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低欲望 正文 099-蛇嘴島
    099-蛇嘴島

    他卻不以為然地說看破紅塵本身就是對紅塵的向往,對塵世的迷戀,想得開不見得是看破紅塵,得到一切能得到的,改變一切能改變的,適應一切改變不了的,這才是人生。

    何紫雲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溫柔,似乎在等待著他肯定的回答。

    她抱著美麗的希望,希望分手之後再小聚一次,畢竟,她愛過。

    張楚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淡淡地說了句“下午我去看孩子,你簽了合同就去買車票吧。”

    何紫雲默默地點點頭,她知道這個男人不可能原諒她了,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一切都已成了歷史。

    張楚按下遙控器,車子低吟一聲已然發動。

    他拉開車門緩緩地鑽了進去,轟了兩下油門,發動機立刻怒吼起來,排氣管中有力地噴出淡青色的尾氣,似乎在替張楚訴說著心中的委屈。

    他頭也不回地推檔起步,混進了流水一般的車潮中。

    無牽無掛的日子正式開始,他身無分文,他的內心彷徨不安,他不知道究竟還有多少艱難險阻隱藏在面前,慶幸的是,還有鐵子,還有蔣震坤。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沒有錢現在對張楚來說已經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每個月的工資足以讓他過上貴族生活,這點錢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將自己把積蓄都給了何紫雲的事告訴了鐵子,這個黑鐵塔般的男人聽聞之後攥緊了拳頭,然後又放松開來,遞過一支煙幫他點燃,贊許地說道“你做的對,換成是我也會這樣。”

    張楚用力地將一口煙深深吸入肺中,仰頭靠在奧迪車的靠枕上,看著頭頂微微開啟的天窗,天空越來越陰暗,似乎快要下雨了。

    他剛剛在幼兒園看過孩子,買了一大堆好吃的,離去的時候,他抱著張小雨喃喃而語,沒有人聽到他在說什麼,孩子聽不清,他自己也聽不清。

    張小雨問“爸爸,你怎麼了?”

    張楚的雙眼通紅,強忍著內心的痛楚“沒什麼,爸爸媽媽離婚了,記得要聽媽媽的話。”

    “你們為什麼要離婚?”張小雨這些年通常都住在爺爺奶奶家,早已習慣了沒有父母的生活。或許在她幼小的心靈裡,還理解不了離婚的概念,更不知道她即將要和媽媽遠走高飛。

    “因為爸爸的工作。”張楚撫摸著她地光滑的臉蛋,然後輕輕把她摟過來貼在自己的臉上。

    張小雨似懂非懂地說了句“爸爸,你工作那麼忙,最好換一個。”

    張楚笑了,她多天真啊,這麼小,就開始過單親日子,過上隱名埋姓遠走他鄉的日子,他不敢想,每想一點點,心裡更多了一份苦澀。

    離開的時候,張楚沒敢回頭,因為他已經淚如雨下。

    車子裡兩個男人吸著煙,慢慢地談論著這些事情,氣氛顯得越來越傷感。忽然,車窗上滴落幾滴雨點,原來又要下雨了。

    鐵子關上了天窗,他看到,張楚那紅腫的眼睛裡顯出許多的無奈。他拍了拍張楚的肩膀“別想了,還有兄弟在,這個案子一旦告破,你就可以去見孩子了。”

    張楚不知道這個案子能不能破,本想說你在萬小喬那裡臥底這麼多年都沒有結果,現在於志寬走上這條路,更難。

    但他知道這樣說會打擊鐵子的自尊心,輕輕地點了點頭“希望他點落入法網,我的使命也就結束了,老兄,你知道麼,於志寬把我當成了替死鬼,他把認識我的人都弄到了天涯海角,把我的檔案全部注銷,剛進春雷的時候他又讓我簽了份合同,現在我就是那個印鈔廠的地下老板,而我連印鈔廠的門都沒進過。”

    “你說的事我都清楚,我最近也在想辦法,可是於志寬的管理實在太嚴格了,甚至我懷疑那個印鈔廠到底有沒有開工——不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沒有一個罪犯會逃脫法律的制裁。”

