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合羅傳 正文 第四章 蘭橋之盟 第一節
    那迦之城在哪裡?

    在大海的深處。

    碧波萬傾,你不會迷路嗎?

    不會,只要向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尋找,就一定會找到。

    但瓔珞已經死去很多年了,無慾城也沉入大海很久了,也許再也無人能夠找到它。

    只要靠近她,我就會感覺到她的氣息。就算是沉入大海最深的地方,我一樣會潛入海底去尋找。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無論時光過去多久,山無陵,江水為竭,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我亦不會改變。

    風起了。

    無雙看見野菊花淺紫色的花瓣在天空中無依無靠地飛揚。

    北方的大山逐漸隱入地平線下,雁群隨著他們向東南方行去。

    夜間已經不再能見到大火星,已經是秋天了嗎?

    當紫羽的翅膀收起來時,她的眼睛就會變回黑色。當她的眼睛變回黑色後,她便如同任何一個普通的人類少女一樣,羞澀沉默,略顯憂傷。

    如非必要,她從不輕易開口,她的眼光也很少會停在流火身上。

    她更多地注視路上的行人,路邊的樹木,天上的白雲,有時實在無處可看時,便會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無雙想,其實她是刻意地避開流火吧!

    毫無疑問,一百年前,她必也是愛著流火的。那麼在她的深心中,是否也同樣痛恨著瓔珞?

    該是什麼樣的愛與恨,一百年的時間都無法磨滅呢?

    她仍然記得第一次見到紫羽的情形,當她看著她時,那樣複雜的眼神,那是愛還是恨呢?

    然而無論是愛或是恨,都與她無關,她不是瓔珞,她是無雙。

    自離開魏國後,她只要閒暇無事,便會試著吹一吹囚牛笳。誰都知道笳上有神奇的力量,然而無論她怎麼試,都無法象拓跋紹般,吹出可以控制人的音樂。

    只要想到拓跋紹,她便仍然覺得悲傷。岑昏,他必自以為是神,可以操縱別人的命運。她第一次真正地被激怒了,雖然她自幼出家,也甚少產生嗔念,但這一次,她認認真真地想殺生,她不管他是什麼人,這樣傷害別人的人,是不應該留在這個世上的。

    遠方出現一座大城,人們的衣飾漸都,詢問了路人,知道那便是燕國的首都中山。

    無雙騎在一匹瘦馬之上,紫羽跟在她身後。流火則在很遠地前方,他從不回頭張望,然而只要無雙一停下來,他便必然也停下來等待。無雙知道他雖不曾用眼睛看她們,可是他卻諳知她們的一舉一動。

    無雙便不由地覺得溫暖,這個看似懶洋洋的少年人,其實是很可以依賴的。

    城外不遠的地方,是一座很大的寺院,橫篇上題著:伽藍寺數字。

    無雙自從離開長安後就不曾禮佛,想到自己這個尼姑不僅沒有落髮,而且還心存殺念,且經常機關算盡,暗害別人,若是師父鳩摩羅什知道了,不知會做何想。

    那馬似也知道她的心意一般,居然信步向著伽藍寺而去。

    她也不知控制,任由瘦馬帶著她向寺院行去。

    才到寺門前,卻被幾個身著錦衣的侍衛攔住了。一名侍衛道:「侍中夫人在這裡上香,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無雙見那幾名侍衛衣飾甚是華貴,想不到一個區區的侍中夫人也可以有這麼大的排場。

    她也不想多事,便拉馬打算離開,忽見又有一騎車馬行來,居中是一輛四馬拉著的車,馬車全是沉香木所造,車還未到,空氣之中已經多了一股芬芳。

    無雙心道,這燕國果然是富庶之地,光看這馬車,在其他國家,恐怕連皇后也坐不到呢。

    紫羽一見那馬車,便皺起了眉頭,她輕輕一拉無雙,低聲道:「我們退後一點。」

    其時已經聚了一些路人在旁邊看熱鬧,無雙與紫羽隱入路人之中。

    那馬車亦是向著伽藍寺行來,幾名侍衛互視一眼,一名領頭的便走上前去道:「請夫人回去吧!侍中夫人今天在這裡禮佛,誰都不可進去。」

    那趕車的道:「你好大膽,居然敢攔阿絲黛夫人的車。」

    領頭的侍衛道:「小人當然不敢攔夫人的車,但侍中夫人已經明確交待過,她想單獨在佛前上香,不可令人打擾。若是小人放了夫人進去,侍中夫人責怪下來,小人擔當不起。」

    趕車的冷笑道:「你莫要一口一個侍中夫人,難道我們夫人便不是侍中夫人了嗎?蘭夫人能進得香,如何我們夫人便進不得香。」

    侍衛道:「這是侍中大人家中的事,小人們也不知究竟,小人只是盡自己的本份罷了。」

    那趕車的道:「我們夫人今天就要進香,你對蘭夫人盡了本份,就是對阿絲黛夫人不忠。不管怎樣,我們既然來了,就一定要進去。」

    那侍衛道:「若是你們要硬闖,那小人只有得罪了。就算侍中大人要怪罪小人,砍了小人的頭,小人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那趕車的便一揮馬鞭,似要將車趕入寺中。

