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獄裡雖然沒有灼人的火焰,但四面都是水,無論他往哪邊游,都立刻就撞上石壁,連換氣的地方都沒有,就這麼樣被活活悶死在水裡,倒不如索性被燒死反而痛快些。
他正在急得快要發瘋的時候,上面又是「格」的一響,一道亮光射下來,竟露出個門。
就算這扇門是直達地獄的,他也不管了,一下子躥上去,上面竟是條用石板砌成的地道,連一滴水也沒有。地道中雖然也很陰森,在他來說,卻已無異到了天堂。這一夜間他遇見的事,簡直就好像做夢一樣,他看見的死人是活人,活人卻是死人,真人是木頭人,木頭人卻是真人。
他簡直已暈頭轉向,現在才總算喘過一口氣來。地道裡燃著燈,卻沒有人。他擰乾了身上的衣服,就開始往前走,走—步,是—步,不管走到哪裡去,他都已只有聽天由命。
地道的盡頭,是道鐵門。門上居然沒有鎖。他試探著敲了敲門,沒有回應,他就用力拉開門走進去,裡面是間很寬闊的石室,竟堆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佛像和木魚。
陸小鳳傻了。這麼隱密的地方,原來只不過是堆木魚的,這種事說出來有誰相信?更令人難以相信的是,這些木魚和佛像,竟都是老狐狸那條船運來的,他全都見過,船沉了之後,木魚和佛像怎麼會到這裡?
陸小鳳長長吐出口氣,在心裡警告自己,最好趕快走,走得越遠越好,就當作從來也沒有到過這裡,從來也沒有看見過這些木魚。他已看出這些木魚和佛橡中,必定隱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
他本來也許還能想法子活下去,別人若是知道他已發覺了這秘密,也許就不會再讓他有開口說話的機會了。他的想法很正確,只可惜他現在根本無路可退,何況他的好奇心早巳被引起,叫他就這麼樣退出去,他實在也有點不甘心。
木魚究竟有什麼秘密?他知道這些木魚裡面部是空的,他也曾從沙灘上撿到過好幾個,都被他剖成了兩半,改成了木碗與木勺。
可是只要有點頭腦的人,都絕不會車辛苦苦的從沉船中撈起這些空木魚,再辛辛苦苦運來這裡,藏到如此隱秘的地方,還派個人睜大眼睛躺在外面的水池裡看守著,無論是人是貓,只要一進水池,就給他—刀。這地方的人,看來都是很有頭腦的人,為什麼會做這種事?
陸小鳳忍不住撿起個木魚,敲了敲,裡面也是空的,再搖了搖,這個空木魚裡竟好像發出了一連串很悅耳的響聲。那把夜壺刀還在他身上,他立刻掏出來,將這木魚剖成兩半。只聽「嘩啦啦」一聲響,十幾樣東西從木魚裡掉下來,竟都是光華奪目的寶石和碧玉。
陸小鳳又傻了。他一向識貨,當然看得出這些寶石和碧玉都是價值不菲的上等貨色。你隨便從裡面挑一塊,隨便送給哪個女孩子,她一定都會變得很聽話的像牛肉湯那種不喜歡珠寶的女孩子,世上畢竟不多。
他再剖開一個木魚,裡面竟全都是小指那麼大的珍珠。石室中至少有三四百個木魚,裡面若都是寶石珠玉,—共能值多少銀子?
陸小鳳簡直連算都不敢去算。他並不是財迷,可是這麼大一筆財富忽然到了自己面前,無論誰都難免會覺得有點心慌意亂的。
木魚裡是珠寶,佛像裡是什麼?佛像也是空的,他找了個比人還大的佛像,先用他的夜壺刀將中間的合縫撬開,心裡只希望裡面真是空的。
這麼一尊佛像裡,如果也裝滿了珠寶,那簡直就比最荒唐的夢還荒唐了。「格」的一聲,佛像已被他扳開了一條縫,裡面並沒有珠寶漏出來。他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失望?
忽然聽見佛像裡彷彿也有人歎了口氣。這佛像明明是木頭做的,怎麼會歎氣?今天一夜間他遇見的怪事雖然已比別人八十年遇見的還要多,聽見了這聲歎息,他還是不免大吃一驚。
就在這時,佛像中已有個人撲了出來,—下子扼住了他的咽喉,一雙手冰冷冰冷,也不知是妖怪?還是殭屍?
