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窮處 第一卷 二 壯士發衝冠(下)
    楚翔猛然想起,現今夏州的守將正是王允的外甥孫亮,自己解了他兒子的圍又要去救他外甥,簡直是豈有此理!但見這形勢,明知多言也無益,楚翔跪下磕頭,接過令符聖旨,一言不發,轉身大步出了丞相府。

    楚翔的府邸卻在京城另一頭,還是當年先皇賜給他父親楚朗的。楚翔是家中的長子,十五歲從軍,十六歲父親殉國後,即襲了父親的爵位,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他常年在外,家事都是母親何氏操持。楚翔揚鞭催馬,直闖入府中,跳下馬蹭蹭進了正屋,心中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一腳便踢翻了正中的八仙桌,桌上文房四寶等東西滾了一地,下人皆嚇得不敢做聲。

    「翔兒,你回來了?」夫人何氏聽報忙忙從內堂出來。何氏不到四十年紀,年輕時是江寧名媛中數一數二的佳麗,如今仍是鬢髮如雲,膚色如玉,不減當年風采。見楚翔鐵青著臉,問道:「出什麼事了?怎麼發這麼大火?」

    「娘!」楚翔喚了一聲,扶母親在太師椅上坐了,跪下請安,「兒子方才是為前線的事煩惱,驚了母親……你老人家安好?兒子日日掛念著娘親,不過兒子明日又要遠赴夏州。」

    「夏州?你不是才在許州和秦軍打了一仗嗎?秦軍未退,怎麼又要去夏州?」何氏詫異地問,一面把楚翔扶起來。

    「這是皇上的旨意,令我守備夏州。」楚翔不願對母親多言官場爭鬥,略一沉吟,又倒身跪下,「夏州孤城被困,形勢殆危,孩兒這一去,恐怕很難再全身而退。身為武將,像父親那樣戰死沙場是孩兒的光榮,只是無法盡到為人子的孝道,不能承歡膝下,侍奉母親,撫養小弟,孩兒心中實在不安。還望母親恕罪,更望母親保重身體……」

    何氏大驚,打斷他道:「翔兒,你要出遠門,怎麼說如此不吉的話?」

    「孩兒有所預感,此去的不是戰場,恐怕是刑場,萬望母親保重,勿以孩兒為念。」楚翔拉著母親溫暖的手,心頭千言萬語,卻像是堵了塊大石,再說不下去。

    「哥哥!哥哥!我想死你了!」何氏還未說話,一名勁裝少年已從外面跑了進來,一路歡快地叫著。少年比楚翔矮了半頭,容貌有七八分相似,一雙眼睛閃閃發亮,卻是楚翔的弟弟楚栩。「我正在東校場練箭,聽說大哥回來了,哥,我要的東西你帶了嗎?」

    楚翔勉強一笑,從包袱裡拿出一柄帶鞘的長劍來交給楚栩,「哥記著呢!小栩,這是我從一名秦軍軍官那裡繳獲的,帶回來給你玩,喜歡嗎?」

    楚栩今年已十六歲,受其父兄影響,一心想著保家為國,早日上邊關殺敵。「謝謝大哥!」楚栩興高采烈地將劍收下,翻來覆去地把玩,愛不釋手,又問:「大哥,你上次要我看的兵法我已看過了,還有些問題想要問你。哥,你什麼時候帶我到軍裡去?我想和你一起打仗!」

    楚翔苦笑著搖搖頭,「這次不行,大哥明天一早又要出發,以後……」以後?還有以後麼?楚翔不想騙他,停在這裡,楚栩卻未發覺異樣。

    下人已收拾好廳堂,準備了晚飯,一家人圍桌而坐,楚翔想起上一回和家人團聚還是近一年前,多時不見,弟弟又長高了一個頭,而母親的額角似乎已有了一絲皺紋……離別在即,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才能再吃到家中的飯菜?……楚翔食難下嚥,草草扒了幾口飯,就離席來到父親的靈堂,靜靜地在楚朗的靈位前跪下,低聲求禱:「父親大人,如今皇上昏庸,奸臣當道,國事日非,您若在天有靈,告訴孩兒該怎麼辦?」靈位後畫像上的父親楚朗戎裝躍馬,劍指蒼天,英姿勃發,那冷冷的目光威嚴地注視著楚翔,讓楚翔感到無形的壓力,似乎隨時提醒著他所肩負的重任。

    楚翔正在靈前祈禱,下人報來:「安瀾將軍來了!」這安瀾是楚翔從小一起長大的知己好友,一樣驍勇善戰,對朝廷忠心耿耿,卻因為得罪了王允,已在家賦閒一年有餘。

    楚翔聽說安瀾來了,忙起身迎到門外。安瀾一身淡青色帛絲長袍,寬襟廣袖,悠哉優哉地搖著折扇,不見殺伐之氣,一副隱士派頭。楚翔來不及寒暄,直切入正題:「安大哥,你來得正好。我今日才從江北前線返回,明日又要被調去夏州。」

    安瀾道:「我也是剛剛聽說你回來了,賢弟在許州使的那招金蟬脫殼,可是把符陵玩得團團轉啊!」

    楚翔謙虛地笑笑:「那是迫不得已,二十萬人馬總不能坐以待斃。可惜為了王檢放掉了戴青,煮熟的鴨子飛了,江北一戰,終成敗局!」

    安瀾道:「賢弟並非軍中主帥,敗中求勝,已屬難得。我知道你另有任命,特來為兄弟送行,還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個用紅繩繫著的碧玉雕刻的觀音來,那觀音色澤晶瑩,雕刻精緻,玲瓏剔透。「這是舍妹到濟慈寺求來的,托我轉交給你,要你帶上,保佑你一路平安。」

    楚翔忙推辭道:「小玉的東西我不能收,如今國家危急,男兒當在沙場浴血戰鬥,我已做好隨時效死的準備,又怎能讓她等我,誤了她的終身?」

    安瀾笑道:「這話我對她說過可不止一遍,她要是聽勸早就聽了,逼得急了她就說非你不嫁,寧可守寡。她對你有情,你對她也不是無意,青梅竹馬的一對,誰不知道?你就收下吧!說不定真能保得你平安。」

    「但……」

    安瀾拍拍楚翔的肩頭:「但什麼?我說的是實情,你和她從小玩大,小玉的性子你不清楚?何況,不是吹噓自家妹妹,小玉的才貌品性不必說,豪氣亦不讓鬚眉,算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了,你們二人,正是難得的佳偶良緣,難道你還有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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