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是一種非常忠誠而且有靈性的動物,因此我們家人都很喜歡養狗。七十年代末,我的父親抱回來一隻小花狗,給它起名叫「大利」。那時家裡還不很寬裕,細糧很少,偏偏這大利有點邪門,竟然只吃細糧,不吃粗糧,於是很快就餓得皮包骨頭,每天圍著人「唧,唧」直叫喚,卻還是不吃粗糧。後來父母一看,說這狗是天生的富貴命,咱們窮人養不起,還是幫它找個好人家吧,免得跟著咱們受罪。有一天,我父親把大利送給了幾個開著拖拉機進城的農民。
轉眼到了一九八六年,我母親已經調到了太谷縣燈具廠。這是一個只有三十來個工人的袖珍大集體企業,離我們家只有大概五六百米路程。這時家裡生活已經變好了,於是全家人都想養一條狗。終於有一天,母親的一個同事小李子送來了一條小伢狗崽,是一隻雜色小笨狗(「注」當時太谷縣狗的品種不多,一般只有兩種:狼狗,如德國狼狗、日本狼狗,以及本地產的笨狗,笨狗的特徵是耳朵耷拉,個頭較小)。那條小狗長得特別有意思,背是黑色的,毛是灰色的,胸前和爪子則是白色得,如同穿著一件小西服一樣。當時正是冬天,那條小狗來我們家之前在爐火前面取暖時,被滾燙的煤渣燒了尾巴,燒掉了一小段,其餘的都還爛著。
小狗趴在那裡,搖著燒得爛糊糊的尾巴,真是既可愛,又可憐。母親買了些燒傷膏和繃帶,給小狗纏上。由於這是我們家這麼多年第一次養狗,給我們帶來了歡樂,所以我們給它起名叫「歡歡」。
慢慢的歡歡長大了,越來越活潑,總是在院子裡蹦來蹦去。每當我父母下班、我和姐姐放學,歡歡都像見了親人一樣撲上去,伸出舌頭來親吻我們,嘴裡還「唧,唧」地叫著。當時,歡歡尾巴上的傷還沒有全好,繃帶還纏在尾巴上,一高興就直搖尾巴,結果繃帶鬆了,就如同在尾巴上掛了一面小旗,使勁搖著。
歡歡很聰明,在生活中逐漸學會了聽「立正」、「磕頭」、「握手」等命令,再做相應的動作。每當我拿一塊餅乾或是一塊肉喂歡歡時,就命令它:「磕個頭」或者「握個手」。於是歡歡就急匆匆地趴在地上「磕頭」,或者把小爪子伸出來「握手」,嘴裡「呼,呼」地喘著粗氣。太谷街上有一些壞小子,專門套別人家的狗殺著吃,為了歡歡的安全,我們都盡量不讓歡歡出門。當時外公住在我們家裡,天氣好時,外公喜歡坐到大門外曬太陽,歡歡喜歡自由,總是盤算著想出去。外公每次開門出去之前,總要看看歡歡在哪。這時歡歡就老老實實地趴在狗窩裡,做出不打算出去的樣子。外公年紀大了,動作慢,等外公慢吞吞地開開門時,歡歡就像箭一樣「噌」地竄出門外。等外公關好了門出來時,歡歡已經站在門外望著他,然後就歡快地找它的夥伴們去了。碰到這種情況,外公總是說一句:「這小狗……」
我們全家都喜歡狗,於是吃飯時歡歡都有一張椅子。每到吃飯時,歡歡就蹲在椅子上望著大家等著人餵它。全家人邊看著它笑,邊你給一塊肉、我給一塊饅頭。有時喂得不及時,歡歡就急得「嗚,嗚」叫喚,還流口水。後來有一次,父親當年在宣傳隊的同事專門從商丘來看父親,吃飯時歡歡早早地就落了座等著。那幾位工友一看,驚訝地叫道:「哎呀,國師傅家的狗會上桌吃飯!」等大家都落了座,開了幾瓶啤酒,看到歡歡坐在那裡等吃飯,就有一個工友說:「看看它會不會喝酒吧!」於是倒了一點啤酒給歡歡的盤子裡,誰知歡歡居然「吧嗒吧嗒」地把酒都喝掉了,於是大家更驚訝起來。等那幫工友回到商丘以後,添油加醋地把情況一說,「國師傅家的狗會上桌吃飯,會喝酒」的傳聞便在商丘的家屬院傳開來。
