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 第六卷 二十 搭車
    強烈的疼痛感刺灼著我腿上的神經。中槍的位置並不是要害,但彈痕已經劃傷了肌腱,使我的運動能力一下大打折扣。剛才這一蹬踏越牆,已經是我在情急之下的最大潛能體現。換了要是在牆內中的槍,我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再越過的。

    然而現在我擔心的並不是中槍的事,在落地的一瞬間,我腦海中閃過唯一的祈求:這兒千萬不要是乃巴頌的鱷魚潭。我雖然自信足夠強悍,甚至由於逃亡和充滿危機的生活,促使我從來不敢鬆懈,一直致力於自身潛能的開發,無論格鬥技能或者心理素質都不是以往的我可以比擬的。但再怎麼進步,我也還沒有狂到自認可以和鱷魚搏鬥的境界。何況自己腿上的傷,不但使自己的行動能力延緩,血腥味更足以使鱷魚興奮殺來。

    彭的一聲,我已經落在青草地上,熱帶的草香撲鼻而來。驚起一團蚊蟲。張眼遠去,暗淡的燈光中,草地的前面是一條小路。我緊繃的心不由猛然一鬆。無論怎麼坎坷,畢竟還沒有晦氣到那種慘被萬鱷噬吞的地步。

    圍牆內傳來我聽不懂的一些叫聲。乃巴頌的那幾個泰國佬手下已經追蹤到牆內。不知道是不是說已經擊中我的事,其中夾雜著肖萬全的吼罵聲:「一定不要讓他逃了!」我再不敢稍作停留,立刻一個滾地,再不考慮腿上的疼痛,向著小路衝去。對我來說,這一次逃亡要比去年的那一次還凶險萬分。我不但孤身一個人,而且是在一個一無所知的國度。而且掌握了一切有利條件的敵人已經近在眼前。

    我猛然大吸一口氣,拋棄所有雜念,瘋狂地向著路的前方跑去。對我來說,越黑暗的地方越安全。現在已經是深夜,我並不是一點機會也沒有的。才跑出近百米,我已經感覺到身後有燈光照到,回頭一望,只見路的後方有車燈晃動。對方的車已經追上來了。

    我心中暗暗罵了一聲,只得拚命向路旁一躍,跳到了田埂上。在星光下隱約可見,這裡附近已經是廣袤的稻田,一望無際,空曠無邊。一點可供遮擋的地方也沒有。

    然而我已經再沒有選擇,只能順著田埂向前疾衝。身畔忽然感覺一陣明亮。他們的車已經追到了路邊,已經在用長車燈向我照射。即便有一段距離,然而我已經完全置身於他們的射程之內。幸好這車燈強度並不很高。在車燈移動的瞬間,倒讓我對前面的路況有了大致的判斷。

    啪啪!兩槍從我身邊擦過。在我旁邊的水稻田中激起水花,這群爛人,在這荒郊野壩,根本不怕會有警察趕到,完全是肆無忌憚地向我開槍射擊,存心要致我於死地。

    啪啪!又是兩槍清脆聲響過。這次卻不知射到何處去了,要在黑夜的曠野中用手槍擊中一個狂奔的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心頭冷笑,暗想你們如果不要停留在路邊射擊,直接追上田埂的話,也許還有機會擊中我,現在這一停留,與我的距離又加大了,我又多了一成逃脫的機會。

    頭上的星辰是如此的明晰,在黑夜中指引著我前進的方向。我腿上一直在流血,疼痛感漸漸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痺感。我比誰都再清楚不過,這已經是我體力不支的表現。再找不到可供遮蔽的地方進行包紮,我終會因流血不止而一頭砸倒在地上。

    跑步的速度越來越緩慢。就在我心頭忽然感覺到渺茫之際,忽然升起一點希望。前方似乎有暗淡的燈光。現出幾幢村舍的輪廓。已經瀕於放棄的心忽然又燃起希望。我掏出紙巾,隨手揉成團,塞進褲內,強按在傷口上,一陣刺痛傳來,讓我有些發暈的頭腦一下又清醒起來,感覺到一手的粘腥。

