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夜裡潛回了陽壽。
當是時,夜色昏暗,濃雲密佈,星月皆隱。
諾大個陽壽空蕩蕩不見半個有影,唯見房倒牆塌積屍處處,街道上的血已經凝固成了一片紫黑。
走在其中只覺得靜得疹人,便連自己的心跳都聽得一清二楚。一陣陰風吹過,耳邊便隱隱響起陣陣嗚咽怪響,彷彿萬千冤魂在哭泣慘叫。我感到頭皮發麻,後背上一陣陣惡寒激起,彷彿正有道道冰水順著脊樑不停流下。
昨日尚繁華之所,今時已成了陰森鬼域。
如果我沒有來到這個世界的話,這裡定會依然如昔吧。
我一時只覺得心裡沉甸甸的,似乎這滿城的屍骸都隨著目光一點點一具具地積到心頭,壓迫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造孽啊……」前方的張道臨突然發出這一聲感歎。
穿過血泥殘屍密佈的巷道,我尋到了當初和香竹她們分手的地方。
好在當初逃跑的時候,我留了個心眼,特意仔細多瞧了兩眼,要不然還真就很難找得到裡。
此時小屋依然,只是人去屋空。
這是早就料想到的結果,只不過張道臨要求來這裡,說是他有辦法通過這裡的線索找到金香玉她們,所以我才帶他過來的。
張道臨並沒有進屋,只是在屋門口向屋內環視一周,便道:「跟我來吧。」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我不禁大是奇怪,連忙問:「你這就能找到她們了?」
張道臨頭也不回地道:「我身體裡裝了最新研發的殘像追蹤器,可以搜尋二十四小時之內留下的任何物體熱殘像並追蹤她們在這一段時間到達的任何地方。現在,在我眼裡這城市中的景象正是白天屠城時逃難的模樣。」
聽他這麼說,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也就是機器人啊,要是換成真的話,在這種陰森鬼域再看到那些幻影滿街亂竄,估計再大的膽子也得嚇破。
張道臨邊尋著蹤跡向前走,邊通過手掌上的放映機把他所看到的香竹她們逃命的情景放給我看。
在我引走達摩西機器人後,金香玉便立刻帶著所有人逃離小黑屋,雖然香竹是大師姐,但在這種時候她卻也老老實實地聽從金香玉的安排。
作為老江湖,金香玉果然很有逃命開溜的經驗,雖然在達摩西機器人離開後,城內依舊混亂不堪,逃命的平民在亂兵與趁火打劫的匪徒聯合洗劫下死傷狼籍,不知有多少富豪被劫,有多少平民被殺,又有多少良家婦女慘遭凌辱。本來香竹、金香玉那都是一等一的美女,在這種情況下等於羊行狼群,其間之危險處讓我現在想起來都感到心驚肉跳,很顯然我只注意到了達摩西機器人的危險而忽略了同一種類生物其實是更危險且邪惡的的存在這一事實。好在金香玉臨危不亂,帶著這一眾小蘿蔔頭安然逃出陽壽城,她甚至還在大發慈悲心的香竹的請求下,收攏了同路難民一同上路。
這一路難民好像滾雪球一樣不斷擴大,當離開陽壽前往附近山區避難時,已經壯大到了近千人。
到了就近山區後,金香玉並沒有急著趕路,而是安排所有人就地休息,然後施放了一顆很漂亮的煙花。
四個小時之後,一隊人強馬壯的……馬匪便應招來到。
直到此時我才真正算知道我這個二弟子這個西南武林大豪的身價有多尊貴了。
那足有三四百人、瞧起來比正規騎兵還要剽悍整齊的馬匪在金香玉面前畢恭畢敬,完全的服從命令聽指揮,甚至在聽說了香竹這個小丫頭是金香玉的師姐後,便一口一個大姐的恭敬叫個不停,完全不因為她年紀小而有任何一點點的輕視或是邪念。這讓我看在眼裡,直懷疑金香玉很可能就是這些馬匪的幕後黑老闆。
在馬匪的護送下,這一群難民再向深山密林中前進,直到一處隱密的山谷才停下。
此時,這裡早就有另一批人馬在等候,甚至還建起了臨時的窩棚草屋給這些難民居住。
當我和張道臨兩人循跡來到這山谷時,看到的就是整個山谷篝火星點人聲安靜的一幕。
金香玉一行人被安排在了山谷最內側一幢最好的房屋內,居然是三間木屋,從搭建木材的新鮮程度來看,顯然是臨時趕工出來的。
張道臨不允許我再和她們發生任何接觸,只是帶著我溜到屋外,從板縫向內偷窺。
雖然這裡的警衛不少,但在我們這兩大高手眼裡,卻跟擺設也沒什麼區別。
因為是草草而成,屋內沒什麼像樣的擺設,只是在一角鋪了層厚厚的稻草,大約二十七個年紀不等的孩子全都縮在稻草上沉沉睡著,大多數骯髒的小臉還掛著淡淡淚痕。
屋地中央起了堆小小的篝火,抱著小狐狸的香竹、金香玉、江苑心還有那個用磕頭來誠懇請我救命的小丫頭都聚在火堆旁。
那小丫頭的臉倒是洗乾淨了,換了身雖然不怎麼合身但卻很乾淨整齊的衣服。她的年紀不過十二三歲,比香竹還要小一些,長得眉目清秀,眉宇間有種與年紀很不相當的沉重與憂鬱。
古代的孩子看起來都很早熟啊。
其實幾個人都是一臉地憂愁,即使是金香玉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看到了吧,她們現在全都安然無恙,你可以放心了,走吧。」剛剛看了兩眼,張道臨就在我耳旁在那裡嘀咕促催我走人。
看到她們這個樣子,我著實是不怎麼放心,但也知道不可能拖下去,微微點頭,正要跟張道臨離開,忽聽屋內傳來一聲幽幽歎息,便聽香竹道:「不知道師傅現在怎麼樣了。」
我立時便邁不動步子,也不理會張道臨有什麼反應,又把腦袋湊到牆縫上去接著偷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