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不會在意這些,而且肚子裡也不太餓,席上只是淺吃了兩口,便看著香竹和金香玉用餐,同時跟江俊達有句沒一句的閒扯。
這席上的局面很有意思。
我被安排在了主位上,然後左邊是香竹,左邊是金香玉。再接下來,江俊達坐在了金香玉身旁,江尚懷坐到了香竹旁邊,爺倆一人侍候一個美女慇勤周到。
江俊達對金香玉心懷不軌這是我進門就看出來的,只是這江尚懷為什麼對香竹態度這麼好?難道這位有蘿莉控的癖好不成,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酒至半酣,江俊達突然問道:「顧仙長這次是上京去吧。」
上京?這話從哪裡說起。
「不,不是,我們這次是……」我可不能把正逃命的事情說出來,便道,「這次是要去處理一些事情。戰事現在只是稍停,過幾天還得回來。」
「難道顧仙長不打算上京接受封賞嗎?」江俊達顯得相當吃驚。
「接受封賞?」我有點摸不著頭腦,看了看金香玉,可她也是一臉茫然,只得問,「接受什麼封賞?」
「顧仙長還不知道啊。」江俊達笑道,「我昨日去許知府那裡拜會,也是從他那裡剛剛聽說,朝庭已經下了旨意,封您和張道臨仙長為護國法師,領一品俸祿,還要在您的家鄉蓋廟供奉,只是不知道您仙鄉何處,家裡還有什麼人,所以不能去您家鄉宣旨,這才派了欽差到陣前,難道您沒見到飲差嗎?」
「大概是錯過去了吧。」我嘴裡這樣應當著,心裡卻不禁泛起一股愁怨的滋味來。
家鄉何處?只怕誰也想不到我的家鄉是在一千多年以後吧。
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回到家鄉了。我這一陣子刻意不去想這些,再加上事情發生得又多又急,佔據了我大部分的思考時間,讓我也沒有工夫去細細思量眼前的處境和茫不可測的未來。可現在酒席上閒來無事,一想到這些刻意忽略的事情,壓在心底的恐懼猶疑便全都不可抑制地爆發出來,不禁長歎了一聲,不想多說什麼,舉起酒碗衝著江俊達微一示意,隨即一飲而盡。
我的酒量不行,這桌上的卻不是在軍營裡喝過的米酒,而是入口辛辣的烈酒。這桌上用的也不是半兩的小杯,而是足能裝下四兩的小碗。一碗酒下肚,只覺得熱氣自丹田湧上來,腦袋暈暈,身子飄飄,忍不住低喝道:「好酒!」
「師父,您怎麼了?」金香玉關切地問。
她的聲音在我耳邊顯得有些遙遠而虛幻。
我搖頭道:「沒事兒,很長時間沒有喝酒了,今天要一醉方休。」
這話其實說得不對,我前不久才在軍營裡大醉一場的。不過此時卻也理會不了這些,舉起空碗大喝道:「上酒。」旁邊僕從立刻乖乖地將酒碗倒滿。
我也不跟其他人謙讓,舉起酒碗再次一飲而盡。
所謂酒入愁腸愁更愁,這越喝心裡便越覺得難受,酒到即干,也不知喝了多少碗,到最後天旋地轉眼冒金星,隱隱約約聽到香竹和金香玉輪翻在耳旁呼喊著什麼,但內容卻是一概沒聽清楚,似乎是在勸我不要再喝了。
我大笑著站起來,仰天道:「好酒,爽快。」看門廳外夜色濃重,忽然想起那句「天涯海角你我共在一輪明月下」的話來,便忍不住想要出去賞月,以慰思鄉之情和有家歸不得的恐慌。
離了酒桌,走了幾步,便覺腳下一軟,險險沒有摔倒,好在旁邊一人及時扶住了我,才算沒有出醜。
我扭頭一看,覺得這人面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便道:「你是誰啊?我們認識嗎?」
那人道:「顧仙長,我是張尚懷啊。」
張尚懷是誰?不認得。
我搖頭道:「別騙我了,我認得你,你是……」眼前之人似乎與另一個景象漸漸重疊在一線,我便叫了出來,「你是伊羅對不對?化成灰了我也認得你。在這鬼地方,我也沒有幾個熟人。都是你,都是你害得我,你如今倒是有種來見我了。」
那人似乎被我嚇著了,鬆開我的手,連連後退。
