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羅傳 第二卷 北方傳說 第十七節
    夜叉族人終於探聽到了岑昏的行蹤,據說他躲在健康城外的山上。那一天在場的宮人說,他雖然殺死了顏俊,但似乎自己也受了重傷,帶著玉璽逃走了。

    啖鬼便命人通知提婆族人,請他們協助他一起奪回岑昏拿走的玉璽。

    送信的人不日回來了,回報說岑昏本是提婆族少主凌日的弟弟,一直對於凌日承繼族長的事情心懷不滿,想不到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並說會與啖鬼在健康會合。

    啖鬼聽到回報,心中卻頗為疑惑。

    此時捷疾已經有了幾個月的身孕,她向來是一個容易滿足的女人,雖然知道啖鬼從未真心喜歡過她,但自她出生起,她的一生便已經定下來,那就是成為啖鬼的妻子。她不似啖鬼有那麼多的想法,啖鬼真地回來與她成親,她已經覺得很意外,對於別的事情,當然一概不願追究。

    她深心裡很在意那個使啖鬼離開的女人,她看到啖鬼看那個女人的眼神,他從未用同樣的神態看過她。

    然而她簡單而善良,既然大家都不再提起,她便也當做不曾有過這件事情。

    啖鬼臨行之前,她也並不真地感覺到擔心,她單純地相信提婆族的許諾,若是提婆族的少主也一同前往,她就相信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然而啖鬼卻叮囑她說,若是那天我能夠回來,便可以將摩合羅還給提婆族的人,若是那一天,我沒有回來,你千萬記住,不可以將摩合羅的下落告訴任何人。等將來兒子長大後,讓他帶著摩合羅去那迦族尋找摩合羅的秘密。

    這話多少有臨別遺言的意味,使捷疾心中生出許多不安來。

    「為何會這樣?」

    啖鬼笑了笑:「只怕提婆族中真地有所變故,摩訶尊者曾經叮囑過我,千萬不要將摩合羅還給提婆族的人,他沒有來得及告訴我原因,摩合羅是八部眾的寶物,我只能謹慎行事。」

    他想他這一生都是對不起捷疾的,他也同樣對不起幽姬,還有那許多曾經與他有染的女人。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認真地思考過感情的事情,原來情感並非只是建立在欣賞美麗的基礎上。

    他到達健康的時候,是又一年的七月,天下已經完全平定了,現在是晉國一統的時代。

    吳國已經是過眼的雲煙,百姓們很容易便忘記了故主,對於他們來說,誰來統治又有什麼關係,能夠安居樂業便好。

    越是靠近岑昏藏身的地方,他便感覺到越強的靈力。岑昏又似與那一日不同了,難道他已經掌握了使用玉璽的方法?

    他與提婆族約好申時見面,但未時過了很久,卻仍然不見有人前來。

    啖鬼心時暗歎,看來提婆族中果然有所變故。

    他也全不懼畏,獨自向著山中行去。走了不多久,便到一個山谷之中,見山谷中橫七豎八地倒臥著許多人類的屍體,那些屍體無一例外的都缺了一條左臂。

    啖鬼略一檢視,心道難道岑昏想利用人類的手臂來控制玉璽?

    忽聽岑昏道:「你終於來了。」

    他抬起頭,見岑昏站在不遠處的一個石頭做成的高台上,臉上的神情如同君臨天下的帝王。他不由苦笑,此人抱負遠大,但也同樣慾望太強,就算是做了新的輪主又如何呢?

    他一向不是一個心懷壯志的人,自然也不能理解那些對於權力充滿慾望的人的心思。

    只見岑昏左手持著玉璽,玉璽之上放出極耀眼的光芒。

    啖鬼道:「你是如何能夠拿玉璽的?」

    岑昏似乎極是得意,他道:「我砍斷了自己的左臂,接上了人類的手臂。」

    啖鬼默然不語,人與半神是不同的種族,若是強行將人類的手臂接在半神的身上,岑昏必然忍受了極大的痛苦,而且也必然用了許多人命來試驗。

    他道:「你已經完全忘記佛陀的教誨了嗎?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太殘忍了?為了一己的慾望,就去殺害無辜的人。」

    岑昏冷笑:「他們在我的眼中,比螻蟻還不如。」

    啖鬼笑道:「雖然如此,你卻還不得不借用人類的力量。」

    岑昏冷笑道:「玉璽在他們的手中,也是暴殄天物罷了,現在在我的手中,才真正能夠發揮它的威力。你來得正好,我開始學會使用玉璽之後,還沒有找過靈力高強的人試過,今天正好用你來試驗一下。」

    啖鬼道:「顏俊呢?」

    岑昏笑道:「你是說那個矮子嗎?我吃了他的身體,雖然他長得醜,但他的五臟六腑還很好吃,我因此得到了他的神通力,就算我不用玉璽,你現在也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啖鬼的心底不由升起了怒意,他雖然知道顏俊必死無疑,卻想不到岑昏如此殘忍,居然能用這樣得意的態度來談論一件這樣的事情。

