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血腥 正文 Side.B7 聖女
    聖女

    計程車在破敗的市區穿過,我絲毫感覺不出這裡是一座城市。磚木混合的低矮民居,窄窄的街道,路上的行人衣衫破舊。幾個城邦軍警打扮的人正在街頭肆意毆打一位少年與一位老者,旁邊一排低矮的棚戶中夾雜著幾間完全倒塌的房屋,房屋的屋頂早已化作地面上破碎的瓦礫,瓦礫中是幾座已然斷裂腐爛的灰色木質墓碑,枯草早已成了這裡的主人。這座城市完全沒有冰鎮的那種繁華,有的只有貧窮與死亡。

    「是應該改變這一切的時候了……」滾兒坐在我的身邊,她似乎若有所思。

    車在一座高大的紅色的建築前停下,兩座高高的尖塔從建築的兩側生出並直衝雲霄。我跟著滾兒走進了紅色建築的大門。一位穿著與天主教聖徒類似的紫色長袍的人迎了上來,我看不清他的臉,她紫色長袍上的尖頂帽子壓得低低的。他遞給了我和滾兒每人一件與他樣式相同但顏色卻是紅色的長袍。滾兒十分熟練的將長袍穿在身上,然後帶上了帽子,她的帽子也壓得低低的。我學著滾兒的樣子也將長袍穿上,同時壓低了帽子。

    我們穿過不很寬敞的門房,走進了一間寬大的教堂。

    天棚的吊燈從鏤空的燈罩中發出一束束強烈的光線,光線斜射在房間高大細長的歐式窗子上發出強烈的反光,強烈而白色的燈光中浮滿了淡淡的塵埃。這裡似乎是一座教堂,「忽明忽暗中高高的哥特式拱頂,裸露的框架式結構。一根根猶如凍僵白色腿骨般依然站立著的支柱,支柱與支柱間除高大而細長的窗子外別無其他」……我突然發現這裡與我和丁捷一起吃飯的那座食堂一摸一樣。

    「神父公民,我希望我來的還不算遲。」滾兒的聲音在空曠教堂中清脆的迴盪著。

    我立刻向著那個在我與丁捷吃飯的食堂中供奉柴米油鹽的地方看去,那裡現在卻供奉著一隻巨大的紅色芯片。一位孤單而蒼老的神父面對著寂靜的紅色芯片,他身上穿著一件紅色長袍,長袍上尖尖的帽子壓得低低的。這位神父因為滾兒的聲音而猛然間回頭,卻並未發現身後空曠一片,因為我與滾兒正站在他的身後。

    「你好,滾兒公民。」神父快步的走到我和滾兒的面前,他微微的點了下頭,然後用手在胸前畫了四下。

    「你好,神父公民……這是我的朋友狂人——他不是外人。」滾兒用雙手將帽子緩緩脫到身後,我和神父也緩緩的將帽子脫到身後。

    這位神父的相貌和曾教授一模一樣。他一頭白髮,臉上的白色鬍子刮的不很乾淨,只是他的眼神中有一種作為軍人特有的堅毅。

    「我是『紅色血腥』在這裡的地下工作人員,我的身份是神父——很高興見到你,狂人先生,願芯片保佑你。」神父友好的也對著我點了下頭,然後又在胸前畫了四下,我這時才看清,那不是十字架的形狀,而是一隻方形芯片的形狀。「滾兒公民,儀式已經準備好了,我想您可以先沐浴一下了。」神父又轉身對滾兒說。

    「好的,神父公民——狂人,你等下我,我一會就回來。」滾兒剛說完,一個身穿紫色長袍的人就走到她的面前,那個人手中的托盤裡放著一隻長長的浴巾與其他的沐浴用品。滾兒戴上了帽子並把帽子壓的低低的,然後就向一扇開著的門走去,那個手拿托盤的人低著頭緊緊的跟在她的後面。

    「請問,您是否認識曾文正教授?」我問。

    「你說的是我自己嗎?」神父回答。

    「您自己?什麼意思?」

    「這並不值得驚訝,你和我不是都曾經同時看到過那個殺死賴文光我嗎?」

    「可你不是已經死去了嗎?」

    「我的確已經死了,現在你所看到的我不過是你『意識』的中的我的延續而已,而這一切都不過是為了就要開始的儀式而已。」

    「那麼請問接下來要進行什麼儀式?」我似懂非懂的繼續問。

    「滾兒來這裡是為這裡的窮人治病的,但這裡的窮人不只需要對肉體的醫治,更需要是精神上的信仰。」

    「信仰?請問您所信仰的是什麼宗教,我似乎從沒見過這種宗教。」

    「先生,我們信仰的不是宗教,而是『絕對真理』。」

    「『絕對真理』?」

    「是的,一種旨在解放整個被『自我』所壓抑的『本我』的絕對真理。」

    我有些疑惑的看著這位神父。

    「親愛的先生,您與滾兒公民來這裡的時候經過那座斷裂的脊骨了嗎?」神父顯然看出了我的疑惑。

    「到是經過了一座很像脊骨的橋。」

    「是啊,這裡是冰鎮的下半身,所有冰鎮的底層人民都被關在了這裡,他們被活活的埋在冰鎮地下,而原因僅僅是因為他們的貧窮。一座城市就像人一樣,有處在高處的大腦,也有處在低處的腳趾。但無論怎樣,上半身與下半身必須緊密的配合,如果將底層公民都埋在這個地方,那麼就等於將一個人從中間切斷,沒有下半身的人是無法長久的。」

