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義的表現與大哥、三弟略有不同,看到花蕊夫人時,他先是身體一緊,繼而感慨萬千地想道:“世上真有這麼美的女人啊!”
相同的是,趙匡胤也好,趙光義、趙廷美也罷,三道目光都毫不避諱地射向花蕊夫人。這也難怪,正值涼爽的秋季,花蕊夫人的身上也的確有數不勝數的看點。
當著孟昶母子的面,趙氏兄弟就那麼毫無顧忌地盯著花蕊夫人觀瞧,這豈不有失大宋體統?不管怎麼說,趙匡胤也是大宋的皇上啊,哪能那麼直勾勾地盯著一個別的女人看?
其實,趙氏兄弟之所以會那麼看花蕊夫人,是因為當時並沒有什麼人在注意他們。剛一入趙匡胤的寢殿,孟昶和花蕊夫人的目光就緊緊地粘在一起了。自離開成都後,這兩人還從未有機會像現在這般面對面的相見,現在機會來了,他們還不一次看個夠?尤其是孟昶,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愛妃會落入他人之手了,所以,他看著花蕊夫人的那種目光,就更是多了一層憂怨。那個孟玄吉呢?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李太後呢?將頭扭向一邊,也不知在看何處。故而,趙匡胤召見孟昶等人,一開始的時候,非常地靜,靜到趙普都能聽見其他人的心跳聲。
只有趙普不動聲色,他一會兒看看趙匡胤,一會兒又看看花蕊夫人,在座的諸人,趙普全都觀察了一番。估計眾人都看得差不多了,趙普就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趙普這一咳嗽不要緊,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即改變了方向。從這個時候起,趙匡胤的召見才算是真正地開始。
一眼看過去,趙匡胤的這次召見,其氣氛是親切而友好的。趙匡胤對孟昶稱兄道弟,喊孟玄吉為“賢侄”,呼李太後為“國母”。趙匡胤還真誠地向李太後道:“朕聽說國母不太喜歡住在汴京,敢問國母意欲何往?”
李太後也沒客氣,直截了當地回道:“我想回故鄉!”
李太後是當時的並州人,並州就是現在北漢國的都城太原。李太後這樣說其實是想讓趙匡胤難堪,其言外之意是“你不是說我想去哪就去哪麼,現在我想回太原,回劉鈞的地盤,你能送我回去麼?你敢送我回去麼?”誰知趙匡胤當即表示道:“待朕平定了劉鈞,一定送國母榮歸故裡!”趙匡胤的這招反唇相譏的確高明,借北漢國來諷刺滅亡了的蜀國,充分顯示出了大宋皇帝的機智。
劉鈞即是北漢國的皇帝,許是“平定了劉鈞”一語讓李太後已經滅亡了的後蜀,壺而,聽了趙匡胤的許諾後,李太後只是看了孟昶一眼,不再吭聲。
接著,趙匡胤就當著花蕊夫人的面加封孟昶等人了,孟昶被封為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師兼中書令、秦國公。孟玄吉被封為秦寧軍節度使。後蜀隨孟昶降宋的大臣也都得到了趙匡胤的加封。比如那寫降表的李昊,搖身一變,成了大宋朝的工部尚書。還有一個叫歐陽炯的文人,本來在後蜀做翰林學士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匡胤授他為大宋朝的翰林學士兼散騎常侍。
歐陽炯是中國文學史上“花間詞派”中的重要作家,該派應該是中國文學史上最早的一個詞派。該派的作家主要生活在晚唐五代時期。公元940年,也就是趙匡胤十四歲的那一年,後蜀有一個貴族子弟叫趙崇祚的,把歐陽炯等十八位花間詞人的五百首詞作編在一起,形成了中國文學史上時間最早、規模最大的一部文人詞集《花間集》。該集對中國詩詞的發展影響很大,而為《花間集》作序的,便是這個歐陽炯。
後蜀雖為趙匡胤所滅,但後蜀君臣都得到了趙匡胤的封賞,對孟昶諸人來說,這多少也算是一種安慰了吧。尤其是那個孟玄吉,趙匡胤加封完畢後,便開始設宴,孟玄吉又是大吃又是大喝,真有點樂不思蜀的味道了。李太後見狀,不禁悲從中來,喃喃自語道:“寄人籬下,何樂之有?”
許是聽見了母親的喃喃自語吧,面對著豐盛的酒宴,孟昶竟很少動箸,又很少端杯。趙匡胤笑謂孟昶道:“孟兄為何不吃不喝?你身體雖然不好,但飲上幾杯酒,料也無妨啊!”
其實呢?趙匡胤當然知道孟昶為何如此郁郁寡歡。孟昶並非是聽到了母親的自語而勾起了亡國之哀才這般愁眉苦臉的。原因只能是,那花蕊夫人不在了。酒宴開始前,趙匡胤命幾個太監宮女把花蕊夫人領走了。她馬上就是他趙匡胤的妃子了,哪能還讓她老是坐在孟昶的身邊讓孟昶肆意地觀瞧?
