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麗芸,這在軍中可是個傳奇的名字,目前全部機甲部隊中,唯一的一名女校官,屢立戰功的巾幗英雄。
在認識她之前,洛雨一直以為這樣一個強悍的女人應該是長得五大三粗渾身肌肉才對。可當她真正見到這位傳奇女英雄時才發現,這竟然是一個相當秀氣的女子,如果不是穿了那身機甲部隊制服肩上扛著校銜的話,她的真不敢相信那就是趙麗芸。
「你也知道這事啊。」少尉呵呵笑著說,「他們兩個這事兒都拖拉了快十年了,要不是這該死的戰爭,孩子應該都可以打醬油了。這次戰前成婚,還是師長給主持的呢。對了,你去參加那婚禮了嗎?」
「我……沒去。」洛雨輕歎了口氣,突然間覺得興味索然,不再問任何問題,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陰雨連綿的窗外。
數分鐘後,越野車停在了野戰醫院門前,洛雨謝過那好心的年輕少尉,跳下車,隨手將風衣的帽子掀起來,快步走進大門。
所謂野戰醫院,其實也是臨時徵用的安城市第二人民醫院,在這裡服務的不僅有軍醫,還有一部分自願留下的原第二醫院的醫生護士。
方明安排的警衛排是輕裝步兵排,火力最強的武器也只不過是肩扛式導彈和反坦克炮。
輕傷員都已經被重新組織起來,準備參加安城的防守巷戰,只有剩下六百一十七名實在是動彈不了的重傷員急等轉移。同批轉移的,還有一百多名軍民醫護人員。
警衛排的排長叫羅大勇,是個方方正正留了一臉絡腮鬍子的三十左右歲中年漢子,當看到洛雨的任命時,他顯得有些吃驚,上下打量了眼前這個小女子好幾遍才記起來行禮。
不過,洛雨倒也並不在意這些,只是簡單地說了兩句之後,便讓羅大勇去安排各項轉移事宜去了。她對這些事情並不在行,方明只是需要一個軍銜級別足夠的軍官以便在平城機場進行相關交涉,她的用處就在這裡,這一點方明在任命文件上說得很清楚。所以,在行軍途中,嚴格來說她也要聽從羅大勇的指令。
把具體事項交給羅大勇負責後,她很隨意地在醫院各處走動,偶爾也幫把手抬個傷員什麼的,不過大多數時候,那些年輕的士兵卻並不讓她動手做任何事情。
醫院裡大半的病房都已經空了下來,但空氣中仍瀰漫著一種刺鼻的氣味。
護士和醫生們或是跟著士兵一起抬送傷員,或是忙碌地清點著需要帶上路的各種藥品,這些都是精細的活,儘管時間很緊,卻也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馬虎。
「光,光,光……」
一聲聲重重的撞擊從某個緊閉的房門後傳出來。
此時洛雨剛好走上二樓,這一層樓的傷兵都已經搬空,除了幾個還在最後清點藥品的小護士外,再沒有其他人了。
所有房間的門都大開著,透出門內的凌亂。
這是整個二樓唯一一間房門緊閉的房間。
洛雨感到有些好奇,湊到門前,透過門上的鐵柵欄向裡張望,只看到一個穿著灰白條格子病號服的身影正趴在床上,用腦袋一下下撞著金屬欄床頭。
「怎麼還有一個病人被落下了。」洛雨皺了皺眉頭,按道理來說,平民病人在醫院被徵用後就會陸續轉移到其它醫院才對。
難道這裡面也是一名士兵嗎?那為什麼要把他關起來,就連轉移都不帶上?
