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的一收翅膀,葉靜帶著顧東緩緩落下。
這是位於平城市郊的一處稀疏山林,林間都是白樺樹,灰白斑駁的樹幹筆挺高直,枝杈縱橫,將林下空間遮成一片陰暗。束束陽光自葉片的紋隙中落下,在地面布下點點亮斑。空氣中充滿著淡淡的白樺清香。
「我就送你到這裡了。」葉靜將肩上扛著的顧東放到地面,笑道,「我這帶著翅膀要是飛進去的話很容易被當成妖怪來轟的。」
「謝謝大俠。」顧東由衷感謝,此時還未到正午,兩人埋了那些村民的屍體之後,一路飛來,只花了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要是沒有葉靜幫忙的話,這短短一段路程光*他顧東自己走下來,只怕要至少花上一整天,那還得是在沒迷路的前提下。
「不必客氣。」葉靜很豪爽的一拍顧東的肩膀,重重的力道將顧前仙人拍得一個趔趄,「咱們怎麼說也是一起戰鬥過的戰友了,都是兄弟,你也不用叫我什麼大俠,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就給我打個電話,能幫得上忙的,咱兄弟絕不說二話。對了,把你的手機號也給我吧,咱們有機會常聯繫。」
手機號?顧東微微苦笑,道:「我的手機丟了,等回頭在平城買個手機,再打給你吧。」
靜也不在意,在身邊摸了摸,也沒找到紙什麼的,便抽出大刀在地面上劃了一連串號碼,「這是我的手機號,你記住了,有事情找我。我這還有事情,就先走了。」說完他也不給顧東說話的機會,再重重一拍顧東的肩膀,鐵翼一展,騰空而起,自林葉間穿飛而出,眨眼工夫便沒了蹤影。
顧東目送著葉靜遠去,在原地呆立片刻,又仔細看了看那手機號,小心地記在心上,這才邁步向林外走去。
走到林子邊際,站在山坡上向下張望,眼前便是直通入平城市區的主幹路安平線。顧東覺得這個位置好生眼熟,轉頭再瞧瞧這片山坡的地形,不禁咧嘴一笑。這裡竟恰好是當年他初中畢業之後全班郊遊野餐的那片林子。自從那以後,他整日裡忙忙碌碌上學考試工作生活,竟然再沒有來過這近在咫尺的山林一次。
故地重遊,讓顧東感慨萬分兼且激動無比,拍著身旁的白樺林,回味過往時光,站了足有十分鐘,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以前曾經對洛雨說過要帶她到這片白樺林來玩卻一直沒有騰出時間的事情,又想到此時佳人成陌路,歡喜的心情不免又低落下來。
他這般忽喜忽憂地下了山,順著公路往平城方向走,只見這往日裡車流穿梭繁忙無比的公路上冷冷清清,別說車了,人也就只他老哥一個,讓他想攔輛出租車都辦不到。
道路兩旁的門市店舖全都關得嚴嚴實實,對著路口的街上還有鋼筋混凝土澆築的臨時公事,機槍、重炮都架在其中,但卻沒有士兵,顯得甚是古怪。
顧東一路走來東張西望,便覺得這氣氛實在是古怪的緊,這平城怎麼說也是一個大城,就算是大戰在際,平民都跑光了,可守城的士兵總該還在吧。難道是在跟妖怪擺空城計口袋陣什麼的?
他張望了一陣,瞧不出個所以然來,一眼看到不遠處的一家店舖門前的地上橫躺著輛自行車,轱轆、車把、車座都不缺,更妙的是還沒上鎖。他不由心中一喜,幾步跑過去,扶起來仔細檢查一翻,確認可騎,便毫不猶豫地跨上自行車,奔著家裡一溜煙而去。
這自行車雖然騎得起來,可卻晃晃當當,渾身上下除了鈴不響哪都響,在空寂冷清的街上光當當招搖而過,真是分外醒目。
路上沒汽車,沒交警,沒行人,顧東可著勁地騎著破車在路當口橫逛,看到紅燈就闖,看到綠燈非得停下來等紅燈亮起來再過,真是爽到不能再爽,差實出把剛學開車時屢屢剎車不及闖紅燈被罰時的惡氣。
一路行來,眼看著再轉過一個十字路口就可以到家了,顧東激動得心中砰砰亂跳,緊緊握著車把,卻又覺得剛剛還蹬得有力的雙腳有些發軟,腹中陣陣發空,就好像餓了三天三夜有氣無力的那種感覺,這才明白什麼叫近鄉情怯。
