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天機
鐵子掃視一下身邊的人和環境,在他耳邊小聲地說「於志寬的戲表面演得很真,但卻躲不過萬小喬的眼睛。」
「那麼說我需要小心點了。」張楚眉頭緊鎖,顯得心事重重。
「那是當然,萬小喬一直認為你是於志寬的人,雖然他沒說,可從這些事上我能看出來。」鐵子的心裡一直暗暗為張楚擔心,他長吸了口氣,說「信我的話,你遠走高飛吧。」
張楚沒有點頭,也沒有否定「於志寬待我不薄,他希望我能拿到一些有用的東西,然後將萬小喬處理掉……可是我什麼也拿不到。」
鐵子的表情凝重「總之兩大巨頭明爭暗鬥,而危險將會發生在咱們的身上,依我看,咱們是時候離開了。」
「老大們的事,會波及到咱們麼?」
鐵子搖頭「這個不好說,誰知道呢?以前咱們是在刀口上混日子,現在爬到刀尖上來啦,你看,萬小喬秘密派人跟蹤馮文彬,今天黑狐出馬,這說明於志寬已經開始行動了。」
「這個……」張楚抱著僥倖心理「我看沒什麼事。」
鐵子皺著眉頭「你我都是參與者,事情一旦敗露,就算他們不要我們的命,警察那裡也不會放過咱們!另外,我也是剛剛得到的消息,上次萬小喬的貨沉了,實際上是個騙局,根本就沒有什麼貨,萬小喬只是在試探你的虛實,從這件事上更能確定於志寬的動態,這就是萬小喬喬你的原因。」
「原來兩個人都在利用我。」張楚肯定地說了句,忽然問「萬小喬見龍王為什麼帶著我?」
鐵子笑了出來「見人又不犯法,再說,咱們誰都沒看到,萬小喬究竟見的是誰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而且,你就是個透明的人,知道麼,宿舍裡,紅場裡到處都是監控,以及你活動過的地方,都有人監視,換句話說,你根本沒有秘密。」
張楚心中哆嗦一下「我知道宿舍裡有三個監控……」
「三個!」鐵子笑了出來「豈止是三個!十三個都有!」
「什麼……」張楚的額頭滲出細細冷汗,臉上大驚失色「那咱們的談話他們能不能知道?」
「這裡環境如此嘈雜,他們累死也聽不見。」鐵子頓了一下,起開兩瓶科羅娜「這件事上沒法說誰比誰高,問題是你,你是個被利用的中間人。」
張楚一口喝下半瓶「他媽的,原來是這樣,鐵子,你說我應該怎麼辦?」
「我就問你一句,想不想走?」
「寬哥待我不錯,這段時間我手上有五十多萬,你說我怎麼走?起碼我也要對得起這些錢才行。」
鐵子一口將剩下的啤酒乾掉,皺著眉頭說「如果你不打算收手,那唯一的辦法就是離開萬小喬,他隨時可能翻臉要了你的命。」
「我知道。」
「不過最近我想應該是安全的,兩虎之爭必有一傷,如果傷的是於志寬,你的使命也就結束,萬小喬自然會處理你,如果傷的是萬小喬,他也不會放過你。」鐵子臉現憂色,頓了頓,有些生氣地說「你怎麼弄成了這麼個角色!」
「因為我沒有錢。」
「三十萬,也不少了,如果你離開,我再給你二十萬,兄弟不想看你在這賣命。」鐵子這句話說得話誠心實意。
張楚心中感動「不行,你那錢也是在刀尖上舔來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缺錢,一定找你。」
鐵子點點頭,他知道張楚這個人從不虧欠別人,心中又有些無奈「那好,我就陪你做到你想離開的時候,現在沒有人知道咱們的關係,萬小喬那裡有任何動靜我都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張楚起開兩瓶啤酒,心中感慨萬千「我真羨慕你。」
「羨慕我什麼?」
「你和鄭姍姍啊。」張楚和他碰了一下瓶子,揚脖喝下了小半瓶。
「你覺得舒湘怎麼樣?」鐵子笑問。
「當然不錯,不過我可沒有那個想法。就算是人家找上門來……」張楚搖著頭,笑道「你應該和鄭姍姍早點離開。」
「就是因為鄭姍姍,我才想走,但是因為你,我要留下來。」
張楚搖著頭,舉起酒瓶和鐵子碰了一下「不行,你必需盡快離開。」
兩人將半瓶酒一飲而盡。
夜裡的本來行人就少,現在又突然刮起了大風,很快,小鎮上的各條路上幾乎沒有了行人。路燈在黑暗中微微搖晃,昏黃的燈光灑在凹凸不平的石子小路上,三三兩兩的綠葉被狂風吹落在地,眨眼之間又被吹到了下水道的陰溝裡。
雨點從夜空中飄蕩而下,打在乾燥的地面上,濺起一圈圈細細的塵土。
張楚頭戴頭盔,身披雨衣騎著摩托出現在這座普通的小鎮,大風帶著塵土一遍又一遍地襲來,略顯緊張的臉躲在頭盔裡窺視著四周的動靜。
摩托車的車速並不快,現在彷彿是一個人的世界。雨漸漸地大了一些,風隨之小了下來,張楚縮在雨衣裡並沒有感覺到寒冷。
但他卻突然感覺到了寂寞,無邊無際的寂寞。
他將摩托車騎到了一處比較偏僻的地方,然後在一個不起眼的門前停了下來。
那是一棟不能再普通的民房,房外有院子,院子用柳樹枝夾成的柵欄圍了整整一圈。這樣的柵欄在現在幾乎已經絕跡,張楚突然在懷疑這是不是回到了小時候?和當年的景色好像啊!