    他這句話說得未免有些大,事實上,無數的犯罪分子到死都在逍遙法外,無數的冤魂冤案石沉大海,張楚知道他這是給自己打了針強心劑,呵呵地笑了起來,開玩笑地說“我相信你,最重要的是你千萬不能死,你死了,我永遠也洗不清。”

    “放心,我這命硬著呢。”鐵子也笑了,他知道,張楚短時間很難走出這兩個陰影。

    幾分鍾後,雨大了起來。

    雨點砸得車頂辟叭直響,車窗上猶如少女掛滿淚珠的臉龐,漸漸地,車內的玻璃上出現了一層白色的哈氣,現在已經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一輛輛汽車在馬路上飛馳而過,濺起層層水浪,路邊已經沒有了行人,天地間仿佛一下陷入了奔湧而下的瀑布之中。

    滿眼碧綠,亂石嶙峋,海浪濤濤。

    這個島嶼之所以稱之為蛇嘴島,是因為它的形狀非常像一條張開嘴的毒蛇。如果你把一條眼鏡蛇側按在桌上,待它張開嘴,吐出信子時,便像極了蛇嘴島的地形輪廓。

    蛇嘴島也像是個大於號,只是中間多了一條細長的毒信子,在上顎和下顎邊緣位置,各有如同尖牙般的島嶼相連,延綿數裡,上下呼應。

    整個島群從東至西垂直距離約有十六公裡,南北則稍短,但也有十公裡左右,除了核心部分以外,旁邊星羅棋布的小島少說有數百個之多。

    這裡一年四季盛產海魚,或許是太平洋暖流的因素,不少稀有品種在這裡均可捕獲,春雷集團在三年前斥巨資收購這個省內最大的漁場,這是個一本萬利的生意,春雷第一年內便收回了所有成本,成為省內最賺錢的企業之一。

    天然的地形條件注定了這裡一年四季常青,即使是在東海上空雪花飄零的時刻,這裡一樣綠樹成蔭,氣候宜人。

    可以說這是個沒有冬天的地方,張楚第一次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便被那怡人的風景深深地吸引住了,聽手下人講,若是冬天再來這裡,滿眼的綠色定能讓他大吃一驚。

    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居然一下子吸引了他的視線,那些不快的心情也隨之而去。島內有山有水,身後是一座現代化的漁業加工廠,一眼望去連綿數裡,足有百傾之大,一條小型鐵路從廠內伸出,探到東部叢林之中,隱沒於山林之間。

    七公裡外的鐵路盡頭是海產品的入廠通道——蛇嘴島的港口,那裡隨時有幾十名工人在向小火車上搬運各種各樣的魚蝦蟹貝。

    與鐵路並行的是一條五米寬的水泥路,這條路是島上唯一的一條公路,直通最東方的上鄂部分,偶有一些貨車進出。

    港口離東海市的海岸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想踏上這個地方,需要乘坐兩個小時的快艇,貨船則需要七八個小時。

    如果天氣晴朗,站在這個港口的高處可以遠眺到對面的下鄂,那裡有一家非常豪華奢侈的單位——省政府去年投資興建的東海療養院。

    說是療養院,不如說是五星級賓館,據說,去過的人都不想離開。

    就在年初,春雷又為省政府出資近千萬,在蛇嘴島上打造了一條沿海公路,專供那些前來打著療養游玩的官員們享用,這樣做的目的既能顯示春雷的實力,又能拉近雙方的關系。

    於志寬曾經和馮文彬說過一句話“我打為張牌只有必勝,完勝,用他們的錢為他們辦事,不但關系上去了,貸款批的也更多了,現在公司的資金使之不盡用之不竭——哎,風生水起啊!”