那次歡歡喝了啤酒以後,先是耍了一陣子酒瘋,在院子蹦蹦跳跳,一會兒就困了,老老實實地躺在沙發上睡了整整一下午。此後,歡歡喜歡上了喝啤酒。
我父親喜歡抽煙,當時家裡也沒有裝修,也就是普通的水泥地面。父親抽完煙以後,就把煙頭扔在地上等髒了再掃。歡歡一看到煙頭,就喜歡用爪子拍未熄滅的煙頭玩。久而久之,等煙頭全滅了以後,歡歡就把煙草吃掉了。這一情景又被串門的工友們看到,於是「國師傅家的狗會抽煙」的傳聞又在商丘家屬院裡傳開來,以至於有的工友還好奇地問,那狗咋叼煙卷啊,吐不吐煙圈啊?在他們的想像中,歡歡肯定像人一樣,翹著個二郎腿,悠然自得地吞雲吐霧呢。
一九八七年初,歡歡一歲的時候,母親廠裡的小李子又送過來一條小母狗。那小狗可能是發育不全,特別弱小,渾身的毛跟氈子一樣捲著。剛來我們家時可能是餓了,「呼通呼通」吃了不少飯,結果肚子撐得滾圓,走路時肚子都挨著地了。看著這小狗憨態可鞠的樣子,全家人都很高興。母親說,既然是小母狗,那就起個女孩的名字,叫媛媛吧。
歡歡性格有點倔,而媛媛則是一條非常聽話的狗,特別喜歡和人溫存。當我們抱著它的時候,它總是一動不動,盡量貼著人的身體,間或輕輕地舔一舔人的手或者臉,我們都說媛媛真是有一種陰柔之美。媛媛還多才多藝,當時我有一副口琴,每當我吹口琴時,媛媛就在旁邊歪著頭看著我,發出「啊啊」或者「嗚嗚」的聲音,彷彿是在唱歌。歡歡比媛媛大而強壯,但對媛媛卻非常愛護,二者從未打過架,吃飯時歡歡也總是讓著媛媛先吃,等媛媛吃飽了以後歡歡才吃,從沒有因為搶食而鬧過矛盾。
一九八七年春節除夕之夜,太谷縣城鞭炮齊鳴。歡歡和媛媛膽子小,聽到鞭炮聲就嚇得屁滾尿流,直往沙發下面鑽,過一會兒鞭炮聲平靜了,才探頭探腦地鑽出來。然後又有人放炮,就又往沙發下鑽。特別是媛媛,個子小,腿短跑不快,於是就在快到沙發的時候把腿一縮,「哧溜」一聲用肚皮滑進去,讓人看了忍俊不禁。
一九八七年寒假剛結束,一天在上學的路上,我看到兩個十來歲的小孩子正用磚頭砸一條不會動的小母狗。我連忙把那兩個小孩趕開一看,那小狗渾身凍瘡、一條腿已經瘸了,骨頭裸露在外面,充滿哀求的目光望著我。看到這個情景我簡直難過得掉眼淚,實在不忍心讓它在寒冬中凍死餓死,或者被心狠的小孩砸死。於是,我沒有去學校,而是把它抱回了家。我父母也很可憐這條小生命,專門上街給它買藥,經過一段時間的精心餵養和醫治,小狗恢復了健康。父親說,家裡已經有兩條狗了,再養一條吃得太多了。於是給它飽餐一頓後,父親把它帶到街上放了。誰知兩天以後這條小狗居然又自己找了回來,使勁地用爪子撓大門。我開開門,小狗一下就撲到我的懷裡溫存了起來,難捨難分。父母一看是這樣,就說這條小狗跟咱們家有緣分,還是養著它吧。於是我們家又多了一條狗,因為撿回它時它的腿瘸,就叫它瘸瘸。
養了一段時間以後,瘸瘸突然變漂亮了,耳朵豎了起來。當時太谷笨狗多,狼狗少,人們一看到耳朵豎著帶點狼狗血統的狗都非常待見。後來,瘸瘸被人給偷走了。瘸瘸被偷時我非常難過,特別怕被壞人抓去殺了吃肉。父親就安慰我說,瘸瘸耳朵是豎著的,一般人們不會吃它,我這才稍稍放了點心,但心裡還是總惦記著它。大約一個禮拜以後,我又聽到有撓門聲,一開門,看見是瘸瘸站在外面,脖子上還拴著半截繩子。