    「那麼你們要做的是什麼呢?」

    「一個城邦就像人一樣,但又不完全像人一樣。人的大腦永遠不可能和腳趾平等,但一個城邦卻可以做到『大腦』與『腳趾』平等……」

    神父停止了說話,他將身後的帽子帶上,並將帽子壓得低低的。他走到那供奉著巨大的紅色芯片前跪下,似乎在做著什麼禱告。我則也帶上帽子,有些默然的站在他的身後。

    天一點點的比先前更黑了,直到教堂的窗外已然一片漆黑。

    「讓你們久等了。」滾兒似乎已經換了一件新的紅色長袍,她的帽子依然壓得低低的,只是身上散發出一種獨特的香氣。

    「滾兒公民,您準備的如何。」神父也從那紅色的芯片前站起。

    「可以開始了,神父公民。」滾兒沒被帽子遮蓋的嘴角上露出了一絲陰冷的笑容。

    幾個穿著紫色長袍的人走到紅色芯片的後面吃力的打開一扇對開的寬大木門。門外一片漆黑,無數衣衫襤褸弓腰駝背的黑影彼此攙扶著站在大門外的一座高台前。滾兒緩步走在最前面,她的步伐穩健、步履從容。神父則默默的如隨從一般跟在滾兒後面,我也默默的跟在了滾兒後面。

    「公民們!今天我們期盼已久的『聖女滾兒』終於來到了我們這裡!她是代表『紅色血腥』來救贖我們的靈魂與肉體的,因為只有『紅色血腥』能夠帶領我們擺脫現在的生活,重新回到地上的幸福中去!」神父脫下帽子高高伸開雙臂向著人群呼喊著。

    「聖女!……我們的聖女……請帶領我們……離開這地下的灰暗吧……」

    「嗚嗚……嗚嗚……救救我們,救救我們吧……聖女滾兒……」

    「偉大的聖女……請給我們希望與光明吧……」

    一陣陣低低的哭聲混合著用盡力氣才發出乞求聲從台下傳來,神父十分謙恭的半低著頭退到一旁,然後帶上了帽子,滾兒則也半低著頭走到了台前,她身後巨大的紅色芯片突然發出強烈的紅光。滾兒微微撩起的長袍下露出她纖細而白皙的小腿,她赤裸的腳上沒有穿鞋。

    「聖女……聖女……我只是個糟老頭子,我能……能得到『紅色血腥』的庇護嗎?」一個衣衫襤褸弓腰駝背的老者走到滾兒面前,他滿臉淚水,表情十分虔誠。

    滾兒將手放在老者掉光白髮的頭上,那老者的身體一下子顫動了起來,似乎是由於過分激動的緣故。滾兒的手從老者的頭上微微抬起,然後縮進了寬大的袖子,當手從袖子中拿出的時候,她的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隻紅色芯片,那芯片和王世易頭顱中的芯片一摸一樣。滾兒將芯片輕輕的插入老者的掉光白髮的頭皮中,隨即老者似乎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一下子直起了駝著的背,眼神中也突然充滿了活力。

    台下的人群中發出一陣陣用盡力氣才能發出的歡呼聲。

    「偉大的聖女,請您代表『紅色血腥』救救我的孩子吧,我的身體太虛弱了,已經沒有奶水可以餵養我的孩子了……還有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已經好幾天沒有哭聲了……」一個懷抱嬰兒的女人走了過來,她懷中所謂的孩子似乎只是一具乾屍而已。滾兒同樣先是摸了摸她的頭頂,然後從袖子中取出一塊紅色芯片放入她的頭中,又同樣的摸了摸她懷中孩子的頭頂,將一隻紅色芯片放入了孩子的頭中。那具乾屍瞬間發出了一陣陣清脆的啼哭聲,人群則跟著這孩子的哭聲一起的歡呼了起來,似乎已經和那個孩子一起得到了新的生命。而那女人也開始能夠給孩子餵奶了。