陸小鳳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幾乎被嚇得暈了過去。他沒有暈過去,只因為這雙手剛扼住他的咽喉,就變得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定定神,張開眼,就看見面前也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眼睛下面當然還有鼻子,鼻子下面當然還有嘴。這個人的嘴唇動了動,忽然說出了三個宇「陸小鳳。」
佛像裡居然藏著個人,已經是不可思議的怪事。這尊佛像被裝上老狐狸的船,等到船沉,再被運到這裡來,前後至少已有三四十天。佛像裡藏著的這個人,居然還沒有死,居然還能夠說話,居然還認得他就是陸小鳳。陸小鳳這一夜間遇見的怪事,加起來也沒有這一件奇怪。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也認得這個人。這個人竟是在鏢局業中資格比「鐵掌重刀」司徒剛更老,實力更大,名氣也更響的大通鏢局總鏢頭。」大力神鷹「葛通。
淮南鷹爪王的大力鷹爪功從來不傳外姓,葛通卻是唯一的例外。因為他不但是第三代鷹爪王的義子,也是王家的乘龍快婿,為人誠懇樸實,做事循規蹈矩,十八歲人大通鏢局,二十一歲就已升為總鏢頭,在他手裡接下的鏢,從來也沒有出過—次差錯。」
只要找到葛通,條條大路都通。」有些人寧可多出成倍價錢,也非要找葛通保鏢不可。
陸小鳳實在連做夢也想不到,這麼樣一個人竟會藏在佛像裡。葛通看見他卻更吃驚,嘴唇動了好幾次,彷彿有很多話要說,怎奈體力太虛弱,嘴唇也已乾裂,連一個字都沒有說不出來。
陸小鳳也有很多話要問他。被人藏在佛像裡,遠比被人裝進箱子裡還奇怪,這兩件事是否同—人的傑作?為的是什麼?這些疑問陸小鳳也連一句都沒有問出來,因為葛通已完全虛脫。
雖然只要一大碗營養中富,煮得濃濃的牛肉湯,就可以讓他元氣恢復,可是此時此地,要找—碗牛肉湯,也難如登天。
陸小鳳看著他發了半天怔,心裡又想到一件可怕的事。這裡至少有—百多尊佛像,假如每尊佛像裡都藏著一個人,那怎麼辦?這問題陸小鳳連想都不敢想,再也沒有勇氣去看第二尊佛像。
就在這時,地道中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陸小鳳—顆心又吊了起來。來的人是誰?』他濕淋淋地走進來,地道中的足跡還沒有干,不管來的是誰,想必都已發現這裡有了不速之客,賀尚書當然知道這不速之客是誰?
這個人既然敢進來,當然已有了對付他的法子。
陸小鳳歎了口氣,索性坐下來等著。
腳步聲漸近,一個人端著—大鍋熱氣騰騰的牛肉湯走進來,赫然正是牛肉湯。
鍋裡的牛肉湯雖然熱,端著鍋的牛肉湯臉上卻冷冰冰的全無表情。
現在她非但好像完全不認得陸小鳳,而且競像是根本沒有看見石室中還有陸小鳳這麼樣一個人,慢慢的走進來,將—鍋牛肉湯擺在地上,用一把長湯匙勺起了—勺,慢慢的倒入一尊伏虎羅漢的嘴裡。
木頭做的佛像居然也會喝中肉湯。
牛肉湯喃喃:「牛肉湯不但好吃,而且滋補,你乖乖的喝下去,就可以多活些時候J「—勺牛肉湯倒下去,佛像中竟發出了一聲轉微的呻吟。牛肉湯:「我知道你嫌少,可是牛肉湯只有一鍋,剛好每個人一勺,連大肚子的彌陀佛也只能分到—人勺」陸小鳳的心沉了下去。
剛好每個人一勺,難道每尊佛像裡都有人?