他小心地將車鎖好,透過垂直而下的雨簾向院內望去,磚房裡有光亮。窗子上掛著不太厚的窗簾,一跳一跳的火光說明,裡面點的是蠟燭。
他在大門上用力地拍了幾下,過了一會兒,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打著油布傘跑了出來,張楚點亮手電,雪白的光柱照在了那男孩的身上。
男孩一身灰色中山裝,很明顯,中山裝稍小了一點。這種衣服在這個年代幾乎已經絕跡了,顯然他們家的經濟條件很一般。男孩在裡面拉開院門,說了聲「楚哥請進。」說罷引著張楚向裡走。
在後面可以看得很清楚,男孩身上的中山裝不但小,而且雙肩位置已經被太陽曬得裉色了。
張楚問了句「孟先生在麼?」
「在,在,先生聽說楚哥要來,特意等你呢。」男孩的聲音很清脆,這讓張楚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張楚的童年是在一個不起眼的農村度過的,和這個鎮子類似。那裡有美麗的田野,有清澈見底的小河,有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的「水、泥」路,還有許多永遠無法磨滅的記憶。
偶爾他會想起當年的那些小夥伴們,現在,也許有的還在家務農,有的也許已經遠走高飛功成名就。
男孩說了句「楚哥請進。」
張楚這才將思緒拉回現實,邁過門檻走進房中。
房子不大,中間是廚房,東西兩屋。
東邊的屋子裡亮著燭光,張楚在門口將雨衣和頭盔除下,交到了男孩手裡。東屋裡一個蒼老的聲音說「張楚到了麼?」
「孟先生,是我,您好麼?」張楚走進東屋,畢恭畢敬地向坐在炕上的老人鞠了一躬「十年未見,先生精神還是如此矍鑠,最近身體可好?」
男孩搬過一張木椅,放在炕邊靠牆位置,轉身出去。
孟先生坐在八仙桌前,腰板挺得溜直,雙目炯炯有神「身體還好,唔,張楚,十年了,我說過你會再來找我的,請坐。」
「先生料事如神,晚輩佩服。」張楚搭邊而坐。
孟先生有些得意地說「世上之事,十之八九都在我的預料之中,你這次來,是想知道下面十年的事吧?」
張楚不敢隱瞞事實,鄭重地說「是的先生,上次沒聽您的教誨,我娶了個不省油的老婆,讓我悔恨終生,八年婚姻就這樣在痛苦中渡過了。」
孟先生手擼羊毛鬍子,呵呵一笑「不必過於難過,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
「還請孟先生指點一二。」
男孩送上一壺茶水,兩隻搪瓷大碗,分別斟滿,一碗放到孟先生面前的八仙桌上,一碗遞到張楚手上「請慢用。」
張楚說了聲謝謝,輕呷一口「先生這麼多年的口味還是如一。」
「粗茶淡飯,早就習慣啦。」孟先生點了點頭「年輕人,這次準備聽我一言?」
「這次一定聽從您的教誨。」張楚認真地說。
孟先生眼中突現精光「如果你能聽我的話,就不會來找我啦。」
張楚心中一凜「先生所言的意思是……」
「世界人的人分為兩種,其中有一種叫做小人,一種叫貴人,在你身邊既有小人也有貴人,還有一種是表面是貴人而實際是小人,我說的對麼?」
張楚點頭「先生所言極是。」
「是了,從你的面相上可以看出,你已經知道你身邊每一個人的內心。」張楚又點頭。孟先生繼續道「既然你自己都知道了,為什麼還不選擇離開小人呢?」
「我……」張楚一時啞口。
「你不過是為金錢所迷惑而已。」孟先生的語氣輕鬆下來,同時又搖搖頭「金錢可以使人迷惑,你就是個典型的例子……可是,你短時間內走不出來。」
「先生,您說的每一句都非常正確,我需要注意什麼呢?」張楚誠摯地問。
「你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所以需要萬分小心。」孟先生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你的命很硬,很有可能讓你失去最好的兄弟。」
張楚臉上的肌肉微微跳動了一下「您的意思是說,我……」
「沒錯,不過這也是他的命,命中注定的事,誰也無法逃避。」
張楚大急「先生請指條明路。」
「沒有明路,事已至此,只能這樣。」孟先生邊說邊擺手「不是我不幫你,而是你的兄弟已經犯下大錯,誰都無力挽回。」
張楚心下駭然難道這個人是鐵子麼?不,絕對不可以是他。他的臉上顯出一絲憂色,輕閉雙眼「不……」
「人總有一死,只是早晚的事。」孟先生語重心長地說,然後又解釋道「即使你們現在離開所有的小人,也不能就這樣讓他躲過一劫……」
「就沒有辦法了麼?」張楚心中焦急。
「有,不過天機不可洩露,一切都要看你們的造化了,回去吧,遇事三思而後行。」孟先生淡淡地說。
男孩將張楚送到門外「楚哥慢走。」
此時雨下得更大,男孩手中的油布傘上正辟叭作響。張楚用抹布擦淨摩托車的座椅,輕輕跨了上去「小兄弟,當年我來的時候你還很小,記住跟著孟先生好好學,將來你必定前途無量。」
男孩點頭說「是,楚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學。」
張楚發動摩托車,緊了緊身上的雨衣「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