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布衣汗淋淋滾落,慘然道:「這……這畢竟是你和我的事……你要殺要剮,我無怨言,你放了我家人就是。
魯布衣嘿嘿笑道:「哪,哪,哪,我剛才不是少算你一一個嗎?現在就只剩李布衣了。
李布衣突道:「有一次,一隻兀鷹要啄吃一頭老虎的屍體,卻沒有吃著,你猜為什麼?
魯布衣瞇著眼睛,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防範著李布衣會淬然出手,問:「為什麼?」
他這句話一說完,突然之間,葉夢色寒玉似的劍,飛鳥電光的斧,枯木霹靂似的長曼,一齊在空中閃耀,只見青虹電舞,銀練橫空,轉眼間,弓折,弦斷、箭落,用刀架在張布衣三個家小頸上的內廠高手,已倒在血泊中。
葉夢色冷峻地道:「降者不殺。」
他們在電光石火問,制住了先機,破箭陣而救了三人,魯布衣沒料這三大高手,全未中毒,注意力全集中在李布衣、張布衣身上,待驚覺時大勢已去,否則,從葉夢色和枯木飛鳥未曾中毒,他們傷勢未癒,也未必能一擊得手,毫無損傷。
魯布衣的笑臉馬上繃緊了,雙手也搭在扶手上,李布衣道:「我也替你可惜。
魯布衣心下飛快盤算,卻問:「可惜什麼?
李布衣道:「你殺人脅持的計劃,不是不好,而是總有漏洞。」
魯布衣故作鎮定道:「我到現在還沒有想出來。」
張布衣這時走到家人身前,眼中充滿歉疚和激動,李布衣問:「不知你想的是什麼?
魯布衣道:「我想不出有什麼?」魯布衣著:「我想不出有什麼人能中了『三陽軟骨瓊漿』而下倒.
枯木冷冷地道:「那你可以不用想了。」
葉夢色笑道:「我們根本就沒有沾著茶碗。」她笑托起桌上茶壺,只見她玉指春蔥一般,但指尖離壺身尚有一分半厘。壺身宛如手持,穩穩托住,若不仔細分辨,則易被瞞過。
「我們用內力托住茶碗,那又怎能毒倒我們?」
飛鳥拍肚皮大笑道:「哈!哈!再說,那區區小毒,也毒不倒我飛鳥!
枯木冷然道:「你多喝點蜂蜜拉肚子,多啃幾條辣椒也舌頭生瘡,毒不倒,才怪呢!
飛鳥怒道:「你吃裡扒外!
枯木小眼一翻:「誰吃你的!
飛鳥大怒:「你少拆我的台!
魯布衣道:「殺!
飛鳥以為是枯木說話,便一句頂了回去:「殺你個頭——」忽見內廠箭手,「腳夫」全都紅著眼睛,掩殺過來。
李布衣怒道:「你別把別人性命來輕賤——」話未說完。魯布衣已催動輪椅,疾衝出去!
魯布衣趁葉夢色、枯木、飛鳥忙於應敵之時,只求逃命,眼看就要衝出店門,忽人影一閃,攔在店前,腋下紅傘傘尖「叮」地露出一截尖刃當胸刺到!
魯布衣輪椅去勢何等之快,張布衣這一刺,無疑是等於兩下撞合,迅疾無濤,魯布衣怪叫一聲,一時間,輪倚中不知射出了多少暗器,呼嘯旋著激射向張布衣。
暗器射勢甚疾,張布衣心知自己傘尖未刺人魯布衣胸膛,只怕身上已釘了三四十件各類各式的暗器,當下傘勢一頓,陡張開傘,傘骨疾旋,護著身子,將襲來暗器四下盪開。
這下大家出手都是極快,魯布衣輪椅去勢依然,眼看要撞上張布衣旋轉的傘上,霍然之間,魯布衣雙袖打出數個顆橄欖形的暗器,不是射向張布衣,而是射向在一旁張布衣的一家三口。
張布衣聽聲辨影,怒吼聲中。長身而起。紅傘半空兜截,硬生生把魯布衣射出的橄欖形暗器全兜入傘裡。
可是此時兩人相距極近,高手當前,張布衣又怎能捨身掠上。不理魯布衣這等大敵?張布衣身形甫掠,因胸傷未癒,破綻頓現,魯布衣一低首,後領飛出一柄銀刀,「噗」地正中張布衣心窩,直沒人柄。
張布衣也沒哼出半聲,」砰」地倒地面逝,他手上想發出的鈴檔,也「叮鈴鈴」的自手中滾落地上。
李布衣大喝一聲,「截住他!