現在他當然已看出,佛像裡活人的嘴,剛巧就對著佛像的嘴,所以不但能喝場,還能呼吸。
這些人能夠活到現在,就靠這每天一勺牛肉湯。
他們整個人都緊緊的被關在一尊釘得死死的佛像裡,連一根小指都不能動,每天只靠一勺牛肉湯維持活命。
這麼樣的日子他們竟過了三四十天,想到他們受的這種罪,陸小鳳再也忍耐不得,忽然跳起來,衝過去,閃電般出他實在很想將中肉湯也關到佛像裡去,讓她也受受這種罪。
中肉湯沒有回頭,也沒有閃避,突聽「噬」的一響,一聲破風,一根帶著魚鉤的鉤絲從外面飛進來,閃閃發光的魚鉤飛向他的眼睛,好像很想把他的服珠子一下鉤出來。
幸好陸小鳳此刻並不在水裡,幸好他的手已經能夠動。
他忽然回身,伸出兩根手指來一夾,就夾住了魚鉤。
牛肉湯冷冷:「這兩根手指果然有點門道,我也賞你一勺牛肉湯吧!「一柄長匙忽然已到了陸小鳳嘴前,直打他唇上鼻下的迎香穴。
匙中的牛肉湯汁已先激起,潑向陸小鳳的臉。這一著她輕描淡寫的使出來,其實卻毒辣得很,不但湯匙打穴,匙中的湯汁也就成種極厲害的暗器,陸小鳳要想避開已很難。何況他雖然夾佐了魚鉤,卻沒有夾住資尚書的手,眼前人影一閃,賀尚書已撒開釣竿,輕飄飄的掠了過來。
他輕功身法快如鬼魅,出手卻奇重,一掌拍向陸小鳳肩頭,用的竟是密宗大手印的功夫!陸小鳳兩方受敵,眼見就要遭殃,誰知他忽然張口—吸,將濺起的牛肉湯吸進嘴裡,一下子吸住了湯匙。
賀尚書一掌拍下,突見一樣閃閃發光的東西劃向脈門,竟是他自己剛才用來鉤陸小鳳眼珠子的魚鉤。這一著連消帶打,機蠻跳脫,除了陸小鳳,真還沒有別人能使得出來。
可惜他的牙齒只不過吸住了湯匙,並沒有咬住牛肉湯的她一隻蘭花般的纖纖玉手,已經向陸小鳳左耳拂了過如意蘭花手分筋錯脈,不但陰勁狠毒,手法的變化更詭秘飄忽,陸小鳳—擰腰,她的手忽然已到了他腦後的玉梳穴上。
玉梳災本是身上最重要的死災要害,就算被普通人一拳打中,也是受不了的,陸小鳳暗中歎了口氣,勁力貫注雙臂,已準備和人同歸於盡時才用得上的致命殺著,誰知就在這間不容髮的瞬息之間,中肉湯忽然一聲驚呼,整個人都飛了出去,撞上石壁,賀尚書的人竟飛出門外,過了半晌,才聽見」砰「的一響,顯然也撞在石壁上,撞得更重。
陸小鳳面前已換了一個人,笑容親切慈祥,赫然竟是那小老頭。剛才他用的究竟是什麼手法,竟在一瞬間就將賀尚書和中肉湯這樣的高手摔了出去,竟連陸小鳳這樣的眼力都沒有看清楚,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這小老頭竟是他平生末遇的高手。牛肉湯已站直了,顯得驚訝而憤怒。小老頭微笑著柔聲:「你跌疼了沒有?」
牛肉湯搖搖頭。
小老頭:「那麼你一定也像賀尚書一樣,喝得太醉了,否則怎麼會忘記我說的話。「他的聲音更溫柔,牛肉湯目中卻忽然露出了恐懼之色。小老頭:「喝醉了的人,本該躺在床上睡覺的。你也該去睡了!」
牛肉湯立刻垂著頭走出去,走過陸小鳳面前時。忽然笑了笑,笑得很甜。
無論誰看見她這鍾笑容,那絕對想不到她就是剛才一心要將陸小鳳置之於死地的人。
陸小鳳也想不到。
看著她走出去,小老頭忽又問:「你知不知道她的外號是什麼?「陸小鳳不知道。她的外號當然不叫牛肉湯。小老頭:「她叫蜜蜂。」
陸小鳳:「蜜蜂?「小老頭:「就是那種和雄蜂交配過後,就要將情人吞到肚裡去的蜜蜂。」
陸小鳳的臉紅了。
小老頭卻還是笑得很愉快:「我也知道—個做父親的人,本不該用這種話批評女兒的,可是我一定要讓你知道,她為什麼—定要殺你?「他報拍陸小鳳的肩。」現在你當然已明白這並不是我的意思!陸小鳳試探著問:「就因為這不是你的意思,所以我才能活到現在?」
小老頭並不否認,微笑:「殺人並不是件困難的事,但是如果要殺得很技巧,就很不容易了I「他的手輕按石壁,立刻又出現一道門戶,裡面的密室佈置得精雅而優美。他帶著陸小鳳走進去,從壁櫃中取出個水晶酒糟,悠然:「葡萄美酒夜光杯,這就是我特地叫人從波斯帶來的葡萄酒,你喝一點!」
