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靜悄悄地來臨,新月高高的掛在了屋頂上,張俊穿著一身淡黃色棉衫出了門,門外到處都有未化淨的積雪,積雪反射出月亮冷冷的光,照進張俊那顆冰冷的心。他上了轎子,坐在溫暖的轎子裡,卻絲毫沒有暖和他那顆冷冷的心。
越來越接近晉王府,他那顆冷心也跳得越來越激烈,幾令他坐立不安。終於,轎子停在了晉王府前,他走出轎子,趙光義笑著迎面而來:「張俊,本王特地在府前迎接你,是不是讓你很風光啊!」
張俊微笑著迎了上去,心中卻不自覺得泛起一絲惆悵。晉王府前,站滿了大大小小的官員,張俊吃驚地對趙光義道:「王爺,不是說好就請我和李繼勳來的麼?怎麼你還請了這麼多人?文武百官看樣子都到齊了吧?」
趙光義笑道:「你平時這麼少跟同僚拉關係,你看看你那關係網,以後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有誰肯為你說話。這不,今晚我一次性讓你結交各路官員,省得我每跟你介紹一位官員就要來我府上撮一頓,這樣我遲早會被你們吃窮。」
張俊哈哈笑道:「王爺英明!只要讓百官們看到我和王爺你交情深厚,他們自然會主動與我打好關係,還不用我花一分錢,真是高明!」
果然,看到趙光義親自出府來迎接,並且和張俊在那親切攀談,官員們都在背後議論著:「這張大人的面子可真不小啊,居然要王爺親自到門前迎接。」
「是啊!你看,張大人跟王爺多親熱,我以前還聽說什麼張大人跟王爺有間隙呢,看來這都是謠言。」
「張大人現在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北伐軍統帥,又和王爺這般情同兄弟,看來我們也得跟張大人好好親近才是!」
「對對!張大人以後肯定前途無量,一定要好好巴結他才是。」
……
走進王府,張俊的心跳在加速,他不知自己能否冷靜面對杜映雪。晚宴開始了,卻遲遲不見杜映雪出來,倒是旁邊一堆官員在使勁巴結張俊,一個勁的要與張俊痛飲三百杯。
李繼勳也主動與張俊交談起來,恭敬道:「大帥,以後還要你多多提攜小弟。」
張俊暗笑道:「這還沒正式接管帥印呢,就這麼快以『大帥』相稱了?看來這李繼勳為人處事倒是很圓滑。」口中笑道:「李大人言重了,聽說李大人你跟北漢交過手,對北漢地形也頗為熟悉,還請李大人以後多多指點呢。」
李繼勳道:「小臣不敢當,不過大帥但有吩咐,小臣必定盡心盡力,為大帥效勞。」
張俊滿意地點點頭,舉起酒杯道:「來,李大人,我敬你一杯!」
李繼勳也隨即捧起酒杯,道:「預祝大帥旗開得勝,我軍順利滅掉北漢!」
這時,趙光義大聲對眾位官員道:「來!大家一起敬張大人一杯,祝他早日凱旋還朝!」
一陣觥籌交錯,府內蕩漾著笑聲、嬉鬧聲、喧囂聲。
這時,一個人走近晉王面前,這個人,讓張俊的心「砰」的一下子碎了,他感覺自己全身都在顫抖,心裡七上八下,無所適從,他已經很久沒有再見過杜映雪了,他以為時間能讓他淡忘,可惜,時間並沒有成為他治療內心創傷的良藥。
杜映雪身後跟著兩個婢女,其中有一個張俊還相當熟悉,就是以前在杜府服侍杜映雪的丫鬟小紅,此情此景,又讓他想起了初次去杜府拜訪的畫面,一時悲從中來,千愁萬緒湧上心頭,如鯁在喉般難受。
杜映雪的美麗依然沒變,仍是那樣超凡脫俗,如玉般光潔無暇的臉蛋,淡月般的柳眉,唯一改變的,是那原本飄逸的長髮,如今卻盤了起來,比起以前的清純美麗,現在更多了幾分成熟。她在趙光義面前說了幾句話,只見趙光義微微點頭,杜映雪便朝張俊這邊走來,張俊更是驚慌,拿著酒杯的手都在不住的顫抖。
她一步步地走向張俊,步伐姿色之優美無以復加,令在場很多官員看得發呆,有些甚至留下了口水。
張俊看著她那雙最令人心儀的靈動的眼睛,他細心地察覺到,杜映雪的眼角邊,已經有了濕濕的淚水,但卻並無損於她的美貌,反而平添了一種扣人心弦的哀怨魅力。
張俊暗歎一口氣:「我愛的姑娘啊,如果那晶瑩的淚水是為了我而流,那就太不值得了,我張俊不值得你去愛。」
「張…大哥,你來了!」她已經控制住了自己,短短一句話裡面,蘊涵的感情複雜到令張俊不敢深究。
張俊苦澀一笑,恭敬道:「下官張俊參見王妃,王妃一切安好?」
杜映雪一呆,沒想到張俊會用這種上下奏對方式來回答她,一雙深深的美目注視了他片刻,也換成了公務語氣:「還好!張大人近況可好?幾時回到京城的?」聲音中卻早已沒有了方纔的欣喜。
