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央的整修台上停著一架重型機甲,那是極光一零七型號,重三點五噸,高四米,速限150公里,可配裝炭晶合金戰刀、戰斧,遠程狙擊步槍,十二管重機關鎗,輕型背負式火箭炮,105式地對空、地對地導彈發射器,密集自動佈雷器,素有移動軍火庫之稱。整機一年前才在洛雨的主持下完成最後定型,半年前換裝部隊。由於生產數量有限,有資格能夠使用這種最新型號重型機甲的,無一不是在第一線作戰的主力王牌部隊。
不過,老實說,當洛雨第一眼看到整修台上的機甲時,真就沒能一下子認出它的型號來。
那台機甲整個已經不再是剛出場時的銀亮模樣,而是變得黑乎乎好像剛從炭坑裡扒出來,上面還凝著許多可凝的黑紫色物體,機甲表面佈滿了如同月球隕石坑般的大小凹洞,胳膊大腿都已經鬆動,有大部分體表機甲破損,內部的各式零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真好像最懂行的脫衣舞女,將衣服脫到一絲不掛至境的前夕。
看起來,那更像是一堆垃圾或是廢鐵而不是人類科技至高結晶的機甲。
能把機甲弄成這副模樣,還真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通常情況下這機甲損壞到相當於一半的程度就會被以安全理由撤下戰場,除非這種損傷是在一次戰鬥中造成的。
「這可真是一場慘烈的戰鬥啊,大概駕駛這台機甲的士兵已經陣亡了吧。這該死的年代,該死的戰爭。」洛雨唏噓不已,在心中默默地為那名英勇地戰士哀悼。
「當然還活著,而且聽說那傢伙不過受了點輕傷。」一個聲音打破了洛雨有點小資傾向的感懷悲哀。
這句話也同樣毫無意外的引起了四周的一片驚呼聲。
「還活著?太不可思議了。」
「居然只受了點輕傷,老天太照顧這傢伙了。」
「這丫的運氣可不要太好哦。」
「快說說,他叫什麼名字,以後得給他的機甲起名叫幸運號啦。」
最先說話的那名中級技術軍官得意洋洋地環視著四周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同僚,當目光落到人群中的洛雨身上時,禁不住微微一頓,露出讚歎的神色,但當看到洛雨的軍階時,卻又不禁肅然起敬。
「老方,快說啊,在那賣什麼關子。」有人已經不滿地大叫起來。
「這就說了,急什麼。」老方尷尬地收回目光,乾咳了兩聲,道:「這台機甲的操縱者名叫姜子欣,是重裝機甲部隊第一一八團團長!」
「原來是那個瘋子啊,怪不得呢。」
「什麼瘋子!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戰鬥英雄。」
「對啊,聽說他可是個帥哥呢,一點也不像其它大頭兵那樣凶霸霸的。」
這個話題激起了一眾女性軍官的熱情,忍不住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
「原來是那個人啊。」
洛雨心裡恍然,一時也覺得機甲破成這個樣子還能開回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只因為它的操縱者是姜子欣,一個機甲部隊的傳奇人物,此人外號姜瘋子,勇武過人,膽略超群,打起仗來真好像不要命一般,永遠都是衝鋒在前,有著一人挑翻一個牛頭小隊的輝煌紀錄,而他又不是有勇無謀,打仗智計百出,極具戰略眼光,曾經首創機甲部隊在沒有任何後援的情況下遠程奔襲僅以一團之力切斷妖軍後勤供應線的戰果,也曾經在沒有任何命令的時候果斷出擊,一舉擊潰立足未穩的巨鼠集團拔除司令部擊斃巨鼠集團司令奧柯瑪元帥。如此赫赫功績,照道理來說他早就應該升到軍一級才對,只不過此人有個致命的缺點,就是打仗永遠都喜歡往前*,從來不在指揮部裡老實呆著,而且性子直火氣大,又有姜大炮之稱,曾經因為當面頂撞上級而被從團長降到班長,也曾經因為替受不公待遇的戰友仗義執言被通報全軍批評,如果不是他的戰績響噹噹,又是全軍聞名的戰鬥英雄,無數女軍官心目中的偶像、夢中情人、白馬王子的話,那估計他如今連個團長都當不上了。據不可*的小道消息傳聞,總參謀部曾經數在上面對其極為厭惡的某高級將領暗示將不可能完成的危險任務安排給姜瘋子,意圖將送其當炮灰,但那些任務卻無一例外的被姜子欣近乎完美的完成。
