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 第二品 干將莫邪 第六章 遇險
    從大業四年,孔慈來長安,成為前隋皇廣的狙擊手開始,到去年為止,十一年中的每一個二月初七,都是和熊姥姥一起度過的,熊姥姥通常會按照以下流程給他慶生:早晨煮兩隻紅雞蛋,中午吃炒年糕,下午去西郊的紅葉寺祈福。

    現在煮好的紅雞蛋孤零零躺在案板上,雪白的年糕硬梆梆泡在清水裡,生氣的熊姥姥冷冰冰立在琉璃台旁邊,埋頭摘豆芽鬚子,誰也不搭理。

    孔慈低聲下氣的懇求,「姥姥,您老別生氣了,我以後再不敢遲到了。」

    叫普明的男童也在旁邊說情,「姥姥啊,孔大哥都說了,他今次出差一陣子,剛剛才回長安,連身上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馬不停蹄趕來文興巷子了呢,雖然是遲到一點點,你也應該原諒他。」

    熊姥姥氣道:「他那叫遲到一點點?這會兒天都要黑了,不想來就別勉強,我老太太不缺人陪,」她越說越是生氣,「出去出去,看到你們我就討厭。」

    普明眼珠轉了轉,歎了口氣,「孔大哥,我看姥姥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原諒你的了,不如你先回唐王府,等姥姥氣消了再來,路上要當心,我懷疑想狙擊你的人應當不止一批。」

    熊姥姥愣了愣,跳起五丈高,衝到孔慈跟前,「有人狙擊你?哪個殺千刀這麼大狗膽?」立即露出原形。

    普明得意的笑,沖孔慈眨眼。

    孔慈輕咳了聲,「是跟蹤。」

    熊姥姥罵了一句,「奶奶個熊。」將豆芽鬚子摘乾淨了,放進清水漂洗,「有多少人?」

    孔慈老實說道:「暫時是只發現一個,已經給普明解決了。」

    「那人是什麼來歷,為什麼要跟蹤你?」一邊說一邊切年糕。

    孔慈沉吟了陣,「猜想應當是唐王世子差來的人,可能是為了立儲的事。」

    「立儲跟你有什麼關係?」

    孔慈看了李世民一眼,沒有作聲,含混說道:「我是二公子的僚佐。」

    他這話說得雖然含混,但熊姥姥心思機敏,立即猜到話中含義,指著李世民說道:「這個羅圈腿想奪嫡?」李世民常年騎馬,雙腿稍稍是有些羅圈。

    孔慈乾笑,「差不多。」

    熊姥姥大怒,對李世民說道:「你這個掃帚星,給我滾出去。」

    李世民是貴族出身,自懂事以來,還從來沒給人這樣修理過,當場氣得面色雪白,「你,你……」

    熊姥姥連珠代炮,「無恥,不要臉,癡心妄想的結巴鬼,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連累我家小慈,詛咒你變成三寸丁,給人屠宰一千遍。」

    孔慈和普明聽得啞然失笑,普明歎了口氣,「姥姥,其他的也就算了,三寸丁那一項,」他打量身形魁偉的李世民,「靈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如換個別的?」

    熊姥姥蹦起五丈高,「我願意,你再多嘴,你也變三寸丁。」

    普明乾笑,縮在孔慈身後,「當我沒說。」

    熊姥姥張牙舞爪,正準備繼續攻擊李世民,孔慈可憐巴巴的說道:「姥姥,我肚子很餓,早飯午飯都還沒吃呢。」

    熊姥姥罵道:「活該,餓死你,叫你遲到。」嘴上這麼說,還是生生中斷對李世民的攻擊,轉身忙忙碌碌開始炒年糕。

    很快熱騰騰的炒年糕上桌,讓李世民意外的是,自己居然也分到一碗,他有些驚訝,熊姥姥沒好氣說道:「放心,沒有投毒的。」

    李世民苦笑,徒勞的解釋:「我沒有懷疑你投毒。」

    熊姥姥翻著白眼,「欲蓋彌彰,愛吃不吃。」

    李世民苦笑不已,只得夾了一筷子年糕放進嘴裡,才咬了一口,險些當場吐出來,熊姥姥的年糕炒得半生不熟也就算了,還又鹹又辣,吃這樣食物,簡直是虐待,他狐疑看著普明,發現小小男童也苦著臉,鼓著腮幫子費力的咀嚼,表情看來生不如死,只有坐在對面的孔慈吃得津津有味,彷彿入口的是絕世美食。

    熊姥姥慈愛的問孔慈,「好吃麼?」

    孔慈自大口碗中抬起頭,露出大大笑容,「你看我表情就知道了。」卻沒回答好吃不好吃的問題。

    熊姥姥歡喜得合不攏嘴,等孔慈吃完一碗,問道:「還要不要?」

    孔慈大力點頭,將空空的大口碗遞給熊姥姥,「要,再來一碗。」

    熊姥姥喜滋滋的去廚房給孔慈盛炒年糕,她前腳剛走,普明立即自袖子裡抽出一隻布口袋,將碗裡的大半年糕倒進口袋裡封好,再原封不動塞回袖子裡,動作嫻熟之極,顯然是經常練習。

    孔慈看得抿嘴輕笑,李世民呆呆注視他,心下有些驚艷,半天沒言語。

    孔慈心中疑惑,問道:「二公子,我臉上有髒東西?」

    李世民如夢方醒,連忙轉移目光,尷尬的笑,「沒有,」胡亂找了個話題,「孔師父,這就是你每年必吃的炒年糕?」

    「是。」

    李世民委婉說道:「味道好像有點古怪。」

    孔慈點頭,笑著說道:「你可以直接說很難吃。」

    「可是你似乎很喜歡吃?」

    孔慈笑道:「是。」

    「為什麼?」

    孔慈沉吟了陣,「食物本身的味道,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煮食物的人,以及她煮食時候的心情。」