他又拿出個平底的方樽,裡面裝著一種暗黑的醬,微笑道:「這是蝶鯊的卵,在崑崙以北,有很多人都稱之為『卡維亞』,意思就是用魚子做成的醬,用來佐酒,風味絕佳。」陸小鳳忍不住嘗了一點,只覺得腥鹹滿口,並沒有什麼好吃的地方。小老頭:「蝶鯊就是卵,也就是退,盛產於千萬年之前,近來卻已將絕跡,毛詩義疏中曾說起。」大者王鯨,小者未賄,今宜都郡自京門以上江中通出騾鯨之魚。本草綱目和呂氏春秋上也有關係此魚的記載,你再嘗嘗就知道它的異味了!」
看來這小老頭不但飲食極講究精美,而且還是個飽讀詩書的風雅之士。
陸小鳳忍不住又嘗了一點,果然覺得在鹹腥之外,另有種無法形容的風味,鮮美絕倫。
小老頭笑:「這還是我自己上次到扶桑去時還回來的,剩下的已不多,看來我不久又必將有扶桑之行了!「陸小鳳:「你常到那裡去?」
小老頭點點頭:「現在扶桑園中是豐臣秀吉當政,此一代梟雄,野心極大,對我國和朝鮮都久有染指之意。
他笑得更愉快,又:「外面的那批珠寶,本是朝中一位人特地贈送給他的,卻被我半途接受了過來。」陸小鳳:「老狐狸那條船是你作翻的?「小老頭正色:「我怎麼會做那種粗魯的事,我只不過湊巧知道那時海上會有風暴而已!海上的風暴,本就可以預測,這小老頭對於天文氣象之,顯然也極有研究。陸小鳳越來越覺得這個人實在是不世出的奇才,武功,才學都深不可測。忍不住又試探著問:「所以你就故意延阻老狐狸裝貨的速度,好讓他的船恰巧能遇上那場風暴!小老頭笑:「只可惜我還是算錯了半天,所以不得不叫他再回去裝一次水!」
老狐狸船上的船夫,都是經驗很高的老手,怎麼會將食這麼重要的東西忘記裝載?
陸小鳳直到現在才明白其中蹊蹺。
小老頭:「最難的—點是,要恰巧讓那條船在一股新生暖流中遇難!「陸小鳳道:「為什麼?」
小老頭:「因為這股暖流是流向本島的,風暴之後,就將覆船中的貨物載到這裡來,根本用不著我們動手!「他微笑著,又:「也就因為這股暖流,所以你才會到這來。」陸小鳳:「你為什麼要費這麼多事?自己劫船豈非反而便些?」
小老頭淡淡:「因為我不是強盜,劫貨越船,乃市井匹夫所為,我還不屑去做。「陸小鳳歎了口氣,這件本來彷彿絕對無法解釋的事,現在他總算明白了一半。岳洋當然也是他的門下,早已知道那條船會遇險,所以才再三攔阻他,不讓他乘坐那條船,甚至不惜將他打下船小老頭又笑道:「這批珠寶若是運到扶桑,我國中士必將有一場大亂,我雖然久居化外,仍是心存故國,做這件事,倒也並不是完全為了自己。」
陸小鳳:「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的?要勾結豐臣秀吉的朝中要員是誰?「小老頭淺淺的啜了一口酒,又嘗了點蝶鯊的子,才深深:「在我們這行業中,有四個宇是絕不可忘記的!」
陸小鳳:「哪四個字?「小老頭:「守口如瓶!」
陸小鳳終於問出句他一直想問的話:「你做的是哪一行?「小老頭:「殺人!」
他說得輕鬆平淡,陸小鳳雖然早巳隱約猜出,卻還是不免吃了一驚。
小老頭:「這本是世上第二古老的行業,卻遠比最古老的那一種更刺激,更多姿多采,令人興奮。」
他笑了笑:「這一行的收入當然也比較好些aU陸小鳳:「最古老的是哪一行?「小老頭道:「賣淫!他微笑著又:「自從遠古以來,女人就學會了賣淫,用各式各樣的方法賣淫,可是殺人的方法卻只有一種。」陸小鳳:「只有—種?」
小老頭:「絕對只有一種。「陸小鳳:「哪一種。」
小老頭:「絕對完全的又補充著:「殺人之後,不但要絕對能全身而退,而且要絕對不留痕跡,所以殺人的工具雖多,正確的方法卻絕對只有一種!」
他—連用了三次「絕對」來強調這件事的精確,然後才接著:「這不但需要極大的技巧,還得要有極精密的計劃,極大的智慧和耐心,所以近年來夠資格加入這種行業的人已越來越少了!「陸小鳳:「要怎麼樣才算夠資格?」
小老頭:「第—要身世清白!