就這麼著,一九八七年的上半年,我們家養著三條狗。每天放學之後,三條狗一起蹦著來親我,忙都忙不過來。然後我就帶著它們,在街上自由地暢快地奔跑。
媛媛和歡歡本來親密無間,自從瘸瘸來了以後,歡歡就多了一個玩伴。瘸瘸身體恢復後比媛媛健康,因此能夠更多地和歡歡一起玩。於是,媛媛就吃起醋來,總是咬瘸瘸,或是衝著瘸瘸「汪汪」叫喚。恰好當時正在放電視劇《紅樓夢》,我們就把媛媛比做林黛玉,歡歡比做賈寶玉,而瘸瘸,自然是薛寶釵了。
快樂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一九八七年五月,大概有一種瘟狗病傳播開來。身體本來就不太好的媛媛不幸染病,而且一天比一天病重。母親帶著媛媛到縣獸醫站去看了好幾次,也沒有看好。後來媛媛不能自己吃飯,也不能自己喝水了,每天我的母親就把餅乾嚼碎餵給它,喝點水含在嘴裡再餵給媛媛。媛媛大概也知道自己快要告別這個世界了,於是更是每天和人溫存,甚至晚上睡覺也要和人摟在一起。媛媛是一九八七年五月十七日離開這個世界的,那天我母親看它不行了,就又帶它到了獸醫站,可沒一會兒,媛媛就死去了。得知媛媛的死訊,母親、姐姐和我都痛哭一場,父親雖沒有掉眼淚,但心裡也是非常難受,幾天不言不語。
狗瘟過後縣裡組織打狗。當時也不講什麼法制,打狗隊挨家挨戶搜查,見狗就打,很多人家為了避免麻煩就把自己養的狗扔出去了。我們家沒有這麼做,母親把歡歡帶到了一個家在農村的太谷線材廠工友家,把瘸瘸送給了山區的一戶農民家裡。歡歡挺倔,在那個工友家裡待了幾天一口東西都不吃,快要餓死了,母親一聽,只好把它又領了回來。當時正好家裡承包了北方旅社,於是就把歡歡弄到北方旅社的深宅大院裡藏了起來,躲過了那次「打狗風」。後來平靜以後,我又騎著自行車跑了二十多里地到山裡找瘸瘸,卻沒有見到。
歡歡在我們家一直活到一九八九年夏天。一天中午,歡歡又跑出去了,結果再也沒有回來。歡歡不見以後,我們全家都出去在全城各個角落裡找了幾天,仍然沒有找到。
歡歡丟了以後沒多久,我又在路上撿到一條小狗。那小狗喜歡吃大米,在我們家住了一個多月,就染了媛媛所得的那種病死去了。父親就把它埋在我們家院子外面的一塊空地上。
大概狗之間也會交流,也會傳遞信息,哪家人對狗好的消息,狗之間可能會互相告知。那一陣子,先後有兩條小流浪狗在風雨交加的夜晚,跟當年瘸瘸一樣撓我們家的門,我們都收留了它們。可是,兩條小狗都沒有活多久,都先後得了同樣的病症死去了。
到了一九八九年下半年,父親又抱回來一條小狗,是我們鄰居家的狗下的小崽。我們看著它虎頭虎腦挺調皮,就給它起名叫「孬孬」。孬孬確實很調皮,特別不聽話,但是還是很親人。有一天晚上下著大雪,我到縣城另一端的一個同學家裡去複習功課,待了大概四五個小時,一出來就看到孬孬站在門外等我,身上覆蓋著潔白的雪花。一看到我,孬孬就高興地蹦起來,往家裡方向跑去,我則騎著自行車跟在後面。由於路上雪大,我不敢騎得太快,孬孬跑一陣子就等我一陣子,站在雪地裡歪著腦袋看著我。潔白的大地上,灑下它梅花花瓣一般的足跡。
孬孬是出車禍死的。一九九一年春天的一天,孬孬跟著父親上班,父親上班時它就在父親單位馬路對面的野地裡玩。等父親下班從單位裡出來,叫了它一聲,孬孬聽到了以後就蹦跳著過馬路。此時一輛汽車駛來,把孬孬撞在了車輪下,當場就死了。父親把孬孬抱回來,洗乾淨它身上的血跡,又用一塊布包起來,葬在我們家的後院裡。