    他手一伸,已經持劍在手,此時他心底忿怒,碎風劍上便也現出極強的黑金般的光芒。

    他低喝一聲,一劍向著岑昏刺去,劍還未到,凌厲的劍氣已經逼到岑昏面前。岑昏笑道:「這就是你的實力嗎?」

    他衣袖輕拂,便將啖鬼這一劍拂開。

    啖鬼心裡暗驚,他因為恨岑昏殘忍,這一劍已經用了十成的靈力,卻被岑昏輕描淡寫地便拂開了。他咬了咬牙,知道今天一定無法倖免。但他雖然平日頗為溫和,但真到了這種關頭,卻百折不回,明知會死,也一定要拚死一鬥。

    他劍訣一領,又是一劍刺了過來。

    岑昏仍然不反擊,只是將這一劍拂開。

    兩人來來回回打了十幾招,越是打啖鬼越是心驚,以岑昏現在的靈力,根本就可以一擊就將他殺死。他卻只是防守,絕不進擊,根本就是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岑昏笑道:「現在我就讓你看看玉璽的力量。」

    他將玉璽高舉過頂,只見玉璽忽然放出萬道霞光,啖鬼連忙在身體周圍布起結界,但岑昏笑道:「你忘記我吃了顏俊嗎?你的結界對我已經無效了。」

    風聲尖銳地劃過耳畔,「嗤」地一聲輕響,啖鬼的結界已經被岑昏擊破。啖鬼只覺得那些霞光如同有形的物品一樣,一下子從他的身體上穿過,便如同千萬支利箭一起穿過一樣。

    他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如死,他感覺到身體裡的五臟六腑被霞光一擊之下,正在碎裂。

    岑昏哈哈大笑:「真是不堪一擊,這就是八部眾後一代中的皎皎者。」他大笑了兩聲,笑聲忽然變了,只見他的臉色一下子扭曲了起來,手中的玉璽也失手落了下來。

    他用右手一下子拉住左手,用力一扭,居然將自己的左臂扭了下來。他似乎很痛苦,臉上的五官都扭曲變形了。

    啖鬼心念電轉,心道莫不是他根本就無法控制人類的手臂,因而一摧動靈力,便無法再承受人類的手臂帶給他的痛苦。

    他立刻雙手合什,手中的劍化成千百道光芒,卻不是擊向顏俊,反而向著四面的山崖擊去。

    那劍光一掠之下進入山崖,便聽得轟轟巨響,山石紛紛滾了下來。此時岑昏仍然痛苦難當,完全不知躲避,被滾下來的山石壓了個正著。那山石越堆越高,慢慢形成一個小小的山峰,將岑昏活埋在裡面。

    啖鬼不敢怠慢,連忙在山石的周圍用指尖的鮮血畫下靈符。他畫的這些符已經用了無上的神通,幾乎是用生命來畫的。

    畫完之後,他雙腿一軟,坐倒在地。

    天色已經晚了,群星開始出現。山間清泠泠的,只聽得風聲從樹梢掠過。

    他想,他就要死了。

    忽聽一個女子的驚呼,他轉過頭,見捷疾向著他狂奔過來,他苦笑,道:「你還是來了。」

    捷疾哭道:「我不放心,所以跟過來看看,為什麼提婆族的人沒有來。」

    他笑道:「我已經料到一些了。記住我的話,謹守摩合羅的秘密,等你我的兒子出世後,讓他帶著摩合羅去那迦族。」

    捷疾哭著點頭:「我都記著呢!」

    啖鬼道:「可惜我不能殺死岑昏,雖然將他埋在這裡,只怕他還是不會死。玉璽,也一起被埋在下面了。」

    捷疾道:「不要再管這些事了,你傷得太重了,我該怎麼辦?」

    他笑了笑:「我就要死了。」一句話說完,心裡便不由地升起歉意,「以後就剩下你一個人。」

    捷疾哭道:「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麼辦?」

    他輕歎:「對不起,我真地很抱歉。」

    捷疾道:「不要這樣說。」她怔怔地看著啖鬼,看著他蒼白的面容上掛著的淒涼笑容,她道:「我帶你去見那個女妖吧!你是不是想再見她一面?」

    啖鬼搖頭道:「不必了,其實見不見都是一樣的。」

    他抬起頭,望向西方天宇,只見大火星正在西沉。他心裡不由地想,幽姬,我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他想,你現在在做什麼呢?你是否像我思念你一樣在思念我呢?

    遙遠的北方,冰雪的巖洞中,幽姬終於將孩子生了出來。

    一個狼婆婆抱過孩子:「恭喜公主,是個男孩。」

    幽姬虛弱地微笑,她勉強坐起身,將孩子抱在懷中。這孩子長著黑髮黑眼,與雪狼族天生的銀髮黃眼完全不同。

    狼婆婆問道:「公主想給孩子起個什麼名字呢?」

    幽姬默然,天色已經黑了,她的目光望向洞外,見到滿天的繁星。大火星正在向著西方漸落,她裡一動,只覺得似乎感覺到了啖鬼的心意。她道:「就叫他流火吧!」

    啖鬼似也一樣感覺到了幽姬的心意,他輕輕地垂下頭,黑金般的光芒自他體內四散而去。

    捷疾怔怔地抱著他的身體,只覺得他越來越冷,冷如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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