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生死未卜,這給了未希一個最好的理由,離開鳳棲城這傷心之地,去京城散心,胡畔做為表姐自然是要陪她去的。令她們高興的是,蕭聲是要和程無咎一起進京的。
怕未希過度傷心,蕭聲拉著她去城北找那群孩子玩。孩子們正在那片空地上放風箏,見未希跟蕭聲一起來了,都笑嘻嘻地起哄。
那個最小的孩子拉著未希問她喜不喜歡蕭大哥,未希看了一眼跟孩子們玩得正高興的蕭聲,笑道「當然喜歡啦,你們不是也喜歡嗎?」
那孩子猛搖頭「那不一樣哦!」
未希有心逗他,問道「怎麼不一樣?」
那孩子歪著小腦袋說「我姐姐偷偷和我說過,她喜歡……嗯,那是和喜歡我不一樣的。她會常常想他,吃飯時想,走路也想,縫衣服時想,夢裡都在想。看他和別的姑娘說話,她就會好久都不開心,他要是冷淡了她,她會難過好多天,還會一個人哭呢。」說完仰臉看著未希。
未希聽得有點發愣,如果以這個標準來衡量是不是喜歡一個人,那她顯然離達標還差得遠。
那孩子扁了扁小嘴,一副你懂得還沒有我多的神情說「看吧,你並不怎麼喜歡蕭大哥!」他彷彿氣她不識貨,有些賭氣地說「蕭大哥是好人,一般的姑娘也配不上他!」
哎呀,這小破孩子!未希擰了一把他的耳朵「那又不能怪我,你無比優質的偶像蕭大哥也並不怎麼喜歡我呀!」
那孩子不懂什麼叫「無比優質的偶像」,揉著耳朵說「蕭大哥每年都來這裡住兩個月,跟我們一起玩,從來沒有哪個姑娘像你和他走得這麼近!他一定是喜歡你的!」
未希看著正拿著彈弓表演百步穿銅錢的蕭聲,忽然覺得很搞笑,他明明說是帶她出來散心,怕她悶在屋子裡過度傷心,卻把她丟在一邊自己玩得不亦樂乎——哪裡像是喜歡自己的樣子呢。
她揉揉那孩子的小腦袋「小孩子不許亂說話,你蕭大哥要是聽見你背後亂說他,會生氣的。」
那孩子嘻嘻一笑,滿不在乎地說「蕭大哥從來不生我們的氣!」
一個人影從後面悄悄掩上來,蓋住了那孩子小小的影子,未希和那孩子吃驚地回頭,見一個書生模樣的男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身後,眼睛卻望著蕭聲,蕭聲也驀地回過頭來,和那書生做無聲的眼神交流。
一瞬間的驚嚇過去後,未希不得不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眼中紅心亂蹦。
初遇秦淮時她曾經傻掉三秒鐘,來到這裡看見程無咎時她曾經被震憾到捨不得眨眼睛,第一次看見蕭聲的笑臉時她也曾恍惚了一下下,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的媽媽究竟是怎麼生的他?尤其是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美麗不可方物啊!
蕭聲走過來,看著那美到極致的書生「你怎麼來了?」
那書生一笑,「一個人太寂寞,來看看你。」
蕭聲笑道「看也沒用,你命裡的東西別人無福消受。我不會答應你的。」
那書生歎了口氣說「別人搶破頭,你卻不肯要。」
好詭異的對話!聽起來像是這書生要以身相許,貌似追求他的人還不少,蕭聲卻不肯接受他。
未希輕輕對那小孩子耳語「你的蕭大哥不會有龍陽之好吧?」
話音未落,只見蕭聲和那書生一齊怒視著她,難道這個時空裡也有「龍陽之好」這典故嗎?
胡畔回到於家餅鋪住了兩天,她實在有些捨不得這善良的一家人。錢三少爺還是和往常一樣照顧於家的生意,聽說胡畔要走了,也並沒有太多詫異,只是默默地把一枚玉製的掛件送給她。胡畔想拒絕這貴重的禮物,看他那隱忍的表情,卻又怕傷了他的心。
「這塊玉其實並不怎麼貴重,」錢三少爺看出了胡畔的猶豫「是去年一個化緣的和尚送的,說是帶著它能保平安,昨天我特意去法雲寺請高僧開了光,」他注視著胡畔「不過是求個安心罷了。」
胡畔心裡一暖,當初在於家餅鋪時天天見他,對他沒什麼好感。卻沒想到她離開了於家餅鋪後反而看到了這公子哥的一片真心。她接過那白玉掛件,雖然他說沒多貴重,可是玉質潔白無瑕,觸手溫潤似凝脂,雕成一個抽像的魚形,雕工樸拙中帶著細膩,即使不是行家也能看出這是一塊上佳的美玉。
看著胡畔把玉掛在脖子上,錢三少爺高興地笑了,手裡提著幾大包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還有,我的名字叫做錢六合,以後如果再見面,還是叫我的名字吧。」
錢六合?呵呵,胡畔笑著點頭「好的,我記住了。」
錢六合很是高興,想了想又說「還有,我二哥在江州做官,你們去京城會路經江州,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可以去找他,」他又拿出一封書信「二哥看了這個就會明白的。」
胡畔接過信,卻聽錢六合又說「如果到了京城,有機會能托人往宮裡帶個信,」他的聲音低沉下來,胡畔詫異地望著他突然陰鬱下來的表情,他咬了咬牙說「請務必告訴我妹妹,要好好保重。」
這是怎麼回事?哥哥托人告訴妹妹要保重,用得著這樣嗎?難道他聽到什麼消息,錢海棠在宮裡過得不好?嗯,看程無咎和蕭聲都像是大有來頭,這個忙也許真能幫得上。
胡畔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不用太擔心了,錢小姐那麼漂亮,皇上會喜歡的。如果有機會,我幫你打聽一下就是了。」
「也不要太勉強了……」錢六合忙說「京師重地,還是很複雜的……你,要小心。」
出發這天,作別了程老爺和程玉蓮,胡畔和未希又特意在於家餅鋪下了車,把一幅臨走前寫好的字遞給於嬸。只見寫的是
「纖手搓來玉色勻,
碧油煎出嫩黃深,
夜來春睡知輕重,
壓扁佳人纏臂金。」
胡畔忍著眼淚笑著說「這是未希這鬼丫頭忽然想起來寫的,在我們家鄉曾經有位大學士,給一個賣餅的婆婆寫了這首詩,從此那位婆婆的餅就一直賣得很好。你們把這詩做成對聯掛在店外,生意也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於嬸早已經哭得像送女兒出嫁的親娘一般,旁邊的巧巧也低聲抽泣起來,於叔啞著嗓子道「哭什麼嘛!畔畔又不是不回來了……」胡畔聽了心裡一酸,她的未來不知掌控在誰的手中,是不是還能再回這鳳棲城,她真的不知道呢。
程無咎和蕭聲騎馬,胡畔、未希、小翠和小玄子坐車,一行四人從東門出了鳳棲城。
春光正好,陽光和暖,正是草長鶯飛的三月天。回望遠去的鳳棲城,車輪碾過官道,留下兩行長長的痕跡,馬蹄揚起的細細塵土中,離愁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