    阿拉阿拉的聲音從身後遠遠傳來。只聽聲音,已經可以明顯得分辨出,他們已經追蹤得越來越近了。我不用猜也知道他們在喊叫什麼,不外乎我已經中槍,一定跑不遠之類。唯一幸運的是,車燈被小路邊的長草所遮擋住很大一部分,要明顯地照到我已經很難。而且這群傢伙沒有什麼準備,沒有隨身帶有手電之灰的照明物。在黑夜中,追蹤者的速度絕對落後於前面沒命狂奔的人。所以我儘管速度越來越慢,但彼此間還是保持著一段距離。否則亂槍之下,我絕對活不下去。

    身後的追蹤聲越來越近,前方屋舍已經明顯在望,我已經可以看見大型的播種機停在前方。然而我的心卻一下涼了。這只不過區區兩三幢小房子。後面似乎還是農田。難怪燈光這麼暗淡,原來根本不是一個村落,只不過是幾幢放置耕作機器的機房。

    媽的!老子和你們拼了。衝過農田,去到不知還有多遠的村落或者公路,自己的傷勢自己清楚,我知道自己的體力已經不可能再做到。

    這裡的幾間機房絕對是沒人值守的。敞開著大門的木屋中停放著一些農用機械。一盞暈黃的孤燈懸吊於頂,就是這盞燈,燃起了我的生命希望。我衝到木屋牆下,不停地喘著粗氣。探眼四望,尋找著可以禦敵的工具。這裡是機房,可供我下手的武器實在太多了。

    「來吧!我讓你們腦袋開花!」心中擰起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暴戾殺氣!我一把抓起放在木架上的一把鐵扳手。在手裡掂量了一下,已經打好了主意,輕輕一拋,已經丟在了另一邊的木屋靠牆處。然後抓過一把螺絲刀,輕輕側頭出牆,朝來路回看了一眼,已經見到三個追擊者正在向我逼近。

    我冷冷一笑,就在這三個追擊者剛剛從田埂跳上實地時,我已經閉上了眼,平抑著自己的呼吸,聽著他們的步伐。已經一拉電閘。唰的一聲,四野一下陷入黑暗之中。幾乎在同時,我已經閃身而出,一個飛躍,向另一側的一幢木屋躍去,他們沒有像我一樣提前閉眼,對這瞬間的黑暗適應絕對比不上我。

    半空中我手中的螺紈絲刀已經飛射而出。啊!一聲沉悶的慘叫撕破夜空。這把螺絲刀已經一下深深刺入他的心臟。

    槍聲響起,另外兩人一驚之下,開槍茫目地亂射。一個滾地爬起。我已經順手拾起剛才拋過來的那把鐵扳手。緊緊拽在手心,只感覺到自己的掌心也在淌汗不止。

    殺氣,讓我渾然忘卻了腳上的傷痛。我知道自己只有半分鐘的機會,如果不能幹掉這三人,敵人後面的增援只會越來越多。輕輕探頭望去,只見這兩個傢伙被我一下幹掉一個人,早已經嚇得心驚膽戰,互相背靠著持槍而立。緩緩地向我藏身的地方走來。畢竟我落地的聲音,他們還是能聽出來的。

    除了殺人,我再沒有別的想法。手在地上輕輕摸了一下。我已經拿起一塊小石塊。靜靜聽著他們的腳步聲。

    啪,一聲槍響,擊在離我不過一米的地上。這兩個傢伙已經嚇怕了,提前就開槍威脅。我雖然震了一下,但仍不為所動,只是靜靜地呆著。繼續保持全身的暴發力。

    來了!我等他們的腳步聲近我只有數米時,左手輕輕一拋,手中的小石塊已經劃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遠遠地落在遠處的一台收割機上。

    噹的一聲,隨即又是槍聲響起,草木皆兵的兩人聽見動靜,哪還不開槍射擊。我要的就是這麼一秒的時間差。身子猛然探出,早已經拿捏在手的鐵扳手已經飛擲而出,向右邊一人疾如烈風地刺去。隨著這狠命一擲,我身子也毫不停留,疾衝而出,向另一人猛撲而去。我再沒有足夠的時間來靜心殺第三人。只有拚死一搏。