當時離我們家不遠住著一個屠夫,姓劉,他養了一隻叫「兜兜」的母狗,也是鄰居那條生「孬孬」的狗下的崽,算是孬孬的「姐姐」。劉屠夫對狗不好,經常不給兜兜吃飯。兜兜就常跑到我們家來,一是找孬孬玩,二是來吃飯。孬孬出事後,我們就把兜兜當作自己家的狗。後來兜兜懷孕了,在我們家下了十二條小崽。我父親母親就買了很多奶粉,每天挨個餵這些小狗。那一陣子,我放學一回家,滿院子蹦的都是小狗。當時家裡經濟條件又緊張起來,母親把這些小狗喂得膘肥體壯之後,除了自己留了一隻最漂亮、健康的狗,還有一條別人不要的殘廢狗之外,其餘的都送人了。
留下的那條小狗非常漂亮,而且也很健康,父母就給它起名叫「老虎」。還有那條殘廢狗,長不大,父母也捨不得扔,就起名「墊窩」,意思是一窩裡最可憐的一個。當時我已離家上大學,聽父母說墊窩在我們家活了幾個月,還是沒長成就死了,也埋在我們家院子裡。而老虎則活了半年,特別招人喜歡,一天跑出去以後再也沒有回來。而兜兜,劉屠夫背著我們家偷偷把它賣給一家肉罐頭廠了,得了三十塊錢,怕我們罵他,還撒謊說是送人了。
我們家養的最後一條狗叫玲玲,一條純種的德國母狼犬,到我們家時已經是五歲了。玲玲的一生頗有傳奇色彩,它原來是武漢一家工廠養的看門狗,當時還不大。一九八八年春節前,父親的一名晚輩工友吳××在那家工廠附近開車,看見了這條狗非常待見,於是把它偷了回來。他們從武漢走時正好是大年初一,車廂裡沒有幾個人,因此吳××牽著玲玲,大搖大擺地把它帶上火車。列車員看見了不但不趕他下車,反而圍上來看稀罕。就這麼著,玲玲來到太谷。玲玲是純種狼犬,吳××不許玲玲出去亂配種,後來玲玲一生只生了一條純種狼狗崽,叫麗麗。當時,我和姐姐先後考上大學,吳××就覺得我們家風水好,加上自己常年在外面開車招呼不好孩子,就把他十來歲的兒子送到我們家吃飯、做作業。他兒子當時長得虎頭虎腦,父母都挺喜歡他。那孩子來時,經常帶著玲玲和麗麗一起來。我父母都喜歡狗,也就給玲玲和麗麗做飯吃。漸漸地玲玲老了,吳師傅也覺得有兩條狗覺得有點喂不起,又見我們家這麼喜歡狗,於是就把玲玲給了我們家。
玲玲來我們家之前就染了以前媛媛得的那種病,站都站不起來,天天便血。有了那麼多狗不幸得病的教訓,逐漸地我們也摸出了門道,懷疑這種病是不是一種炎症,於是就讓獸醫打消炎針試試。狗不是人,難以理解打針是為了治病救命,因此一打針就咬人。我母親就對玲玲講:玲玲聽話,這是為你治病啊,打了針,你的病就好了。令人驚訝的是,玲玲聽了以後竟然乖乖地臥下,任憑獸醫打針。那獸醫說,自己幹了幾十年獸醫,還從沒見過這樣通人性的狗。
然而在獸醫站輸了很長時間的液以後,玲玲的病情仍然不見好轉,後來牙齒鬆動,連飯也不能吃了。母親怕玲玲再餓死,就從街上買了一些紅棗,蒸熟以後再用嘴嚼碎,吐到自己手上,餵給玲玲。起初玲玲不吃,母親就對玲玲說:玲玲,快吃點吧,對你這麼下工夫,你要是不好,對得起誰呀?玲玲聽了這話,看看這些食物,又看看母親,伸過頭來,艱難地把食物嚥了下去。玲玲原來的主人到我們家來時看到這個情景,就對母親說:嬸子,你就別下這個功夫了,還是把它給我,我開車到山裡把它扔了吧。我母親一聽,堅決不同意。