陸小鳳:「殺人的人,為什麼要身世清白?「小老頭:「因為他只要在人們心目中,留下了一點不良的記載,出手的前後,就可能有人懷疑到他,萬一他的行動被人查出來,我們就難免受到連累!陸小鳳歎了口氣:「有道理!」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只有身世清白的人才夠資格殺人。
小老頭:「第二當然要有智慧和耐心,第三要能吃苦耐勞,忍辱負重,喜歡出風頭的人,是萬萬不能做這一行的!「陸小鳳:「所以做這一行的人,都一定是無名的人。」
小老頭:「不但要是無名的人,而且還得是隱形的人。「陸小鳳動容:「隱形的人?人怎麼能隱形?」
小老頭笑:「隱形的法子有很多種,並不是妖術!「陸小鳳:「我不懂『」小老頭舉起酒杯:「你看不看得見這杯中是什麼?「陸小鳳:「是一杯酒。」小老頭將杯中的酒又倒入酒樽:「現在你還看不看得見這杯酒?」當然看不見的,因為這杯酒已混入了別的酒裡。小老頭:「你若已看不見,這杯酒豈非就已隱形了?「陸小鳳思索著,這道理他彷彿已有些明白,卻又不完全明白。小老頭:「泡沫沒人大海,杯酒傾入酒蹲,就等於已隱形了,因為別人已看不到它,更找不出它,有些人也一樣!」他微笑著:「這些人只要—到了人海裡,就好像一粒米混入了—石米中。無論准兩想把他找出來,都困難得很,他也已等於隱形了!「陸小鳳吐出口氣。苦笑:「平時你就算在我面前走來走去,我也絕不會看出你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小老頭撫掌:「正是這道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明白的!「陸小鳳:「除此之外,還有—鍾法子!」小老頭道:「哦?」
陸小鳳:「如果你有另外一種身份,譬如說,如果你就是江南大俠,那麼你也等於隱形了,因為別人只看得見你大俠的身份,卻看不見你是殺人的刺客!「小老頭笑:「舉一反三,孺子果然可教。」『他接著又:「可是一個人就算完全具備了些條件,也還不夠。」陸小鳳:「還得要什麼條件?」小老頭:「要做這一行,還得要有一種野獸般的奇異本能,要反應奇快,真正的危險還沒有來到,他已經有了準備,所以我看中一個人之後,還得考驗他是不是有這種本事?「陸小鳳:「怎麼考驗?」小老頭道:「一個人只有在生死關頭中,才能將潛力完全發揮,所以我一定要讓他遭受各式各樣的危機!「陸小鳳:「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你還要叫各式各樣的人去暗算他?」小老頭:「不錯。」陸小鳳終於明白。」去暗算岳洋的那些人,就是你派去考驗他的?「小老頭:「是的!」陸小鳳:「他若禁不起考驗,豈非就要死在那些人手圖?「小老頭淡淡:「他若禁不起那些考驗,以後行動時還是要死的,倒不如早些死了,也免得連累別人ao陸小鳳:「那個獨眼的老漁翁,和那個馬臉的人都是你門下?」小老頭:「他們只不過是核桃外面的殼,果子外面的皮,永遠也無法接觸到核心的。」陸小鳳:「你女兒殺了他們,只因為他們已在我面前洩露了身份?「小老頭歎了口氣:「小女也是個天才,唯一的毛病就是太喜歡殺人lo陸小鳳:「賀尚書呢?」小老頭:「我說過,她是個天才,尤其是對付男人。「陸小鳳終天明白,賀尚書要殺他,只不過為了討好牛肉湯。小老頭苦笑:「只不過這種才能純粹是天生的,有些地方她並不像我!」陸小鳳:「但她的如意蘭花手卻絕不會是天生的。「如意蘭花手,和化骨綿掌一樣,都是久已絕傳的武功秘技,近年來江湖中非但沒有人能使用,連看都沒有人看見工二乙,小老頭又啜了口酒,悠然:「她練武的資質也不錯,只不過身子太弱了些,所以我只教了她這一兩種功夫。」