孟昶開始像孟玄吉一般地大吃大喝,確切講,孟玄吉是大吃大喝,而孟昶卻是只大喝而不吃。誰都能看出,孟昶是想一醉方休。
那趙普假意勸孟昶道:“你這般大口吞酒,恐有傷身體啊!”
“是啊,”趙匡胤也微笑著看著孟昶,“朕只是叫你飲上幾杯酒,並非叫你拼命地喝啊!”
趙匡胤的臉上雖然笑容很淺,但心裡卻樂開了花。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盡情地把孟昶的那個絕色佳人攬入自己的懷中,這叫他如何能不樂?而孟昶對此還無可奈何,只能在他趙匡胤的眼前借酒澆愁,他趙匡胤豈不是更加樂不可支?
不過話又說回來,趙匡胤盡管快樂無比,卻也能夠控制自己,別看他頻頻舉杯,他其實喝的酒很少。因為,他不想呆會在花蕊夫人面前失態。
宴席終於散了的時候,趙匡胤煞有介事地對趙普言道:“朕有要事,煩勞宰相大人代朕送孟兄及國母一行!”
趙光義湊在趙普的耳邊明知故問道:“宰相大人,我皇兄晚上有何要事?”
趙普也故意含蓄地回道:“皇上不是說了嗎?他晚上抽不開身!”
趙普真真切切地聽到,趙廷美在離開趙匡胤寢殿的時候,也低低地歎息道:“可惜啊……”
如果趙匡胤聽到了趙廷美的這聲歎息,會作何感想?只不過,他未能聽見。因為,他的心早已飛到花蕊夫人的身邊了。
花蕊夫人被幾個太監宮女領到一間房內後,神思有些恍惚,人也變得有些機械了。不過,她還有點清醒。她清醒的是,從此以後,她就是大宋朝後宮裡的女人了。
幾個太監把飯菜端到她的面前,她沒有拒絕。雖然飯吃得很少,但喝了不少的湯。許是房間裡的悶熱,人總要補充些水分。
幾個宮女簇擁著她去沐浴,她也沒有拒絕。而且,她還自己搓洗自己的身體,把自己白嫩的身體搓得發紅發燙。看她那仔細認真的樣兒,她似乎是要把自己搓洗成另外一個女人。
沐浴完畢,她就在飄散著芬芳的一張大床邊佇立了。她佇立的姿態很僵硬,仿佛是一尊雕像。
她當然不是一尊雕像,她至少還有鮮活活的呼吸,知識呼吸有些紊亂。她試圖把紊亂的呼吸調整得均勻些,但沒有成功。這時的她,腦海裡忽然閃現出一個人的人影,讓她內心一陣慌亂,又一陣愧疚,令人吃驚的是,這人影不是孟昶,而是張俊。一想到他,呼吸更加急促起來,她不甘心,繼續努力地調整。就在這當口,一句尖細的嗓音破空而來:“皇上駕到!”
皇上當然是趙匡胤了,在後蜀時,她經常聽到“皇上駕到”這四個字,以至於她都聽得有些麻木了。可現在,“皇上駕到”這四個字傳入她的耳中,她聽來竟是那麼地刺耳。
趙匡胤浮著微微的酒意大步流星地踏入她的房間,還沒入房間呢,他那振聾發聵的聲音就沖入她的腦際:“愛妃何在?”
“愛妃”一詞,說明趙匡胤早已把她劃為自己的女人行列中了。按規矩,她應該對趙匡胤行跪禮,然而,她沒有這麼做。她只是把僵硬的身體動了一下,然後低低地言道:“臣妾在此……”
可別小看這“臣妾”二字啊!她這麼說,就等於承認自己是趙匡胤眾多女人中的一員了。所以,盡管她沒有行跪禮,臉上也看不出一絲笑的跡象,但趙匡胤的心中,卻頓時歡喜異常。
因為歡喜,所以趙匡胤就沖著兩邊侍立的太監和宮女道:“你們還站在這裡干什麼?難道朕的愛妃現在想看到你們的嘴臉嗎?”
那些太監和宮女慌忙作鳥獸散。這之後,趙匡胤才笑吟吟地問花蕊夫人道:“愛妃,這間房子,是朕昨晚特地為你安排的,房內的一切,也是朕親手為你布置的,但不知愛妃覺得如何啊?”
花蕊夫人所置身的房內設置,惟“素雅”二字。就聽花蕊夫人淡淡地言道:“皇上昨晚真是太辛苦了!”
她還未直接回答他的提問,趙匡胤也不在意,還自顧解釋道:“朕聽說愛妃乃當世才女,朕的文化雖不能與愛妃比肩,但朕也知道,如果將此房布置得金碧輝煌,那就太俗,那就玷污了愛妃的絕世容顏。愛妃,朕之所言,可有幾分道理?”
這回,她正面回答他的話了:“皇上所言,總是至理!”
他連忙道:“愛妃不能這麼說。從今往後,朕與愛妃就是夫妻了。既是夫妻,愛妃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反駁朕的話,因為朕所說的話也並非句句都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