被他抱在懷中。無雙輕輕一掙,只聽那黑衣人沉聲道:「別動,動一下就殺死你。」

    無雙眼睛轉了轉道:「我雖然是羌人,但也懂得禮儀廉恥,你這樣抱著我,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那黑衣人冷冷地道:「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那是漢人的規矩,在我來說就是放屁。」

    無雙笑道:「你即不是漢人,而匈奴人又一向與我族交好,西涼雖然剛剛臣服於我國,但在千里之外,應該不至於到此。而鮮卑人不久前退兵,未能得償所願,心裡必然不滿,莫非你是鮮卑人?」

    那黑衣人冷笑道:「人人都說姚秦公主聰明絕頂,果然名不虛傳。我正是拓跋家的人。」

    無雙道:「雖然鮮卑姓拓跋的人很多,但你一開口就自稱拓跋家的人,想來其他的鮮卑人也不敢這樣稱呼自己,難道你是魏國皇室的人?」

    黑衣人默然不語。

    無雙笑道:「看來我一下子就猜對了,你想把我抓到哪裡去?」

    黑衣人淡淡地道:「你這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

    無雙道:「你們本是為了饕餮獸而來,如今死了主將,無功而返,一定心有不甘,難道你想將我帶回魏國,以我來要脅我的父親,換回饕餮獸嗎?」

    黑衣人道:「你既然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

    無雙道:「雖然知道了,但也要求證一下,如果真是這樣我就不擔心了。」

    黑衣人淡淡地道:「你擔心什麼?」

    無雙笑道:「不擔心你會殺了我。至少我現在一定是安全的,在沒換回饕餮獸以前,你一定不會對付我。」

    黑衣人冷冷一笑:「那可未必,你這樣聰明,必然是一個麻煩的女子。我為了沿途不生事端,說不定會先殺了你。」

    無雙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多生事端的。我會乖乖地跟你回魏國,只不過你能不能不要摟得我那麼緊,讓不知道的人看見了,會以為我和你有什麼關係。你要知道女子的貞潔名聲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黑衣人冷笑道:「你若是再多話,我便摟得更緊一些。什麼貞潔名聲,你若是真那麼在意,就自盡好了。」

    無雙吐了吐舌頭:「我才不會那麼傻,自盡這種事情,我是不會做的。」

    那馬狂奔了一通,終於放慢了腳步,此時兩人已經跑出了幾十里外。那黑衣人吹了聲口哨,從路邊的樹林裡閃出幾個人來,那幾個人一見到黑衣人便喜道:「少主人,幸好你無事。」

    黑衣人默不作聲,摘下面巾,居然是一個年輕英俊的少年人。他將黑衣脫下,裡面穿著的是普通行商的衣服。那幾個人也打扮得如同商人旅客一般,自樹林中趕出一輛馬車。

    少年道:「上車。」

    無雙立刻乖乖地上車。她此時可以吹起紫玉笛喚紫羽來救她,但她即知這少年是魏國皇室的人,而劉勃勃的饕餮獸既然是來自魏國,必然只有魏國人才知道饕餮獸的來歷。她雖然只是一個纖纖弱質的女子,卻立刻做出決定,不如將計就計,跟著這少年回到魏國,也可藉機打探饕餮獸的底細。

    她上了馬車,那少年也上了馬車,坐在她的對面,馬車立刻便向著東北方行去。

    那少年極是沉默,一坐上馬車,便垂著頭,不發一言。

    無雙道:「我叫無雙,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默然不語。

    無雙道:「從這裡到代京至少要走三五天的路程,我們還要相對三五天,你難道一句話也不和我說嗎?」

    少年抬頭看了無雙一眼,見無雙笑盈盈地看著自己,美艷不可方物。他雖然生性孤僻,卻終於還是忍不住答道:「我叫拓跋嗣。」

    無雙道:「哦,原來你就是拓跋嗣。」

    拓跋嗣道:「你聽說過我的名字。」

    無雙笑道:「你是魏主的長子,我當然聽說過。」

    拓跋嗣默然,半晌才說:「父親已經將我趕出家門了。」

    無雙嗯了一聲。

    拓跋嗣道:「你為何不問我原因?」

    無雙道:「你既然告訴我父親將你趕出家門,你必然會告訴我原因。」

    拓跋嗣默然不語。這倒頗出乎無雙的預料,以常理度之,如果一個人願意開始提一件事情,他必然是很想找人傾訴。但這個拓跋嗣居然就此打住,完全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

    無雙見他眉宇間頗有忿恨不平之意,便也不再多問。只道:「代京是怎麼樣的?聽說那是個挺繁華的地方。」

    拓跋嗣道:「不如長安。」

    無雙笑道:「你也去過長安嗎?」

    拓跋嗣道:「我曾經四處遊歷,到過長安。」

    無雙便道:「那你去過長安的退思園嗎?那是晉國南渡以前留下的園林,雖然都一百年了,但還保存得很完好。」

    拓跋嗣道:「去過,在長安的城西。」

    無雙拍手笑道:「對啊,就是那一座。」

    兩人一言我一語,居然便聊了起來,氣氛也不似原來那般僵硬,倒像是多年的老友。

    一路無話,不一日,馬車便到了代京。

    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進了代京,便如同普通的行商。馬車停在一座宅院之前,那宅院並不很恢宏,門上掛著的牌匾寫了齊王府三個字。