    張楚出任春雷漁場的總經理後,抓緊一切時間學習專業知識,了解廠區功能結構,進出港貨物的程序,甚至連產品加工流程他都要親自視察學習一翻。

    公路在島內通向加工廠的正門,大門基本上是敞開著的,但卻隨時有數名保安把守,進出需要亮出工作證,高級領導和指定的車輛除外。

    他有時覺得這樣做有點多余?想來這個島本身就很困難,還要這麼多保安干嘛?就算工人想偷點東西,那也是帶不走的,他帶著一些疑問漸漸地安下心來,不久以後就習慣了這裡的生活。

    進入大門後是一片綠花綠樹,二十米之外是一幢七層的辦公樓,小樓外表是天藍的大塊瓷磚,連玻璃上都貼著翠綠色的太陽膜,與這裡的環境相映成趣。

    辦公樓後面就是龐大的廠區,足有幾十幢兩層的樓房,樓房雖不高,卻很大,像一塊塊長條形的木板爬在地上一般,走到廠區的最後需要十幾分鍾時間,那裡有全省最大的冷庫,據說有三萬多平方米,到底有沒有那麼大張楚估算不出來,他只知道那個冷庫一共是地下三層。

    冷庫裡被隔成一間一間,大大小小,上上下下,錯綜復雜,不知道這裡究竟有多少條路,有多少個出口,只要一進入裡面,各種海產品的氣味便撲面而來,剛剛進去的人難以習慣,張楚也便沒有在這裡多做停留。

    萬小喬的死引起了東海市公安局的高度重視,且不說他犯過多少罪,就算是殺頭的罪也是要執法部門才可以執行的,這個省廳重點監視的人物就這樣悄然被害,怎能不讓頭頭腦腦們迷惑?

    為什麼有人殺他?這對他們來說是個謎。

    就在於志寬悄悄開始生產假鈔之際,突然他聽到了一個令他震驚的消息。

    就在今天上午,省公安廳副廳長周常貴突然打來了電話。

    周常貴是於志寬初中同學,那個時候的同學感情很深,工作後又有一些利益牽扯,關系非同一般。

    於志寬在電話裡噓寒問暖一通後,說“常貴啊,你輕易不往我辦公室裡打電話,不會有什麼事吧?”

    周常貴本想早早打斷他的問候,卻沒好意思說出口,現在於志寬問了,這才說了出來“志寬,你沒做過什麼殺人放火的事吧?”

    “殺人放火?”於志寬重復了這四個字,他的心裡咯登地一下,一時間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呵呵一笑,說道“常貴,咱們是老同學了,你還不了解我麼?到底怎麼了?”

    周常貴嗯了一聲,說“沒有我就放心了,萬小喬的事省廳正在暗地裡追查,嫌疑人涉及到到了省內各大城市,各家企業,你的春雷藥業、東海的晨龍地產已經被列入了排查范圍,如果沒有,那最好,如果有,你一定要早早地和我打個招呼,別說到時候我救不了你。”

    於志寬聽得出,周常貴的語氣明顯還是在懷疑他,此時聽到這個消息難免心慌意亂,但仍保持著些許冷靜“常貴,你放心,我和萬總也是有一定交情的,他的死,我也很是痛心吶。”

    周常貴聽他這麼一說,也便不再追問“那好,志寬,有什麼事立即通知我,咱們是同學,你我的關系絕不是一般,我希望老同學你走好路,走正路,為社會多做點實事。”

    於志寬笑道“放心吧常貴,莫說我沒干過殺人放火的事兒,就算是有,你這個老同學還能坐視不理麼?”

    他知道這個老同學性格實在,開玩笑的事輕易不會聯系到實際上,他這麼說也是冒了一定風險。還好,電話那頭周常貴正色道“你這麼說,我真有點懷疑你了,這種玩笑萬萬開不得,合理合法的做生意就是,賺多少錢沒有人管你,但是違返了法律,你知道的,後果很嚴重。”

    於志寬忽覺背後一冷,謹慎地說了句“放心,你把心放肚子裡,查我的部門多了,企業大了難免有人疑神疑鬼的……”

    “志寬,你不是在說我疑神疑鬼吧?你要是沒問題,我倒是省心,不是麼?”周常貴打斷了他的話。

    於志寬連忙解釋“沒,沒,我是說查我的那些人,我今年少說被查了十次,次次都是無中生有……”

    天色突然變得陰沉下來,沒有風,風已被漆黑的烏雲壓得透不過氣來。

    這樣的天氣在蛇嘴島上是家常便飯,而這裡暴雨如潑、電閃雷鳴的時候,隔海相望的東海上空常常卻是陽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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