魯布衣一擊得手,椅背又射出一蓬橄欖鏢,直打李布衣臉門。
李布衣百忙中用袖一遮,力貫於衣,袖堅如鐵,暗器盡被反震落地,但李布衣因手足傷痛,行動大打折扣,這一阻礙,眼看魯布衣已催椅車飛馳而去。
卻不料剛出得店門,婀娜的身形一閃,嬌叱一聲,「啪」地魯布衣臉上被刮了一記耳光,宣把他括得金星直冒。
魯布衣定眼一看,只見一個美嬌娘氣呼呼地站在身前,便是鄂阿鳳,魯布衣一直不知邵阿鳳如此身手,所以全沒把她放在眼裡,而今一出手即叫自己吃了虧,魯布衣心裡直叫苦:怎麼在這關頭來了這個煞星!
邵阿鳳氣的兩頰出現了紅云:「卑鄙!
魯布衣佯作昏眩,忽一出手,雙手直推邵阿風胸前。
邵阿風幾時見過如許無賴的打法,嚇了一大跳,退了一步,一反手,「啪「地又括了魯布衣一巴掌,這一巴掌把他刮得魯布衣飛出椅外。
魯布衣的手本就比邵阿風長,明明看見邵阿鳳退了一步,正要乘機逃逸之際,不知怎的,邵阿鳳一出掌,還是打中了自己,還打得飛離了椅子,直跌出去。
魯布衣一身暗器,多在輪椅之中,而個人離了椅。自比魚缺了水,腦中亂哄哄的,抱著雙腿大聲呻吟了起來。
邵阿鳳本來不想對一個殘廢的人下此重手,但見他出手卑鄙無恥,才下手不容情,而今見魯布衣跌得暈七八素。抱腿哀吟,見他雙腿自膝之下空蕩蕩的,心中不忍,趨前道:「你怎麼了?」
李布衣大喝道:「不可——」
話口未完,魯布衣雙掌又陡地擊出!
這下邵阿鳳退閃不及,但她武功已至收發隨心之境界,心頭稍著警示,雙掌一抬,「啪啪」跟魯布衣對了兩掌。
不料魯布衣雙手袖間,「嘯、嘯」射出兩枚橄欖鏢,射向邵阿鳳雙肋。
李布衣在發聲示警的同時,已抓桌上兩支筷子在於,「嗤、嗤」二聲,後發先至,筷子射中橄欖鏢,橄欖鏢再「哧、哧」斜斜激飛出去,奪的嵌入柱中。
可是魯布衣暗器。尚不只此。
他一雙斷腿,腿斷處嵌著兩根本頭,木端驟然射出兩葉細薄的銀刀,閃電一般射向邵阿鳳。
傅晚飛這時已經撲至。
以他的武功,閃身過去接下雙刀自是不能所以他惟一能做的,便是虎地飛撲而下,迎面抱住邵阿鳳,臉貼臉、唇貼唇、身貼身的壓跌下去,以他壯碩的身軀來擋這兩柄奪命銀刀!