不過,這個戰鬥狂人在技術部隊裡除了那些女軍官外,卻不怎麼受待見,因為他還有個稱號為機甲殺手,因為他那奮勇向前絕不退縮的戰鬥方式,任何一台機甲在他手下通常都是一次性報銷,絕不可能挺到下次戰鬥。可以想像任何一個技術軍官都對這種不珍惜機甲的傢伙不會有任何好感,當然那些正當懷春年紀的女兵女軍官們不在此列,她們在此時可以與外星人等同。
這台機甲從披損程度來看,顯然也已經沒有什麼維修價值了,它的結果就是送到拆卸廠將還能用的零件拆下來,其餘部分通通回爐再造。
這也是為什麼這些軍官士兵們都圍在這裡閒扯卻沒有過去修理的原因,很快拖裝車就會過來把這台破爛拉走了,任何一個稍微懂點行的人都不會在這強機甲上浪費時間。
不過,眼下的討論顯然在向著某種方向快速跑題,被充分發動起感性思維的女兵們正意圖將這裡變成一場姜瘋子粉絲研討會,討論的話題已經從最開始的機甲迅速向著姜偶像穿什麼牌子的內褲滑去,而最開始挑起議論的老方已經被華麗地無視了。
技術部隊的男軍官感到自己受到了嚴重的當面挑釁,有人忍不住怪聲怪氣地道:「是啊,好了不起的戰鬥英雄啊,吃機甲的戰鬥英雄啊,要是所有機甲士兵都像他這麼個搞法,怕是再增加一百倍的機甲製造廠也供應不上消耗吧。機甲可是貴重武器,不是可以隨隨便便一次性消耗的鞋墊……」
這是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任何技術部隊的成員都不會對不知愛惜機甲的士兵有好感。
姜粉們一時語塞,無法辯駁那些得意洋洋的男兵的當口,不禁氣得臉紅脖子粗,銀牙咬得格崩崩直響。
洛雨對這種無聊的爭論沒有任何興趣,見已經沒什麼熱鬧可看,便轉身離開,打算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去街上過一過購物逛街的癮頭。
但就在這時,有人高聲喊了一句,「*,嘰歪什麼,沒本事修好就老實承認自己本事不夠是了,機甲是用在打仗上的,不是擺到家裡給小孩子過家家當玩具用的,怎麼可能沒有損壞?如果我們打仗的時候能保證機甲沒有任何毛病的話,還要你們這些技術兵幹什麼?」
這嗓門好大,一下子就把所有的議論聲都壓了下去。這個聲音有些沙啞,但語調中卻滿是不可辯駁的剛硬。
洛雨循聲看去,就見那個矮個子軍官正站在人群後方,斜著眼睛瞅著那些技術軍官們,臉上帶著一絲不屑的笑意。他站得筆直,雙腿叉開兩足左右的距離,雙手倒負在身後,穿著很普通的迷彩服,昂得很高的頭上還扣著機甲士兵特裝的電子頭盔,頭盔下露出半截纏在額頭上的繃帶,白淨淨的臉上有一道淡淡的傷痕,給那斯文的氣度平添了幾分野性。
當洛雨第一眼看到他時,便感覺有種異樣的堅毅撲面而來,彷彿站在那裡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山,一座永遠不可能被擊倒的大山。
這句話可謂超強攻擊的地圖武器,一棒子下去便把所有的技術軍官都得罪光了,一時間群情激憤,剛剛還劍拔弩張的男女雙方陣營剎那間拋棄前嫌同仇敵愷,一同把能殺人死的目光投了過去。
「你是誰啊?到我們技術部隊來撒野。」
「說的這叫什麼,要是沒有我們技術部隊的話,你們這些機甲兵還能幹什麼?能扛著機甲跑陸嗎?」
「喂,小子,你別太張狂了,有種報個號,我看以後沒有技術兵修你的機甲,你還怎麼上戰場。」
一時間各種各樣的攻擊鋪天蓋地而來。
但面對著洶湧激憤的群情,那人卻坦然自若,「一句話,能修還是不能修,說那些沒用的幹什麼?轉移話題嗎?我也上網泡罈子的,這招比你們用得熟。」
這一句真好像絕頂高使出的致命一擊般,讓所有攻擊者都啞口無言,一時間竟然靜得嚇人。
那人囂張的大笑起來,「還不是讓我說中了,你們這些技術軍官啊,說起來就天花亂墜,做起來就……」
「當然能修。這有什麼難的。」清脆如銀鈴般悅耳的聲音猛然間打斷了那人的大笑,說話的正是洛雨。她本來是不想參與這件事情的,但那人顯然就是往整個技術部隊臉上泌髒水,這讓技術軍官世家出身的洛雨忍無可忍。
所有的目光刷的從那人身上轉移到了洛雨身上。