    一個接一個弓腰駝背的人走到滾兒的面前,當滾兒將紅色芯片放逐一放入他們的頭顱後,他們都充滿了一種活力,似乎變成了另外一種人。

    「……聖女……聖女……您為了救贖我們一定很累了……您應該休息一下了……」一個憔悴的中年人雙手合十的跪倒在面對滾兒的台下。滾兒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放在那中年人的頭上輕輕的撫摸著,這似乎是在進行著某種安慰,然後滾兒將一隻紅色芯片放入他的頭顱。這時一隻酒瓶從台下飛了上了,正打在滾兒的額頭上。

    「惡魔!惡魔!她是惡魔……她是『紅色血腥』派來的惡魔……」一個年輕人驚恐的大叫著,他身邊的人立刻上前拉住了他。

    「你敢襲擊聖女!」

    「我們看你才是惡魔!」

    幾個身強力壯的人立刻上前將那個人打倒後繼續的打著。

    「你們住手!」滾兒大聲說。

    「聖女……聖女……你沒事吧?」台下的人都圍攏在台下七嘴八舌的小聲問著,似乎害怕大聲說話會驚嚇到他們的聖女。

    滾兒沒有說話,她緩緩的脫下帽子,一滴血從她的額角緩緩流下。所有人都無比震驚的看著滾兒。

    「難道……難道這世界上會有這麼美麗的惡魔嗎!你這畜生!」突然,人群中的一位長者喊道。

    「畜生!你竟然傷害聖女!」人群立刻又將那個人圍了其來。

    「住手!」滾兒緩緩的從高台兩側的樓梯走下,她走入人群,來到那個人身前。那個人已經被打的滿臉是血。

    「痛嗎……擦擦吧……」滾兒從袖子中拿出一塊紅色的絲巾。

    「原諒我吧……原諒我吧……偉大的聖女……」那個人驚恐的人突然蜷縮著跪倒在滾兒的腳下放聲痛哭。滾兒慈愛的微笑著摸著他的頭頂,然後將一塊紅色芯片放入他的頭顱。

    「公民們!聖女滾兒已經來到你們的身邊了!你們要珍惜這樣的時刻!」神父也緩緩的將帽子脫下放在身後,我也隨著神父脫下了帽子。

    「萬歲!紅色血腥!萬歲!聖女滾兒!」

    「萬歲!紅色血腥!萬歲!聖女滾兒!」

    在一陣陣響亮的歡呼聲中,所有人都跪在滾兒的腳下,他們發瘋似的親吻著滾兒赤裸的雙腳,滾兒則微微撩起了紅色的長袍……

    「不好了!不好了!有一隊城邦政府的士兵向這邊開來了。」一個同樣衣衫襤褸的人跑了過來。

    「我們和他們拼了!」

    「對!和他們拼了!」

    人群中爆發出「誓死保衛『紅色血腥』與聖女滾兒」的吶喊聲。

    「大家安靜!我們必須要消滅邪惡『自我』,但在『紅色血腥』降臨前我們決不能做出任何舉動,因為只有在『紅色血腥』的領導下我們才能走向勝利!現在我們必須讓代表『紅色血腥』的聖女離開。」神父站在台上衝人群喊著。

    滾兒聽了神父的話後緩緩的戴上了帽子,並把帽子壓得低低的。她走上台,緩緩的在人群的歡呼聲中走進了教堂。我們跟著牧師沿著旋轉的樓梯走上了教堂的高塔,高塔中有幾段繩梯。

    「滾兒公民,我們的繩梯都已經準備好了,只要日期一到我們就可以沿著這些繩梯回到地上。」神父一邊說著一邊將兩條繩子分別遞給我與滾兒。「這是安全帶,記住每爬上一段繩梯就要緊一下安全帶,這樣即使摔下來也不會有危險。」

    我與滾兒沿著繩梯爬上了高空,一邊爬著一邊緊著安全帶。漸漸的,我們下面的城市已經模糊不清。滾兒用手在天空中動了動,一隻圓形的蓋子就被輕易的打開了。我跟著滾兒從這圓形的洞口爬了出去,這裡竟然是冰鎮的果戈裡大街,大街的一側則是「果戈裡大街74號」。而我們的腳下竟然是一隻下水井口。

    「我們可以做車回家了……」滾兒用腳將下水道井蓋踹回了井口,她的神態依然沒有絲毫改變……

    「起來!下車了!你怎麼又睡這麼死?」滾兒用力的推著我。

    我睜開眼發覺自己正坐在一輛大客車中,滾兒拉著我匆匆的下了車。我們站在路邊人行道的路燈下。

    「看來你是太累了,時間也確實很晚了。」路燈下的滾兒被照的有些憔悴,只是她的額頭上有一塊新的傷口,我發現我和她穿的依然還是那件紅色的長袍……

    (主人公的回憶:直到今天我一直不明白滾兒到底是惡魔還是聖女,那時候我覺得或許只有到了「紅色血腥」出現時我才能最終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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