「怎麼你也怕了?當時你抓著我做那什麼仲裁者的時候不是挺牛的嗎?我不做還要把我扔黑洞裡去,你倒是扔啊,當我怕你怎麼著?」我吼了兩嗓子,卻找不到那人哪去了,有些無聊地原地轉了兩圈,這才記起來是要出去賞月,當下接著往前走。
一邁步,腳下便又是一軟。
「*,連你這雙腿都跟我做對是不是?」我怒道,「老子不用你了,我飛。」說罷騰空而起,向著門外飄去,雖然已經有點神智不清了,但出於習慣,我也沒忘了弄團白雲放在腳底下,引得身後兩個聲音大驚叫怪,「神仙啊。」
「神仙?」我哈哈一笑道,「這世界上哪來的什麼神仙?外星人我就見到過幾個,機器人數量也不少,唯獨這神仙我是沒有見到過。這世上哪來的什麼狗屁神仙!天地反覆,可恃唯我,誰都他媽的信不過。」
我吼叫著,飛出花廳,駕著雲轉悠一圈,最後落到房蓋上,抬頭仰天,尋了好半天,才在西天邊找到那快要落入地平線的月牙。
我不禁怒道:「知道我要賞月,你還敢躲起來,怎麼著,也跟我做對是不是?讓你躲,我非把你射下來不可。」說完幻起電弓,對著月亮就是一箭。
電光帶著轟轟雷動這聲破空而去,在暗夜裡劃過一道曼妙的閃亮弧線,似長虹,如流星,直沒入沉沉無邊的黑暗。
那小月牙安然無恙地掛在天上,似乎在嘲笑著我的無能。
我又連射數箭,卻終究無法以人力射下月亮,一時間覺得無比窩囊,忍不住放聲大哭,「我沒有,我無能,我他媽的什麼都不是,連個月亮都射不下來,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啊。張道臨,你告訴我,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啊。」
哭了一陣子又覺得有些無趣,想起一首老歌來,便扯著嗓子對月高歌。
「當天海角上
心海四飛翔
曾有一年長的船長
心翻滾似白浪
他走邊天涯茫茫五洲河山四大洋
盡白髮的他
敘述那一天路彷徨
他忽去神仙島
愁到淚兩行
路沒有滄桑
亦沒有紛爭及彷徨
仙島猶如家鄉陽光
問句那仙島
位處哪一鄉
航行路線偏東偏西方可遇上
求求導我找到一生想找的理想
道別我雙親及情人
共浪濤出海無根生
找遍世上南
跨向世上北
尋求夢裡所思所想怎會怕路長
春天轉秋天轉冬天兜兜轉已許多季飄過
卻沒有找到所要末路比天長
而春風中秋風中東風中孤單裡我總暗思鄉
往日那月亮仍朝思晚想
才明白仙島
原來是家鄉」
這首《桃花源》我當初歌詞就記得不全,此時唱來丟三落四,調也走得不知哪裡去了。但扯著嗓子對天狠嚎一陣,便覺心裡舒暢不少,正待再唱它幾遍,忽聽有人喝道:「哪來的野人,半夜跑到我江府來撒野!著。」
一道亮光當帶著森寒冷氣撲面射至。
唱首歌居然也能招來人管,我剛剛舒暢的心裡立刻又添了三分堵,抬手將那飛來之物捉到手裡。
那是柄鋒利的飛刀,把我的手心割得鮮血直流。
可我卻沒感覺到痛,看了看那飛刀,忍不住得意地嘿嘿笑道:「雖然跑到這鬼地方來,但卻莫名其妙成了高人神仙,怪不得那麼多人都哭著喊著要回過去了。這也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一種表現了吧。」自覺得自己現在怎麼說也是一代高人了,被人這麼打了一飛刀,要是不回敬一下絕對會被人當成軟弱可欺,當下也不問是怎麼回事兒,學著小說裡看來的高人口吻道:「彫蟲小技也敢前來賣弄!來而不往非禮也,吃我一記吧。」說完幻起電弓,彎弓欲射。
正在此時,便聽下方有人忽吼吼地大叫,「師父,不要啊。」
我轉頭一看,卻見是香竹和金香玉,旁邊還站著一老一少兩個臉色發青的男人,也不知是幹什麼的。難道是觀眾不成?想我練這一身本以來,從來沒有一次像這回這樣可從容瀟灑的施展,既然有觀眾,那還不好好顯示一翻?
我衝著下方幾人一笑,道:「乖徒弟,讓你們見識見識師父是如何轟翻半個上思州的吧!」說完不理他們幾個,便輕鬆弓弦。
啪地一道閃電劃空而過,也不知飛向哪裡。
射出這一箭,還沒看到落往何處,我便覺得眼前一片黑暗,渾身發軟,一頭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