陸小鳳動容:「如意蘭花手是你教給她的?」小老頭微笑:「這種功夫並不難,有些人雖然永遠也練不成,可是只要懂得訣竅,再加上一點聰明和耐性,最多五年就可以練成了。」陸小鳳失聲:「只要五年就練得成?「小老頭道:「昔年和化骨仙人齊名的如意仙子練這種功夫時,只花了三年功夫,小女好逸惡勞,也只練了五年。」如意仙子本是武林中不世出的才女,無論哪一門哪一派的武功,只要被她看過兩遍,她就能使得上手,但是她的女兒練這如意蘭花手,卻整整練了三十年,最後竟心力交瘁,嘔血而死。牛肉湯只練了五年就練成了,已經可算是奇跡。陸小鳳忍不住問:「你自己練這種功夫時,練了多久?「小老頭:「我比較快一點!」陸小鳳:「快多少?「小老頭遲疑著,彷彿不太願意說出來,怎奈陸小鳳還是不死心,偏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他只有笑了笑:「我只練了三個月。」陸小鳳傻了。小老頭:「化骨綿掌就難得多了,我也練了一年多才小有所成,指刀和混元氣功也不容易,至於那些以招式變化取勝的武功,就完全都是孩子們玩的把戲了!」他輕描淡寫的說出來,陸小鳳已聽得目瞪口呆。…個人若是真的能精通這些武功,簡直是奇跡中的奇跡,簡直令人不可思議。陸小鳳又忍不住問:「你自己說的這些武功,你自己全都已練成?「小老頭:「也談不上成不成,只不過略知一二而已。」陸小鳳:「賀尚書和小鬍子他們的功夫,都是你教出來的?「小老頭:「他們只不過略略得到一點皮毛,更算不了什麼?」陸小鳳歎了口氣,苦笑:「他們的功夫我見過,無論哪一個在江湖中都已可算是絕頂高手,若是連他們都算不了什麼,江湖中那些成名的英雄豈非都變成了廢物?「小老頭淡淡道:「那些人本來就是廢物。」
這句話若是從別人嘴裡說出來,陸小鳳—定會以為他是個自大的瘋子,可是從這小老頭嘴裡說出來,陸小鳳只有閉著嘴。
小老頭又替他斟了杯酒:「我知道你成名極早,現在更已名滿天下,有句話我一直想問你!「陸小鳳:「我有問必答。」
小老頭:「在你看來,一個人若是只想成名,是不是很困難?「陸小鳳想也不想,立刻:「不難!」
小老頭:「一個像你我這樣的人,若是想永遠無名呢?「陸小鳳道」那就很難了!「名聲有時就像是疾病一樣,它要來的時候,誰也扼不住的。小老頭笑了笑:「你是個聰明人,所以你才會這樣說,求名的確不難,我若有此意,十五歲之前就可以名動天下了」陸小鳳只有聽著,他知道這不是假話。
小老頭凝視著他:「現在你當然也已明白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事!
陸小鳳深深吸了口氣:「你想要我也加入你這—行?「小老頭的回答很乾脆。」是的。」陸小鳳苦笑:「可是我不幸已經是個很有名的人。」小老頭:「你的名氣,正好做你的掩護,正如你所說,別人只看得見你是陸小鳳,就看不見你殺人了。」
他不讓陸小鳳開口,又:「我要殺的人,都必定有他的取死之道,絕不會讓你覺得問心有愧,你的才能和智慧,都遠在岳洋之上,我正好需要你們這樣的人,可是我絕不願意勉強你!「陸小鳳吐出口氣:「我是不是還有選擇的餘地?」
小老頭:「你當然可以選擇,而且還不妨多考慮考慮,想通了之後再答覆我。「他微笑著,又:「現在你已是個很有錢的人了,在這裡一定可以過得很愉快,我可以保證,從此之後,絕不會有人再麻煩你。」陸小鳳:「隨便我考慮多久都行?」
小老頭:「當然隨便你,我絕不限制你的時間,也不限制你的行動,你無論要幹什麼,無論要到哪裡去都行。「他站起來,忽又笑道:「只不過我還要提醒你一件事。」陸小鳳:「什麼事?」
小老頭:「小心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