好在洛雨從小就習慣了這種萬眾矚目的場合,沒有任何不自在,她站得挺直,神彩間說不盡的自信與從容。
那人看著洛雨,嘴翹起一絲笑意,「哦?那你就修吧,別光說不練啊。」
洛雨淡淡地說:「修這台機甲當然是小菜一碟。不過,如果我能修好的話,那就請你把剛剛說的話收回去,當眾向我們所有的技術部隊成員道歉……」
「你要是修好的話,讓我給你下跪行吻手禮都成。」那人呵呵笑著,顯然極為自信。像這種機甲的破損程度擺明了是無法修理好的,這一點任何對於機甲稍有認識的人都可以看得出來,更何況是這種整天跟機甲打交道的戰士。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洛雨淡淡一笑,轉身向整修台上走去,邊走邊隨口吩咐,「我需要第一類全套技術裝備,還需要四個助手……」這裡就是她的戰場,也是她的舞台,無論舞台上有多少演員,當她登台上,她都是唯一的主角。
四周的技術軍官全都亂轟轟的忙碌起來,光是自願給洛雨當助手的就有二十多個,而且清一色是年輕的男技術軍官,事後調查還是清一色的去死去死團成員。
三個多小時後,那台機甲煥然一新,就好像剛剛出場閃亮。在洛雨手裡,沒有修不好的機甲,雖然修這台機甲所花的代價甚至相當於重新製造一台,平時是絕對不會有人這麼幹的。但所謂不蒸饅頭爭口氣,這可是事關整個技術部隊的面子問題,即使是那些有倒戈傾向的女兵們都識趣地在這個問題上保持了沉默。
「如何?」從整修台上跳下來的洛雨得意地摘下滿是油污的髒手套,示威般地向著他揚了揚。
那人摸了摸頭,哈哈笑道:「小丫頭,有兩下子嘛。」他的年紀也就在三十出頭,卻叫比他小不了多少的洛雨為小丫頭,很明顯有些給自己緩解尷尬的意思。「那個,我剛才說的話統統收回,你們技術軍官很不了起,以後前線作戰還要請你們多多。你們的技術搞得越好,我們獲勝的機會就越雙,兄弟們犧牲的可能就越小,拜託了」。他說著,向著四周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所有人都收起了不莊重的態度,肅然看著他。
「那個……我先告辭了,大家繼續忙吧。」他敬完禮,立刻掉頭就走。
洛雨卻不肯就這麼放過他,在後面大喊,「喂,下跪吻手禮呢?要暫時欠著嗎?」她原以為他回頭也不回的跑掉,或者解嘲式的唬爛兩句就糊弄過去,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動作僵住了,慢慢回過頭來,苦著臉嘟囔著「出來混的早晚要還的,這句還真不假啊。」走到洛雨面前,突地單膝跪倒,抓起洛雨滑嫩的手掌,在手背上輕輕一吻,然後打起笑著問:「尊敬的女士,您願意把自己的名字告訴我這個騎士嗎?」四下裡一片哄聲,所有人都在那時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叫大嚷,洛雨心裡微動,彷彿內心中某個最柔軟的部分被那輕輕一吻給觸卻了一下,她臉孔微紅,向著四周看了一眼,然後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洛雨,我叫洛雨,那麼高貴的騎士,你的名字呢……」剎那間車間裡立刻又恢復了平靜,所有的技術軍官們都帶著些許敬畏看著這個年青的女孩,那些剛剛還在蠢蠢欲動的年青軍官們在這個傳奇的名字傳入耳中的同時,立刻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唯一沒有任何異樣的,只有那人,他面不改色地說:「姜子欣,這是我的名字。很高興認識你,洛小姐,您的大名我可是久仰了,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唯一讓我想不到的就是……」
「就是什麼?」洛雨見他在關鍵時刻停了下來,忍不住好奇地追問。
素有瘋子之稱的機甲團長站起來,彎腰施了一禮,然後轉頭走開,大笑著回答:「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機甲女神居然是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