他心情複雜,車輪卻照常往前轉,忽然十字路口近在眼前,車把打橫一轉,拐過十字彎角,哪曾想前方人影晃動,卻是有人突然走了出來。
顧東大吃一驚,也沒看到對面來的是什麼人,趕緊地一拉車閘。吱嘎一聲刺耳尖響,車閘卻不好使,自行車風馳電掣般地直衝上去,光噹一聲大響,正與那迎面來人撞了個正著。
那人被硬生生撞到卻是不動如山,嘿的一聲沉喝,大手一伸抓住車把正中央,只憑一手之車便制止了車子的衝出之勢。
顧東嚇出一身冷汗,抬頭一看,與對方大眼瞪小眼,卻見好大一個牛頭,不禁一驚,脫口叫道:「牛頭妖?」
對面那牛頭妖右手持斧扛在肩頭,左手握著車把橫樑,瞪著顧東,看起來也挺吃驚,叫道:「人?」
顧東覺得自己跟這牛頭妖挺有緣份,跑到哪都能見到這些傢伙,但現在卻不是攀交情的時候,他只是一愕便已經反應過來,看那牛頭妖兩隻手都沒空,又低著大頭向他望來,他不假思索地從自行車上長身而起,一腦袋頂在了牛頭妖的下巴上。
一聲脆響,這沒被自行車撞倒的牛頭妖終究難逃噩運,下巴被這一下撞得鮮血長流,整個身體直挺挺向後栽去,轟的一聲摔倒地面。
顧東如今宰牛已經是輕車熟路了,看準那牛頭妖的腦袋,雙腿伸直,落下來正踩在牛頭上,噗嗤聲中,鮮血四濺,好端端一個牛頭立時滿面桃花開。
牛頭妖痛得悶聲吼叫,全身抽搐,輪起斧子就往腦袋上的顧東砍。
顧東早有預料,不慌不忙地從那牛頭妖腦袋上跳下來,便見那巨斧收勢不住,一落而下,登時將那大好的牛頭切成兩半。
紅白之物濺起老高,將好大一片地面都染得一塌糊塗。
顧東鬆了口氣,正待細看,忽聽不遠處怒吼連連,扭頭一瞧,卻見六個牛頭妖正從一家首飾店中輪著斧子衝了出來。
只見這幾個牛頭妖士兵,有的脖子上掛著珍珠項鏈,有的鼻子上的牛環換成了金蜀子,有的手裡拎著小布包,一副滿載而歸的強盜模樣,雖然衝向敵人,卻也都不捨得把剛剛搶來的值錢貨扔掉。
這一小隊牛頭妖對於顧東而言自然是小菜一碟,消滅起來手到勤來,也不用多表,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片刻之後,地上便多了六具殘缺不全的牛頭妖屍。
顧東好整以暇地理了理頭髮衣服,站在牛屍之中,得意片刻,心中卻不由得緊張起來,這平城時只見妖怪不見人,難道是平城失陷了嗎?
那家裡的爸媽怎麼樣了?來求救的洛雨又在哪裡?
他心中越發不安,眼見著那幢熟悉的住宅樓就在眼前,再也顧不得其它,順手拖起一柄巨斧權作防身之用,急匆匆向家中跑去,那沉甸甸的斧頭拖在地上,將堅硬的水泥路面劃出一道白痕。
顧東拖著斧頭一氣跑到六樓,身後的樓梯盡都被斧頭給磕得殘缺不全,這要是被樓委會的大媽給看到了,少得給扣個破壞公物的大帽子,先教訓三個小時,再罰你幾百塊錢才能做完。不過,估計這會工夫大媽們都已經忙著逃命去也,所以這種明目張膽的破壞行為卻是無人理會。
到了,到家了。爸,媽,我回來了。
顧東在心裡大喊著,但卻愣在了那道門前。
那門不是他曾經熟悉的灰白色盼盼防盜門,而變成了褐色木紋的鑫豐防盜門,門前經年放著的腳踏布也消失不見,而門旁的樓道內卻多了個放滿了白菜還沒來得及醃製鎮壓的酸菜缸。
他感到說不出的心慌,深吸了口氣,壯了壯膽子,這才上前按動門鈴。
悅耳的音樂聲持續響了足有十多分鐘,卻無人開門。
顧東突然感覺說不出的煩躁,他放棄門鈴,使勁拍著防盜門大喊,「爸,媽,開門啊,我是顧東,我回來了。你們開門啊……」
聲嘶力竭的喊叫在樓道內迴盪著,無人回應。
「開門啊……」顧東感覺情緒越來越暴躁,在連喊了幾聲無人應答之後,終於掄起巨斧。
轟隆,光當,轟……
巨斧在相對狹窄的樓道內一經展開,威力驚人,先是把樓梯扶手帶倒一片,再把牆壁頂棚劃出深深口子,最後在飛落的石灰碎碴中重重砍到了防盜門上。
防盜門質量過關,巨斧深深嵌入門中,卻沒能一擊破開,可惜門軸卻經不過這種巨力衝撞,整個門板帶著斧頭向後倒進門內,巨響聲中將地面的瓷磚砸得粉碎。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