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大官人 第三卷 中舉 第十五章 天打雷劈(下)
    二虎共容一山,洞玄派與羅浮宮同為大楚國教,相互之間的明爭暗鬥自是免不了。不過大家都是修行中人,自當要視功名如浮雲,棄利祿如糞土,雙方有些什麼磕磕碰碰的小矛盾,斷不能如凡夫俗子般,臉紅脖子粗地吵吵鬧鬧甚或大打出手,要不然也太掉世外高人准神仙的價了。

    所以,雙方的爭執通常都是在嘴皮子上論個長短,而且不失超凡脫俗的高人風範,每句話都要客客氣氣地繞著彎子表達出來,務必要叫人聽了雲裡霧裡摸不著頭腦才算到了火候。

    宣威帝早已習慣他們的對話方式,今天的話也算是相當直白了,概括歸納其中意思就是:畢光塵說那個縣令該死,皇帝老兒你顧好自己那把老骨頭就行,不要自尋煩惱。韋回偃則唱反調說,這件事不是小事,可能是有人在裝神弄鬼洩私憤,要是以後別的修行者看樣學樣,那麻煩就大了,畢老兄你得管一管。

    這種掀風點火的不道德行為也太明顯了,畢光塵心中惱火,就故意說,韋老兄的話很對,是不是說那個裝神弄鬼的人就是狄小石呢?韋回偃自然不傻,指名道姓明打明得罪人的事可是幹不得的,忙又說,畢老兄你別亂講話,我又不認識狄小石,怎麼會硬指他干了壞事?其中內情怎麼樣,得先派人查一查。

    畢光塵於是再說,我師侄告訴過我屁事也沒有,你要查就自己叫人去查,我讓我師侄安排吃的喝的算事。韋回偃一聽要自己獨個唱黑臉,當然不樂意,心中不爽,語氣就開始沖了點,譏諷說,畢老兄你這話就太不地道太不光棍了,臥牛鎮是你的地盤,你讓我叫人去還不是寒磣我麼?哦,我明白了,那個狄小石是地行仙的徒弟,又是吏部尚書的女婿,有那麼一點兒勢力能量,你們不想得罪人,就打定主意撒手不管了對不對?

    畢光塵當然不會承認,反唇相譏說,韋老兄你純粹是個小人心眼兒,那就這樣好了,要得罪人大家一起去,別躲在背後說風涼話不嫌牙疼。見畢光塵死活要拖上自己,韋回偃也沒轍了,這時總算回心明白過來,洞玄派肯定跟那個狄小石勾搭上了,自己還在這一個勁地攛掇不是瞎子點燈白費蠟麼?就轉移火力說,算了算了,你洞玄派愛做縮頭烏龜我也管不著,還是皇帝老兒你自己看著辦罷。

    宣威帝彷彿真老病得糊塗了,完全聽不出韋回偃話中的含意,道:「既然兩位國師都覺無礙,那寡人也就放心了,咳咳……」拿條錦帕捂嘴輕咳了幾聲,又道:「那狄小石已是有道的修行中人,為何要參加科舉,難道還有心入仕麼?呵呵,倒真是個異人。」

    修行者潛心修煉時只恨不能將一天當作兩天來使,充當供奉亦是出於不得已,誰會願意把時間浪費在與已不相干的閒雜事務上?要說一個修行者想做官幾同天方夜譚。

    狄小石頂著個地行仙傳人的名頭,非比等閒之輩,某些資料自會搜集到大楚兩位國師的案頭上,畢光塵與韋回偃當然楚其中原委,卻都不願多說,閒談幾句,便即起身告退。

    御書房外等候覲見皇上的幾名大楚重臣見兩位國師出來,連忙上前見禮問候。

    畢光塵和韋回偃均毫無架子地含笑回禮,後者態度尤其顯得熱情,更特意趨近吏部尚書慕容靖,笑道:「慕容大人,不知令千金佳期定在何時,貧道厚顏,預先叨擾一杯喜酒可否?」

    大楚畢韋兩位國師平時下至販夫走卒,上至公候王戚,在表面上均是一視同仁平和相待,彰顯其超然物外的姿態,像這般特意親近示好哪一位的行為可謂是絕無僅有之事。眾重臣均極之驚訝,慕容靖更是受寵若驚,急忙道:「右國師有心了,小女雖已許婚,但婚期並未定下,日後若定,慕容靖必來延請右國師大駕。」

    韋回偃頷首道:「那貧道就靜候慕容大人的佳音了。」又向餘人點點頭,才舉步離去。

    好個笑裡藏刀的傢伙,看著面色各異的眾重臣,畢光塵心中冷哼一聲,輕甩拂塵而去。韋回偃的意圖他楚得很,不外是想將慕容靖置於眾矢之的的位置上,挑起眾臣對其的忌憚之心,名為奉揚,實為捧殺。