    雖然那寺門甚闊,但禮佛之人,心存敬畏,自然是在山門外便會下車,徒步進去,有更虔敬者,則會徒步而來,或者三五步便是一拜。那夫人居然如此倨傲,無雙不免生出了一絲好奇,心道,這夫人不知是什麼樣子?看情形,兩位夫人都是侍中的妻子,想必在家中便不合了。

    山門前的侍衛則紛紛抽出了腰間的佩刀,似乎如果對方硬闖,但要兵戎相見一般。

    無雙笑道:「真有意思,才一到燕國就有熱鬧看。」

    紫羽卻道:「這個阿絲黛夫人好像有點問題。」

    無雙道:「什麼問題。」

    紫羽皺眉道:「她的車上有妖氣,而且這妖氣看起來很熟悉。」

    便在此時,忽聽寺內一個丫頭道:「你們在幹什麼呢?快收起刀,夫人出來了。」

    那幾名侍衛連忙收刀回鞘,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麗人被一名青衣小寰扶著,從寺內走出來。那夫人長得極美,卻臉色蒼白,眉頭微蹙,神情頗為憂鬱。

    她極是柔弱,被丫環攙扶著,亦是弱不經風。

    無雙道:「這夫人真漂亮,不知那車中人如何,一定也是美人,要不然如何與夫人爭寵。」

    紫羽撇撇嘴:「漂亮是漂亮,只是那麼弱,連走路都要人扶,恐怕活不長久。」

    無雙笑道:「這樣的美人,才能引起男子的憐愛。」

    紫羽道:「你又知道?」

    無雙道:「父皇宮中的嬪妃眾多,她們爭起寵來,手段用盡,我怎麼會不知道。」

    紫羽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顯得弱一點?」

    無雙笑道:「我又不和人爭寵,為什麼要刻意假裝?」

    紫羽道:「也許你弱一點,流火會更喜歡你。」

    無雙微微一笑:「可惜他喜歡的人不是我,是瓔珞。」

    紫羽淡淡地道:「有什麼不同?」

    無雙道:「自然不同。瓔珞是瓔珞,我是我,怎麼可以混為一談。」不過她知道再怎麼說,紫羽也不會懂,在他們的眼中,她根本就是瓔珞。

    那馬車簾輕輕掀起來,車內果然也坐著一個麗人,然而無雙和紫羽一見到這位阿絲黛夫人,卻一下子都愣住了。

    阿絲黛夫人道:「大姐也來禮佛嗎?真是湊巧。」

    那蘭夫人道:「二妹也來了,怎麼沒在府中服侍相公?」

    阿絲黛笑道:「大姐不在,小妹怎敢簪越?就算要服侍相公,也要大姐許可才成。」

    蘭夫人微微冷笑:「二妹真會說笑,府中事務繁多,愚姐又自幼體弱,許多事情都有賴二妹替我分擔。我感激還來不及呢!還說什麼許可不許可?」

    阿絲黛笑道:「府中的事,小妹自然不敢放鬆。大姐體弱,還是快快回去休養,若是有個什麼閃失,這些奴才怎麼擔當得起。」

    蘭夫人淡淡地道:「我的身體我自己心裡有數,不敢有勞二妹費心了。」

    阿絲黛笑道:「我也是關心大姐,說起來大姐也嫁給相公很多年了,一直沒有生養,若再不靜心休養,只怕不能替相公留後了。不過大姐也不必擔心,小妹身體一向很好,就算大姐不能有所出,小妹也必然會替相公生個一男半女,不會使慕容家就此絕後的。」

    蘭夫人被她一番話說得臉色青一陣紅一陣,一直沒有子嗣本就是她最大的心病,如今這二夫人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叫她難堪。她怔了半晌才道:「有勞妹子關心,愚姐先回府了。」

    一個侍從趕了一輛馬車過來,蘭夫人上了車,馬車向著城中行去。

    那阿絲黛夫人神色甚是得意,昂著頭進了伽藍寺。

    待阿絲黛夫人進去後,無雙才道:「難道天下真有那麼相像的人?」

    紫羽道:「並非相像,根本就是一個人。」

    無雙道:「你怎麼知道?雖然我只見了我師母一面,雖然她們兩人的相貌完全一樣,但師母個性溫和,和這個阿絲黛夫人一點也不像。」

    紫羽道:「不僅相貌一樣,而且她們身上的妖氣也是一樣的。就算是雙生姊妹,身上的妖氣也不會相同,如果妖氣相同,就必然是一個人。」

    「妖氣?你說我師母是個妖怪?」

    「我不會看錯的,你師母一定是個妖怪,你忘記她曾經射過我一箭,普通的人怎麼可能射出那樣的箭。」

    無雙皺眉道:「師父是個聖僧,確也聽說許多妖怪打他的主意。但如果龜茲公主是個妖怪,為何這麼多年,師父都可以無恙。」

    紫羽道:「也許是你師父佛法高深,妖怪無從下手,也許是有別的什麼原因。」

    無雙默然,如果阿絲黛夫人真是龜茲公主,她既然沒有死,為何不回長安去找師父呢?

    紫羽道:「別想了,先進城吧!」

    只見城頭一輪落日,紅似鮮血。幾隻飛鳥忽地四散驚起,於落日之中,如同是一群倉皇奔逃的剪影。

    無雙心裡一動,不詳之兆,這城要發生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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