    隨著那傢伙被當頭一擲,一聲慘叫中,我已經撲向了另一人。這傢伙一下轉過身來,手腕一挺,就要向我射擊。媽的!我被迫改變方向,一下滑鏟倒地。一聲槍聲,子彈貼著我的頭皮飛過。同時間,我已經把他給鏟倒在地,然而這一鏟之下,正好撞到了我那受傷的腿部,吃痛之下,腿部力量已經嚴重不足。竟然沒有能隨即爬起來再度進攻。沒能一下掙扎站起,我只能勉強一個轉身。向另一邊滾去,一把抄起剛被我鐵扳手擊中那人手中的槍。

    手腕一抖,我已經轉過身來。與此同時,那傢伙也一下轉過身來,迎槍而站。

    啪!只有一槍槍響,他的腦門上已經多了一個血窟窿。只要我比他慢哪怕零點幾秒,也許就是一同歸西。看著他一臉不可置信,緩緩倒地的樣子,我不由得也一下鬆了口大氣,只感覺自己彷彿一下被奪去了靈魂一般。

    星光下,我緩緩站起身來,踢了踢被我鐵扳手擊中的那人,那傢伙被鐵扳手擊中,卻還沒有死,被我一踢之下,不由蠕動了一下。提起槍,對著他的腦袋瞄準著,身子慢慢蹲了下去。

    他的雙眼一下泛起無比恐懼的目光,即便在夜色中,我也能感覺到他的恐懼。我停頓了片刻,殺氣終於懈去,只是唰地撕掉了他的衣袖,低聲道:「謝謝!要是你摔的距離再遠一點,我拿不到你的槍,現在死在你旁邊的,就是我了!」說完我冷冷一笑,槍把一轉,已經一下把他給擊暈。然後拾起兩具屍體手中的槍支。卸下彈夾穿進包裡,把兩把槍遠遠地往水田一扔,繼續向未知的黑暗中繼續艱難前進。我雖然無心殺他,也不會犯被他在背後偷襲這種錯誤的。

    一口氣幹掉三人,後面的追兵再殺到,無論如何也會膽寒的。我既然徒手都能幹掉三人,現在又有槍在身,更是如虎添翼。是個聰明人的話都絕對不敢貿然緊追的。我又支撐著跑了一段,感覺到後面應該暫沒有人追來,方半彎著臉歇息了一會,捲起褲腿,拿出一包白藥,撒在傷口上。這是我從上次嚴重受傷後就養成的習慣,隨時承地都帶著一小包外傷藥。

    很多習慣,雖然平時未必會有用,甚至會覺得累贅,但關鍵時候總能起到神效。我撒上藥,把剛才從那傢伙身上撕下來的襯衣衣袖在自己的傷口上纏了一下。只是這麼幾個動作,我也覺得頭腦中一陣發黑。雖然不是什麼致命傷,但長途跋涉兼一番搏鬥之下,失血是肯定有點過了。白藥確實是非常好的外傷藥,雖然只是簡單的包紮,血似乎也慢慢止了。

    我手持著槍,不時回望著,一個人慢慢獨行在黑夜中。晚餐時那幾大碗飯竟意外地對現在的我給予了極大的體能幫助。至少在這個夜裡,我是安全的。因為別說他們,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已經走到了何處。在這樣的黑夜,再陌生的國度,也是雷同的。

    掏出手機看了看,凌晨三點。自己竟然已經在黑夜中獨行了這麼久。想了想,我給於浩東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肖世傑已經被肖萬全和乃巴頌殺了,叫他自己小心。安幼青既然已經死了,肖萬全絕對會進行報復性的仇殺。其他小弟或者沒什麼影響,重新換個人跟就是了,但像於浩東這樣的,一定會是肖萬全務必要斬草除根的。共事一場,雖然說不上什麼知交,畢竟也稱兄道弟過,但能做到的,也只是提醒一聲了。

    「計劃失敗,肖萬全已經提前到了泰國,已經幹掉了肖世傑,我逃跑了,離曼谷不很遠,分不清方向。」這是我發給蒙軍的短信。不打電話的原因很簡單。一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吵醒他,畢竟他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救得了現在的我。二是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逃出生天。手機電池是不能隨便浪費的。

    然而很意外,幾分鐘後,蒙軍居然立刻就回短信了,內容居然是:「殺人了嗎?」我暈了一下,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但也老實回道:「三個!」蒙軍再度發回短信:「那就很危險,不要想著坐飛機,爭取先回曼谷躲避。我幫你安排船隻離開。保持電話暢通,我聯繫到人隨時通知你。」我這才明白他問我殺人否的原因。其實不用他提醒,我也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絕對不會想到買機票回國的。就算不提自己殺掉的這麼多人,以及乃巴頌和肖萬全的為人,八成還要把肖世傑被殺的事栽髒到我的頭上。只怕明天,不止泰國的黑道,就連警察都要來通緝我。