    不可否認,這一招雖然老套,卻通常非常之有效,進入御書房後,慕容靖就感覺到宣威帝對自己跟其他大臣的態度有著相當明顯的區別,顯然,內侍已將剛才的一幕稟知了宣威帝。

    這種態度自然亦非親善,半閉著眼聽一干重臣們恭請過聖安,正待一一啟奏朝務時,宣威帝滿是皺紋的面上露出一絲倦意,揮揮手道:「寡人老了,沒有這麼多精力事事親躬了。從今天起,朝中政務都分別交由皇子們佐理,有什麼你們跟他們一起商量拿主意就是。」

    聖上要將權力全部下放給各皇子?眾重臣神色均是微變,均知這是宣威帝在對各皇位繼承人的能力作最後考察,暗想,大楚的皇權之爭只怕要就此進入白熱化階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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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威帝視線轉向慕容靖,似是相當隨意地道:「慕容卿家,聽說你找了一個好女婿,在灞水城大展神威,把朱家公子和老二家的兩個修行者驚得過城而不入,呵呵,威風得緊啊,實在不錯,不錯,寡人真想見識一下其風采啊。」

    這番話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是褒是貶任誰也能明明白白聽出來,慕容靖當場就冒出了一身冷汗,正要解釋分說,宣威帝又打了一個呵欠,再揮揮手道:「寡人乏了,你們去吧。」

    等慕容靖面帶惶恐,眾重臣各藏幸災樂禍告退後,宣威帝看似渾濁昏花的老眼中閃過一絲銳光,瞬又隱沒,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喃喃低語:「右國師,你與左國師相鬥,又何必把氣撒到寡人臣子身上?有道真人,襟懷其實也不過如此啊……慕容靖,念你慕容世家歷代忠心侍奉皇族,本人也兢兢業業事君務政的功勞上,這一次寡人就幫你擋一擋右國師的冷箭。不過君權角逐風波將起,後面的路就得*你自己去把握了,別一步行錯,將慕容世家的基業統統斷送掉才好。」

    狄家又一次熱鬧起來,那些熟悉的,生疏的,遠朋近鄰,還有八桿子也打不著的親戚,再一次紛紛趕來攀親認故續情述舊。

    狄小石本想一股腦兒打將出去,但被狄母阻住了,勸說道:「嫌貧愛富近貴遠賤本是世之常情,又有幾個人能免得了俗?再說人在世上活著,總是要交際的,咱們狄家總不能不跟親友往來了吧?」

    這話說的極是,只要還沒成仙成鬼,一個人無論如何亦免不了要跟他人打交道。於是,狄子仲也再一次意氣風發起來,一肩挑起狄家迎來送往的應酬重任,當然,是在狄小石的默許下。

    狄小石亦是無可奈何,畢竟,他也總不能就此與狄家脫離關係罷?

    有件事讓狄小石覺得相當荒謬,狄子仲竟然想休掉何朝蘭,理由是她不守婦道,而狄母大概覺得何朝蘭當眾受辱有損狄家白名聲,竟也不表反對。

    休妻是大事,自然必須經過狄家主心骨--狄小石的同意,當狄子仲通過狄母傳出這個意思時,狄小石又是惱火又是鄙夷,嚷道:「自己老婆受人欺負,不安慰也就算了,還要休妻,這是什麼狗屁道理,他自己怎麼不滾出去?」

    狄母頗感羞愧,狄子仲聞後更是噤若寒蟬,再不敢提半個字。

    何朝蘭得知此事,把自己關在房裡大哭一場,爾後收拾了衣裳細軟,獨身一人回去娘家長住。

    臥牛鎮的那位林縣令被天打雷劈,自需另一位縣令大人前來操持政務,替換官員要一段程序時日,倉促間接任者無法抵達。平時也還罷了,但馬上就是秋試之期,耽擱不得,於時水州的徐刺史大人只得臨時指派一個。

    縣令官銜品級雖小,卻是實打實的一把手,在某個階層也算得上是一個僧多粥少的實缺肥缺,以往換任時跑要者甚眾。不過,這次出了點小小的意外,臥牛鎮的縣令一職竟是沒有一個人願意接手。

    究其原因,當然是拜狄小石之賜,沒有哪位官吏敢說自己一二白點腥不沾,轄地上有這麼一個招惹不起的災星,誰都不願意主動湊上去,免得哪天不小心說錯話,被老天爺認為是發誓也使雷劈上這麼一記就冤枉哀哉了。

    因此,在無人敢赴任的情況下,徐刺史只得就地擢升臥牛鎮原縣丞為新任縣令,以免延誤今秋科舉的正常舉行。

    秋試之期一天天臨近,學政甄胤的心也一天比一天懸得更高,夜晚躺在床上,只要迷迷糊糊一閉眼,便有兩具慘不忍睹的焦屍闖進腦中,將他嚇得滿身大汗淋漓驚醒過來……幾天間的工夫,甄胤已是被噩夢折磨得形銷骨立。