由於重病纏身,玲玲經常便血,有一次晚上在沙發上臥著睡覺的時候把血便拉到了沙發上,整個房間都瀰漫著腥臭味道。母親一邊清理沙發,一邊對玲玲說:玲玲呀,你的病要是好了,就再也不讓你在屋子裡睡了。母親本是隨口說說,可當天晚上,後腿已經癱瘓的玲玲,竟然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用兩條前腿艱難地往屋外爬。母親還以為它要幹什麼去呢,就在後面跟著,只見玲玲爬到了狗窩裡睡下了。母親一看,明白玲玲聽懂自己的話了,就讓玲玲出來,可玲玲望著母親,就是不出來。此後每天晚上快睡覺時,玲玲都自己往狗窩裡爬。
見到玲玲如此通人性,父母更加可憐它了。獸醫治不好,母親就把玲玲帶到了辦事處的衛生所。當時,衛生所裡有個大夫姓于,看了玲玲的病以後,懷疑是不是結腸炎,就讓父母給玲玲灌腸。父母回來以後,把灌腸的東西掛在院子裡涼衣服的鐵絲上,把玲玲抱過來給玲玲洗腸。玲玲非常聽話,一點也不掙扎。就這麼灌了幾回,再加上打針、吃藥,玲玲竟然痊癒了,只是兩條後腿一直不大利索。
玲玲在我們家又活了六年,是這麼多年以來活得最長壽的狗,也是最通人性的狗。雖然我和姐姐都在外地上學或者工作,常年不在家,但玲玲能夠分辨出誰是親人,誰是陌生人。每次我和姐姐放假回家,玲玲就像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興奮,總是親切地依偎在我們的身邊。玲玲甚至能夠分辨出我們說的一些詞彙的意思,比如我們說「去商店買點鹽」,玲玲就能聽懂,本來正在地上臥著,頓時就站起來走向門外。當時玲玲已經十來歲,對狗而言已經是很大的年紀了,因此玲玲已經不很活潑了,家裡人也不怕它亂跑,每當我父母出去買東西時,玲玲就跟著到商店裡,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然後就跟著人回來。玲玲彷彿知道是我母親救活了它一樣,特別親我母親。後來我母親病過幾次,每次玲玲都守侯在床前,一動不動,連飯都不吃。
一九九八年,我的父母決定隨我到武漢落戶,本來打算把玲玲一起帶來。但是當時不知道為什麼鐵路上暫停了動物托運業務,帶不走了。父母就商量著,給玲玲找個好人家送人吧。玲玲正在地上臥著,聽到父母的對話,突然站了起來,這時母親看到,玲玲的眼中竟然噙滿了淚水……於是母親又到車站問了一下動物托運,但依舊不行。那幾天,玲玲每天都偎依在父母身邊,一動不動的。後來母親托人在榆次市(「注」地名,現名晉中市,距離太谷縣約50公里)找了一個有名的對狗好的人家,把玲玲送給了他。那人來我們家吃了一頓飯,對我父母說,我也是特別喜歡狗的,把玲玲交給我你們就放心吧。吃完飯,他把玲玲領到了他開來的帶篷小貨車上。玲玲彷彿明白這是要永別了一樣,乖乖地上了車,站在車廂裡淚眼斑斑地望著我的父母,直到看不見了。
如同樹葉兒綠了又黃,黃了又綠一樣,在十幾年中,多少狗去了又來,來了又去。它們給我們這個家庭,帶來了無窮的歡樂和生氣,也帶來了無限的感傷與眷戀。多少年以來,每當我在街上看到狗,總是忍不住去逗逗它們,撫摩它們,同時總是能夠想起那一個個逝去的可愛的小生命,想起它們那活潑的模樣,想起和它們溫存的情景,想起和它們一起自由自在地奔跑在陽光下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