    李世民笑道:「有道理。」

    吃完炒年糕,已經入夜,兩人打道回府,熊姥姥取了盞走馬燈,送兩人到巷子口,把燈盞遞到孔慈手裡,紅著眼圈說道:「小慈,千萬要小心。」

    「我會的。」

    熊姥姥又凶狠警告李世民,「不准你欺負他。」

    李世民笑出來,似真似假說道:「我哪裡有那本事欺負孔師父。」

    普明在旁邊囑咐,「孔大哥,我托付你的事,千萬要記得,我能不能進儲衛營,可全*你了。」

    孔慈不置可否的笑,「普明,為什麼非要去儲衛營,留在長安陪姥姥不好麼?」

    普明說道:「好是好,但我希望變得更強,只有變得更強,才能更好的保護姥姥,保護你。」

    孔慈沉吟了陣,自衣內抽出一方絲帕,咬破中指,畫了幾個奇怪符號,「你拿著這個去基地找折威,」他看著普明,意味深長說道,「路是你自己選的,將來可不要後悔。」

    普明喜出望外,收起絲帕小心藏進貼身的衣內,「不會,孔大哥,謝謝你,我明天就動身去相州。」

    李世民心念一轉,「儲衛營的訓練基地在相州?」

    孔慈三人面面相覷,都沒作聲。

    李世民臉上露出笑容,「看樣子我猜對了。」

    熊姥姥滿懷敵意的問道:「你想怎樣?」等於是肯定了李世民的推斷。

    李世民單刀直入:「我要參觀儲衛營相州訓練基地。」

    熊姥姥跳起二十五丈高:「你做夢,門兒都沒有。」

    李世民不理睬她,轉問孔慈,「是否可以?」

    孔慈沉吟了陣,婉言說道:「二公子,容我斗膽猜測看,你想參觀儲衛營訓練基地,是否是因為你想借這機會,獲知儲衛營的訓練方法?如果是這樣,大可不必千里迢迢趕去相州,因為我就是從儲衛營出來的,在裡邊生活了十年,知道儲衛營基地每一處細節,等空閒的時候,我全部說給你聽,這方案比你親自過相州去走馬觀花的參觀,豈非是更有建設性?而且現在正是非常時期,你也實在不方便擅自離開長安。」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在替李世民著想的同時,也拒絕了他的要求。

    李世民想了想,「好,一言為定。」

    熊姥姥急得跳腳,「不行,我不同意。」

    孔慈卻笑,正要開口勸服熊姥姥,眼角餘光卻掃巷子盡頭的圍牆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一名身手矯健的蒙面弓箭手,其人振臂開長弓如滿月,弦上搭著四支金箭,瞄準自己,蓄勢待發,剎那間他本能的想要躲閃,但一想到旁邊的李世民,又猶豫了,就這一念之差,弓箭手的長箭離弦射出,夾雜著風聲,破空襲來。

    電光火石之間,孔慈張開雙臂擋在李世民跟前,熊姥姥聽風辨器,撲到了孔慈身上,危急之中不忘警示普明,「普明快臥倒。」

    四支長箭悉數射入熊姥姥後背,她悶哼了聲,「真他***痛。」

    弓箭手一擊得手,立即翻牆逃走。

    熊姥姥枯瘦的身軀無力癱倒在孔慈身上,溫熱的血,順著箭器傷口汩汩流出,很快染紅她衣衫。

    普明跑過來扶起熊姥姥,小心側放在地上,見她背後鮮血淋漓,連忙從身上掏出一隻綠色瓷瓶,打開瓶塞,將藥粉一股腦兒撒在傷口上,氣得熊姥姥大罵,「小猢猻,那可是最上等的止血藥粉,五十兩銀子一錢,你給我省著點用。」

    普明驚惶說道:「姥姥你傷口流了好多血。」

    熊姥姥面如金紙,勉強笑道:「不怕的,沒事,」又關切問孔慈,「你有沒有受傷?」

    孔慈搖頭,她被熊姥姥撲倒在地上,背後壓著李世民,一絲一毫都沒有傷到,「姥姥你怎樣?」

    熊姥姥苦笑道:「好像是傷到要害了,那弓箭手夠狠。」

    普明聽得驚恐,哭著說道:「姥姥你不要死。」

    孔慈瞪了普明一眼,厲聲罵道:「胡言亂語!」檢查過熊姥姥的傷勢,柔聲說道,「雖然是傷到了要害,但我還是有辦法醫治的,姥姥你放寬心。」

    普明聽得大喜,伸手擦拭臉上熱淚,先前藏在袖子裡的炒年糕就這麼不湊巧的掉了出來,正落在熊姥姥跟前,熊姥姥聞出味道,「這是怎麼回事?你藏了年糕在身上做什麼?」

    普明乾笑,花言巧語的胡說:「隔壁萬三叔說很喜歡姥姥做的炒年糕,讓我帶些給他吃。」

    熊姥姥面色稍和,說話間孔慈已經將她傷口略事處理過,說道:「姥姥,我要拔箭了,可能會有些疼痛,你忍一忍,」他伸手握住背心附近那支箭,指間用力,將箭頭拔出來,掃了一眼,突然愣住了,「是儲衛營的金箭。」

    熊姥姥臉上變色,「儲衛營的金箭?」

    李世民說道:「這是否意味著,剛剛偷襲那弓箭手,是儲衛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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