很顯然,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幾乎是每個女孩子都期待的浪漫相遇,傳奇般的機甲戰士與傳奇般的機甲女神的相遇也像一個傳奇,浪漫的傳奇。
後來,洛雨才知道當時的姜子欣正在軍醫療養院療養,經年瘋狂的戰鬥讓他的身上留下了多久的隱傷。那天晚上,洛雨提了些東西去看他,大家聊了很久,不過很多時候都是姜子欣說而洛雨在靜靜的聽,聽他講那些驚心動魄的經歷,講那些傳奇故事的戰鬥,那是洛雨平生第一次覺得骨子裡帶著濃濃血腥的戰鬥故事是那樣好聽,百聽不厭。
再後來,洛雨每天晚上都跑到療養院去聽故事,聽那些鐵與血的傳奇,或者是聽那個雖然沙啞但卻動聽的聲音,或者是聽那個永遠都爽朗豪邁沒有任何一絲造作的大笑。
洛雨突然停了下來,怔怔地望著一團漆黑的天花板發呆。
聽著戀人講述她跟別人的戀情,還要裝出一副理解體貼的樣子,這箇中滋味……還真是就好像打翻了調料瓶一般五味雜陳。顧東輕聲問道:「那後來呢?你們……」
「沒什麼後來……」洛雨突然笑了笑,笑得澀澀的,眼裡有莫名的光在閃,「他有未婚妻,叫趙麗芸,也是一個機甲戰士,軍裡面傳奇一樣的女機甲戰鬥英雄。他……其實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小女孩兒,或是小妹妹……安城被困的前夕,他們兩個剛剛舉行了婚禮,我特意去參加了,兩個人很般配,很般配。他們已經相戀快十年了,也算是有情人終成眷屬……」
顧東安慰地輕輕撫著她著頭髮,臉上配合地作出一副感同身受的苦大仇深狀,但心裡卻已經樂開了花,不住地感謝這位從沒見過的瘋子英雄兄,是如此獨具慧眼用情專一居然不被自動送上門的美女所迷惑,人品還真是堅挺啊……洛雨不再說話,只是抓住顧東的手掌,把臉輕輕貼上去,低聲問:「我,是不是很傻?很可笑?」問完這句,她便把臉埋在顧東的掌心裡,低低地啜泣起來,淚水打濕了掌心。
顧東知道她這個時候並不需要自己的安慰,便只是默默地坐在那裡,任她盡情的發洩。哭了好一會兒,聲音漸止,呼吸重歸平靜,顧東才這發覺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睡去了。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掌,將她的頭重新放回到枕頭上,又將被子掩好,這才輕手輕腳的走回到沙發上坐下來,一時心中思緒如潮,怎麼也不能平靜下來。他呆坐著胡思亂想了片刻,突然間伸出手來,啪的一個小小的電球自掌心中彈出,思感順著空氣中的電離子向著四面八方延伸,牢牢控制著發散出去的能量,使它們始終盤改在房間內不至外洩,忽地微光一閃,四道細小的閃電在房間的四個角落裡一閃而過,掌心的那一小團電球不住地變幻著,從球變成刀劍,再變成月牙又變成火焰,到後來卻開始變出各種動物飛鳥,最後定在熊的形象上慢慢淡去,「隨心所欲啊……」
門口傳來低低的敲門聲,顧東迅速膨脹變化,重新變回那黑白花的熊貓模樣,低聲問:「誰?」
「是我。」思夜語略有些疲倦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顧東緊繃的神經稍稍一鬆,閃身過去將門拉開,但思夜語卻沒有進來的意思,反而向後讓了一步,示意他出來。顧東一時不明所以,回頭看到一眼熟睡的洛雨,走出房間,把門帶好,疑惑地看著思夜語。
思夜語上下打量了顧東一翻,嘻嘻笑道:「放著這種大美女在眼前,又是孤男寡女獨自一室,多好的機會啊,居然沒有上了她。你這傢伙真是禽獸不如啊……」看到顧東狼狽的樣子,她很開心的拍了拍手,這才道:「笨熊,你今晚不下手可就沒機會了。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咱們明天晚上就可以離開海參崴前往妖都,你明天就把她送回去吧。
顧東點頭道:「我正打算明天一早……」他臉色突地大變,掉頭衝向房間,將緊閉的房門撞出個熊形的大洞來,帶著飛濺的木屑落到床前。
那床上空空如也,緊閉的窗戶大敞四開,窗簾仍晃動不休。
夜風吹拂,淡淡月光自縫隙間閃閃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