這些變化,都不過是交錯收發瞬息之間事,而危機之間何啻一發一微。
在這片刻光景,葉夢色、枯木、飛鳥已把出手的內廠高手全制住了:有的殺了,有的封了穴道。
但等他們想抽身回救時局面已經來不及了,李布衣也同樣鞭長莫及。
如果不是還有一個人,傅晚飛就死定了。
這個人就是濃眉少年土豆子。
土豆子早已抬起鈴檔撿起了紅傘。
他的鈴襠及時發出,以一砸二,震飛了機括裡發出來的銀川。
魯布衣猛然回首,又驚又怒,但土豆子就在他驚怒方起之際。傘尖利刃全送人他張大的口裡。
然后土豆子以一種冷漠得近乎沒有感情,堅忍得幾乎失去表情的姿態屹立著,問:」我是不是救了你們的人?」
他是問李布衣。
李布衣點頭。
這時,魯布衣還未斷氣,他拚力掙起了脖子,張大了口,只咯著血,卻發不出聲來,一手抓住土豆子的腿,五指深深的嵌進股裡,另一隻手指顫抖著指向土豆子,似有很多話要說,不過鮮血已溢滿了他的咽喉。
土豆子仍是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痛楚,他只是舉起了腳,往地上滯留一口氣的師父胸膛上踩下去,又問李布衣:「我有沒有傷害你們任何一人?」
李布衣搖頭。
接著。他聽到土豆子用力施踏著腳跟在魯布衣胸骨。上發出清脆碎裂的聲音。
不止李布衣聽到,其餘在場人人都聽到,那恐怖的骨骼折裂聲,發自魯布衣的胸骨,雖然人人都想殺魯布衣而甘心,但此刻俱生了不忍之意。
土豆了臉無表情的道:「我還替你們殺了你們要殺的人。
李布衣望著土豆子那近乎憨直的臉。竟有些個寒而慄,道:「你要怎樣?」
士豆子淡淡地道:」三件事,我都不要報答,只要你們答應一句話。
李布衣靜下來,他知道土豆子會說下去。
土豆子果然說下去,「放我走。
土豆子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殺他,難道能在你們合擊之下逃得了?
他那冷淡的目光宛不似人間的眼睛,淡淡地道:「既然他已失敗,又殺了人,難免一死不如由我來殺了他,來換我不死。
飛鳥這則抑不住吼道:「你——…
土豆了只截了一句話:「你們想反悔,趕盡殺絕?
枯木也氣灰了鼻子:「像你這種人,殺了又怎樣——」
李布衣忽道:「你走吧。
他歎了一口氣接道:「我們沒有理由殺他的。
士豆子看也沒看地上死去的魯布衣一眼,謝也沒謝,返身就走出去。
李布衣忽揚聲道:「慢著」。
土豆子像突被點了穴似的定住。然後緩緩地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殺人滅口。」
李布衣淡淡笑道:「我們要放你便一定放,你不必用激將計,你年紀太輕,太工心計只怕難免反遭所累……」
土豆子等他語氣稍稍一頓,即道:「我聽到了,還有什麼?
李布衣暗歎了一口氣,道:「我想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土豆子似沒料他有這一問,頓了一頓,才道:「在天祥普渡吊橋前,我不是答過了嗎?
李布衣平心靜氣地道:「那是小飛問的。我沒聽清楚,你再答一次。
土豆子頓了半晌輕輕地道:「姚到。說完了就跨步走,剛好踢著了地上的鈴襠,在路面格琅格琅的滾過去,在暗紅的月色下也清脆也幽異。
李布衣望著土豆子的背影遠去,心中百感交集,喃喃地道:「這人的名字在日後的江湖上,一定會響起來。」
但是土豆子姚到的作風使他情懷大受激盪,一個人不擇手段。凡對他有利之事皆全力以赴,無疑是較易取得成功,過於重溫情守信義的往往難以跨越自己造成的障礙,不過,要是日後武林裡的年輕一代,都像士豆子,殺師跨屍,揚長而去,江湖還成什麼江湖
李布衣思潮澎湃,一時無法回復,耳中只聽哀泣之聲,張布衣的妻兒都在他遺體旁哭倒,心頭就更壓有千斤重擔,舉不起,揮不去,忽聽有人細細喚他一聲,原來是葉夢色。
葉夢色說:「李大哥,張家妻小,已不宜再返大同,不如先跟我們赴天祥,再回飛魚塘定居。你看好嗎?」
李布衣心裡感激葉夢色心細,想喚傅晚飛幫忙勸慰張家嫂子,卻見傅晚飛和邵阿鳳各站一邊,一個捏著指骨,一個**衣角,都不敢相望,臉兒都紅得像天邊的月亮,李布衣想起傅晚飛剛才情急中救邵阿鳳的情景,心情這才舒朗一些,眼光瞥處,只見葉夢色的明眸也看著他們兩人,嘴角微微有些笑意,秀眉卻像遠山般微微皺著,也不知是快樂,抑或是輕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