洛雨把附近一名小護士叫了過來,指著房內的人問:「他是怎麼回事兒?也是傷兵嗎?什麼要關起來?」
小護士搖頭說:「他不是傷兵,是個精神病人。前一陣子被從京遠撤下來的部隊帶過來的,所以就暫時安置在了這裡。他有很重的暴力傾向,所以我們打算等把所有傷員都撤完後,再來對付他,像他這種情況要注射安定之後,才能上車。」
「精神病人?從京遠來的?」洛雨心裡莫名地一跳。京遠是她上大學的地方,只不過那地方早在幾年前就因為幾次拉鋸戰而荒廢了,所有平民都已經撤了出來,怎麼會又還有人在?而且還是個精神病人。
「哦,有他的詳細資料嗎?」洛雨問小護士。
小護士回想了一下,笑著說:「書面資料怕是一時找不到了,不過他的事情我倒記得一些。根據電腦查找來的資料,這人原來是個網絡寫手,*寫一些不著邊的三流幻想故事騙錢過日子,大概是整天幻想過頭的緣故,精神就分裂了吧,整天的胡言亂語,盡說些不著邊的話,屬於典型的妄想型精神分裂,對了……」小護士突然一拍巴掌,「你等一下,我這裡還有他來了以後寫的一些東西呢,挺有意思的,用來消磨時間倒也不錯,還能具體瞭解他的幻想倒底是怎麼樣的。」說完,小護士急匆匆地跑進了不遠處的一個房間。
此時,房內的病人似乎聽到了她們對話的聲音,停止了撞擊,從床上爬起來,轉頭向門外看過來。
那是一張削瘦的臉,彷彿許久都沒有曬過太陽,皮膚泛著一種病態的蒼白。
他的眼神混亂而又有些瘋狂,看了看門外的洛雨,突然表現出一種欣喜若狂的樣子,猛得從床上一躍而起,衝到門後,重重拍打著房門,大叫道:「是你,是你,你還記得我是不是?你是特意來看我的,對不對?我就知道你不會忘了我的,我就知道……」
這種瘋狂的表現嚇得洛雨下意識後退一步,微微皺了皺眉頭。
「你知不知道,我回了一趟古代,碰到了外星人,還變成了超人……」房內的病人語無倫次,說的話混亂不堪。
洛雨搖了搖頭,不想答理這種精神病人,看看那小護士還沒有回來,便想要過去找她。
房內病人看到洛雨要走,急躁地大喊:「不要走啊,洛雨,你不要走啊。」
洛雨身子一顫,停了下來,轉過頭問:「你認識我?」
「我怎麼會不認識你呢?咱們可都交往多半年了……」那人得意地說了兩句,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變成一種喪氣的死灰色,但又有些不甘心似的,緊盯著洛雨問,「你……難道,你不認識我嗎?」
「對不起,我不記得我們以前見過。」洛雨盯著這個叫出她名字的精神病人,希望可以在記憶中找到他的一席之地。她從小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但凡是見過的人,哪怕只有一面她也可以記得清清楚楚,即使是事隔多年,也仍能想得起來。可是這一次,她卻沒能在記憶中找到哪怕是一絲一毫關於眼前這個人的內容。
聽到洛雨這麼說,那病人彷彿受到了什麼重大的打擊一般,整個人都好像蜷縮了起來,躬著身子呆在那裡,一眨不眨地盯著洛雨,喃喃道:「我真是太傻了,這怎麼可能呢?整個世界都已經改變了,她又怎麼可能記得我?」他忽地發出一種乾啞的笑聲,淚水不停留下,最後狠狠看了洛雨一眼,然後緩緩轉過身,往病床上走去。
那一眼的目光中充滿了絕望,看得洛雨不由得心裡一顫,模模糊糊間似乎覺得自己應該是認識眼前這人才對。
她正沉澱著這種感性的心情中,忽然聽到那小護士的聲音,「找到了,找到了,還以為被醫生扔掉了呢。」她扭頭看去,就見那小護士興高采烈地舉著一疊厚紙跑了過來。
「這就是他寫的,這傢伙真不愧是干寫手的,就連神精分裂了之後的臆想都寫得跟小說似的。」小護士一面笑嘻嘻地說著,一面把那疊訂好的白紙遞給洛雨,「給你看吧,我都看過兩三遍了。」
洛雨接過那疊白紙,隨意掃了一眼,見那紙上的字跡龍飛鳳舞,倒有幾分狂草的味道,看起來頗為吃力,順手塞進了背包裡,然後又向門內看了看,卻發覺那人又趴回到床上,接著用腦袋去撞床欄。她忽地想到一個問題,便問那小護士,「他叫什麼名字?」
小護士不假思索地說:「他叫顧東。」
「顧東、顧東……」洛雨喃喃地念了兩遍,對這個第一次聽說的名字居然產生了一種淡淡的熟悉感,呆呆望著那床上孤獨痛苦的背影,一時竟有些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