張俊恭敬道:「下官是幾日前回來的,未能及時來拜見王爺、王妃,深表歉意。」
杜映雪一時無語,彷彿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張俊也無言,張俊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灑脫與靈氣,現在的他,顯得呆板、僵硬。兩人的沉默,一時間讓氣氛變得相當尷尬。
幸好趙光義過來打破了沉默,溫柔地對杜映雪道:「夫人,你到那張桌子去招呼下其他賓客,我還有要事要與張俊相商。」
杜映雪又看了張俊一眼,這才慢慢地走向另一張桌子。張俊還在那發呆,便被趙光義猛地拍了拍肩膀,笑道:「小子,放什麼愣,難不成你想打我妻子的主意?」
張俊慌張道:「下官不敢!」
趙光義樂了:「你緊張什麼啊,我和你開玩笑呢!哈哈!來,我們坐下來好好跟李繼勳談談北伐事宜。」
張俊心裡默念:「我不能再想她了,我今晚來此是為了商討北伐事宜,不能被兒女私情所誤。」想到這,張俊很快就恢復了心情,還調侃趙光義道:「王爺,你該不會是和我合作上癮了吧,怎麼,你也想參加北伐,怎麼這麼關心北伐事宜啊。」
趙光義故意當著李繼勳的面大聲道:「說真的張俊,你真是位很難得的戰友,和你去南方的那段日子,是本王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光。」
張俊也彷彿回憶起了那段時光,還想起了一些難忘的人,一張張熟悉的臉蛋浮現在眼簾:無痕、林文靜、神醫。
張俊問李繼勳道:「李大人,你曾和北漢交過手,你知道北漢那邊有哪些比較難應付的將領嗎?」
「有!北漢有位將領,人送綽號『無敵』。此人十分驍勇善戰,而且深懂用兵之道。下官曾統兵駐守在北境,而他也曾統兵駐紮在北漢南境。下官和他曾爆發過三次較大規模的戰鬥,戰鬥的結果是,下官二負一勝。」李繼勳說到此時,已經是咬牙切齒,目光猶似要噴出火來,像是那名北漢將領就在眼前一樣。
張俊和趙光義就不懂了,這勝負乃兵家常事,為何李繼勳一提到那北漢將領,要恨得牙癢癢呢,雖然說軍人天生就好面子,可李繼勳不也贏回了一場嗎,有什麼好值得如此氣憤的。
其實,李繼勳那一次雖說是贏了,卻自認為是吃了大虧,當時,李繼勳的兵力多於北漢邊防軍十倍,李繼勳率全軍去攻打那名北漢將領守的一座軍寨,可硬是打了十幾天才把它拿下,而且宋軍死傷近半。當然了,李繼勳是不會把這麼丟臉的勝利告訴張俊和趙光義的。
張俊好奇問道:「李大人,此人如此了得,不知姓甚名誰,以後我遇到他,也好小心提防才是。」
李繼勳咬牙道:「他叫劉繼業!」
「劉繼業?」張俊馬上從腦海中搜索關於劉繼業的戰績,他熟知歷史上的歷代名將,可沒聽說過有叫劉繼業的。張俊頓時放了心,以為是個無名小將,同時暗暗嘲笑李繼勳,連個無名小將都擺不平,真是個窩囊廢。
「劉繼業?」趙光義喃喃自語,若有所思,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道:「哦,我記起來了,他原名不叫劉繼業,因自小便事從北漢孝和帝劉鈞,深得劉鈞的賞識,所以,劉鈞不僅擢他為北漢統兵大將,還賜國姓為劉,名繼業。他……原名叫什麼來著,本王一時記不起來了……」
張俊微微笑著,自顧自地夾著大塊大塊的鴨肉往自己的嘴裡送,他很自信地認為那個一定是無名小將,管他姓名叫什麼呢,總之遇見了就是一劍了事。
李繼勳提醒趙光義道:「王爺,他原名叫楊業。」
「登」的一聲,張俊的筷子掉落在桌上,他張大了口,吃驚地問李繼勳道:「李大人,麻煩你再說一遍他的名字,我耳朵最近不好使,沒聽到,他原名叫什麼?」
「楊業!」李繼勳加大了聲量。
張俊的嘴巴張得更大,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在他腦海中,不斷回憶起以前看過的電視連續劇:《楊門虎將》、《碧血楊家將》。他的聲音變得戰慄:「你是說……綽號……金刀……楊無敵……的那個……楊……業……?」
李繼勳點頭道:「看來大帥也熟知此人,知己知彼,那我們就更有把握戰勝他了。」
「戰勝個屁!」張俊暗暗想著,在李繼勳點頭的那一刻,張俊已經處在了絕望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