    看來拓跋嗣是一個頗為內斂的人,連府第也建得很是檢樸。

    拓跋嗣待無雙如同上賓,派遣了兩個丫環服侍她的起居飲食,每餐俱是山珍海味,居室亦是高床軟枕。

    而且拓跋嗣一有空,就會陪著無雙在城內遊覽。

    代京依恆山而建,恆山有北嶽之稱,山勢雄奇,風光宜人。這一日,拓跋嗣又陪同無雙遊覽恆山,兩人只帶了一名侍從,因此地是魏國國都,拓跋嗣十分放心,也不怕有人會將無雙劫走。

    信步上山,只見青松翠柏,流水山石,頗為秀美,又與以險峻著稱的華山不同。

    兩人走了沒多久,忽見一個身著錦衣的少年從山上下來,這少年雖然只帶了兩名隨從,但氣度不凡,一見就知非凡人。

    拓跋嗣一見這少年就臉色一沉。那少年也已經看見了他們,立刻笑嘻嘻地走過來,「哥哥,這位就是姚秦的公主嗎?」

    拓跋嗣哼了一聲道:「關你什麼事?」他似乎極討厭這個弟弟,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那少年也不以為忤,笑嘻嘻地道:「我叫拓跋紹,你就是無雙公主?」

    無雙側身行禮道:「原來是清河王,我正是無雙。」

    拓跋紹道:「你聽說過我的名字嗎?」

    無雙笑道:「是魏主最寵愛的小兒子,我雖然遠在長安,也略有耳聞。」

    拓跋紹笑道:「略有耳聞,大概是聽說我一向胡作非為,荒唐胡鬧,連父親見了我也只能徒歎奈何吧!」

    無雙道:「清河王說笑了。」

    拓跋紹道:「怪不得哥哥不帶你進宮,卻讓你住在齊王府,原來你長得這麼漂亮。」

    無雙笑道:「我只是齊王的俘虜,住在齊王府也是理所當然。」

    拓跋紹道:「我就不信哥哥沒有私心。他一定是看上你了,否則早該送你進宮。」

    拓跋嗣本就極討厭這個弟弟,此時聽他這樣說話,更是覺得此人面目可憎,居然會是自己的親兄弟。他冷冷地道:「你給我滾遠點,無雙公主是我請來的客人,你不要在這裡胡說八道。」

    無雙一怔,她與拓跋嗣雖然相處時間不久,但也看出拓跋嗣是個極能克制的人,頗有泰山崩於前不變色的大將之風,卻不知為何一見到拓跋紹就變得狂燥不已。

    那拓跋紹也不生氣,仍然笑嘻嘻地說:「你叫我滾,好啊!我就滾。不過公主這樣漂亮,我也喜歡得很。我看不如我請母后為我到長安去提親,結成這門親事,也可使兩國息兵,即不兩全其美。」

    拓跋嗣大怒,一拳便辟面向著拓跋紹擊去。他的反應如此之大,頗出乎無雙意料,她心道,以拓跋嗣的為人本不該如此沉不住氣,看來他一定是恨拓跋紹已極。

    拓跋紹不退不避,也一拳向著拓跋嗣打去。兩人都只求傷敵不求自保,只聽得「通」地一聲,同時結結實實地中了一拳。

    兩人都退後一步,跟著的侍衛連忙想要拉開兩人,卻被兩人一腳一個踢得老遠。兄弟兩人便如仇人一般,你一拳我一腳打做一團。

    無雙只覺得頗為好笑,她找了個大石,坐了下來,一邊拍手一邊道:「看看你們誰贏。」

    她個性本就亦正亦邪,只覺得兄弟兩人為她打架是件頗為有趣的事,一點都沒有將他們勸開的意思。

    兩兄弟下手絕不容情,都似恨不能將對方一下子打死。打了半晌,已經鼻青臉腫,鮮血長流。

    侍衛才敢走過去,將兩人拉開,兩人都已打得沒力氣了,卻還是恨恨地瞪著對方,若是目光能殺人,一定已經將對方殺死了許多次了。

    侍衛將拓跋紹強行拉走後,拓跋嗣仍然怒氣沖沖,雙手緊緊地握著拳頭,咬牙切齒。

    無雙好笑地看著他,道:「你弟弟已經走了,你還生什麼氣啊?」

    拓跋嗣道:「他不是我弟弟,他只是一個雜種。」

    無雙笑道:「你很討厭他嗎?為什麼一提起他就那麼大的火?」

    拓跋嗣默然,他本來怒火沖天,忽然之間便冷靜了下來,一冷靜下來,就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他道:「我們回去吧!」

    無雙暗暗稱奇,這拓跋嗣的個性如此矛盾,益發讓她不敢小覷,她心道若是讓拓跋嗣繼承了帝位,魏國的強盛只怕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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