    湄南河平原真的很寬廣,幾乎看不到任何起伏的山巒。遠遠望去,西邊的天際夜空有些通明,看來我走的方向沒錯,那應該是北欖府夜晚的燈光映射的光芒。乃巴頌的山莊離鱷魚湖風景區雖然有很長的一段距離,我從手機上調出了泰國地圖,判斷了一下自己的方向,斷定這離我不遠應該有一條公路能通向曼谷的。只是黑夜中看不清地形罷了。要回曼谷或者北欖都應該往西走才對。

    這樣又在黑夜中慢步走了許久,我的眼前終於一亮,看來自己看星識別方位並沒有出錯,我的眼前已經出現一條公路,遠遠的還能看見有車經過。這兒畢竟是風景名勝區,雖然已經是深夜,還是有許多車輛通過的。

    幸好不是高速公路,我慶幸了一下,緩緩靠近了公路,整理了一下褲腿,不讓血跡太明顯。在路邊一邊充滿警惕地慢行,一邊隨時注意來往的車輛。心中暗暗期待能碰上一輛出租車。這兒離乃巴頌的山莊還是太近,一般的轎車我是不敢叫停的。誰知道會不會有乃巴頌的人在裡面。換了我是乃巴頌,絕對會開車在這一帶巡視的。在進他的山莊時,我已經注意過他的車庫,清一色的轎車。所以為了絕對安全起見,轎車我是不能招停的。何況我也不懂泰語,英文水準也差得可以,要跟不懂中文的泰國人溝通還是很有難度的。

    無奈連續通過的幾輛車都是轎車,而且行駛速度非常快,就是想搭車也搭不上。差不多又等待了十多分鐘,才又遠遠地看見路的盡頭來了一輛車,雖然仍然是輛轎車,但看車速開得並不算快,我深吸了一口氣,心想再管不了這麼多了,要等到白天還回不了曼谷,自己只會更加危險。終於忍不住衝到路前,向著來車使勁揮手。

    然而這車卻根本沒有停的意思,直接衝過。我只得無奈地苦笑,暗想自己剛才還想著不敢搭車,其實在這深夜裡,又有幾人能讓自己搭車呢?換了是我開車,也不會停的,更何況想搭車的是一個看上去身強力壯的男人。隨後的幾輛車果然也是如此,都是疾馳而過,甚至直接加速,直接把我當午夜幽靈了。

    這樣又過了十來分鐘,一輛旅遊巴士緩緩開來。早已經放棄希望的我很無心地隨手搖了搖,巴士依舊呼嘯而過。我心中靠了一聲,心想現在都差不多要天亮,自己真要邀到車,只怕都走到了。然而奇跡竟然出現了,那車竟然在前方數十米處停了下來。

    摸了摸懷中的槍,向車走去。一個看上去很胖的司機探出頭來,對我阿拉阿拉地說了一堆泰國話,我聽得一頭霧水,只得嘗試著用自己的蹩腳的英文道:「Couldyouplesasegivemearideto……」心下痛罵自己英文太差,連曼谷的單詞也不會,只得直接念成曼谷的中文發音。心中暗暗打定主意,這一次能跑脫了,一定要痛下心學會英文。畢竟自己向來喜歡聽英文歌曲,基礎並不是太差。

    那司機身邊的一個青年忽然一笑,道:「上車吧,你是華人?」我心下呼的一鬆,這傢伙竟然也會中文,實在太好了,幸虧我來的是華人眾多的泰國,要是換了其他國家,我非鬱悶死不可。

    等我上車後,才發覺車內除了司機和那個說中文的青年以外,還有一個一眼看上去絕對就知道是泰國人的年輕女子。我不想讓他們注意到我腳上的血跡,趕緊收住腳,不停地道謝謝。經過和那懂中文的年輕人一番溝通,才知道這是輛趕去機場接人早班飛機的旅遊公司巴士。問起我來,我趕緊說成是一個迷路的遊人。

    心中慶幸不已,畢竟天無絕人之路。朦朧中,竟然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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