    秋試順利結束了。

    臥牛鎮考場號房中,一個個面白如紙的考生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數日數夜在一間狹小得連睡覺都無法伸直腿的號子裡憋屈著,對這些慣於花前柳下吟風詠月的文弱書生們來說,可謂是經受了一場不堪回首的酷刑,個個如同殭屍一般,不成人形,看上去似乎能被風一吹就倒。

    也有例外的,這個人不消說,自然是狄小石了,他在號房裡安安心心修煉了幾天幾夜,精氣神比進去之前更要充沛幾分,出來後便愉快地吹起了口哨。

    官學裡的幾個先生,以及州府前來監考的官員們一齊守候在外面,見到他一露面,均趕忙圍上來,堆著笑拱手問候道:「狄秀士心情甚好,想必是這科考得極好,早已成竹在胸了?」

    狄小石大大咧咧地抱了一個團團拳,以自認頗為謙虛的口氣道:「托各位的福,還好,還好,不說弄個解元來當當,中個舉人應該不成問題吧。」

    若是他人這般狂傲,即便才華橫溢世所公認,也只怕當場會被唾沫星子淹死,但狄小石就算再加倍狂妄,亦無人敢當面加以顏色。大家又即紛紛奉承:「那是,那是,狄秀士才情舉世無雙,又是得道真人,斷無不中之理。」

    面色蒼白的許承澣亦一搖一晃行出號房,他畢竟年輕力壯,稍稍走動活動後,氣色好了些許。狄小石走過去在他肩上拍了一掌,渡入一絲元氣進去,笑道:「許老弟,考得怎麼樣?」

    許承澣只覺一股溫潤暖流傳遍全身,不適感頓時大減,感激道:「多謝大哥。今科的試題雖是生僻了點,偏偏小弟臨考前正溫習過此等內容,倒是誤打誤中地取了一個巧,想來也有幾分希望吧。」

    說畢,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早在主考官趕赴臥牛鎮的途中時,狄小石就請夏青顏親自出馬,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考題從主考官的腦海裡「掏」了出來,再讓許承澣與陸靖夫兩人合作操刀緊急趕出答卷,就此萬事大吉。只可惜時間太緊,否則許承澣那一份也可連帶著趕將出來,用不著再在考場號房裡傷身勞神。不過話說回來,許承澣本就才學過人,在預先知悉題目有所準備的情況下,這次要是不能中舉,那當真是賊老天不開眼了。

    甄胤從一旁行過來,陪著笑道:「狄秀士春風滿面,今科必定高中,我在此先恭喜了。」

    狄小石瞥他一眼,不由大奇,神氣古怪地笑道:「甄學政,幾天的工夫,你怎麼就成了這副樣子?難不成拉肚子的怪病又發作了?」

    原來甄胤此刻的模樣比考完後的眾學子更為不堪,面色枯黃,眼窩深陷頰骨高聳,直如個骷髏似的,狄小石差點兒就沒認出來。

    一聽狄小石提起昔日那生不如死的腹瀉惡疾,甄胤忍不住就打了一個哆嗦,再見到狄小石促狹的嬉笑,不禁恍然大悟,敢情前次讓自己遭那番罪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臉色大變下忽覺肚腹隱隱作痛,彷彿舊疾又開始發作,登時駭得魂不附體,掉頭就往茅廁跑去。

    蹲了半天,也沒能拉出什麼黃白之物來,甄胤方知是虛驚一場,心有餘悸地吁了一口大氣,暗叫一聲神仙保佑。轉又愁得一籌莫展,雖然手腳已然做下,但狄小石明顯已經知曉自己受徐刺史所指使,若是到時放榜後榜上無名,不消說,第一個有麻煩的就是自己,除非真有神仙貼身保護,否則自己一條小命斷斷難保。

    怎麼辦?甄胤左思右想,最終看了形勢--徐刺史可以給自己錢財前程是沒錯,不過,要是變為了一具焦屍又怎麼去享受?徐刺史想害自己有所顧忌而且還得費上一番工夫,可一個修行者要置普通人於死地就是不費吹灰之力鬼神難知。

    這麼一分析,該怎麼辦就變得非常容易了。夜幕低垂後,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溜進了狄家……

    放榜這天,一大早,狄家門外忽然響起「辟辟啪啪」的熱鬧鞭炮聲,四處炸飛的大紅炮紙碎屑中,一大群人敲鑼打鼓,一窩蜂般湧進狄家,興高采烈地高聲嚷叫:「恭喜狄二少爺高中頭名解元,恭喜賀喜了……」

    頭名解元?狄母在房中聽得真切,只覺頭暈目眩胸間暖得滾燙,飄飄忽忽如置身於雲端之中,好一陣才醒了些許,一迭聲地叫喚:「子仲,子仲,快去招呼喜客,多多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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