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 第一品 劈棺驚夢 第四九章 驚夢
    孔慈躊躇了陣,「我曾經差人劫持過你父母。」

    我心下一沉,「你差的誰?

    孔慈說道:「就是翟讓的朋友趙行樞,我曾經開出巨額的獎賞,讓他劫持你父母。」

    我震驚得瞪大了眼,背後一陣一陣泛寒,趙行樞說的很清楚,指使他劫持我父母的人,同時也是指使翟讓行刺聖上的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孔慈說道:「我是奉命行事。」

    「奉誰的命令?」

    孔慈看著我,一字字說道:「聖上。」

    我腦中轟的一聲響,「聖上要你差人劫持我父母?」沒有問出的另外一句是:聖上也要你買兇行刺他?

    孔慈點頭,「對。」

    我心口冰涼,木然問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孔慈說道:「這是聖上的備用方案,他覺得夏東海對你似乎有莫名好感,你心思縝密,遲早會發現這一點,屆時善加利用,要求他交還你弟弟妹妹,甚至將他收為己用都有可能,所以,聖上在吩咐夏東海劫持你弟弟妹妹的同時,又暗中傳了旨意給我,要我設法劫持你父母,作為夏東海變節之後,繼續掌控你的砝碼。」

    我眼中熱潮翻滾,哽咽難言,「聖上不會這麼做的。」

    孔慈閒閒的笑,「聖上從來性情多疑,凡事做多手準備,是他一貫的作風,那十二顆贗品玉璽,就是明證。」

    我睜大眼,竭力隱忍幾欲奪眶的滾滾熱淚,徒勞的辯解道:「我知道,但我是不一樣的,聖上他信任我……」

    孔慈憐憫的笑,柔聲說道:「有什麼例子可以證明?」

    望的發現,沒有例子可以證明這一點,事實上,聖上連信任我的話都沒說過一句。

    「你舉不出例子證明,對不對?」

    我沒作聲,只覺心口如針扎一般,疼痛難忍,喉間嘗到一股清甜的味道,跟著吐出一口鮮血。

    田武和碧桃驚得飛奔過來,一左一右扶住我,「姐姐,你怎麼了?」

    我卻笑,在碧桃清澈的雙眼中看到憔悴淒涼的自己,「碧桃,我告訴你,愛情就像是一襲華貴的袍服,這袍服裡邊藏滿了虱子,只要你將這袍服裹在身上,遲早都會感受到那種星星點點的刺痛。」

    碧桃似懂非懂,卻點頭如搗蒜,「是的是的,不僅有獅子,還有老虎呢。」

    孔慈忍俊不禁,「對牛彈琴,」又對我誠懇說道,「我稍後就會聯絡趙行樞,讓他釋放你父母。」

    我擦乾嘴角的血跡,「不用了,他已經釋放了我父母。」

    孔慈有些吃驚,「有這種事?」

    我點頭,「這是我答應翟讓跟他上瓦崗的先決條件之一,翟讓和趙行樞都是瓦崗的人,當時瓦崗境況險惡,他們想要我幫手,就同意了我的條件。」

    孔慈疑惑問道:「但你怎麼知道父母在趙行樞的手上?」

    「我不知道,是他自己主動承認的。」一時心念千百轉,很想要厲聲質問他為什麼收買翟讓行刺聖上,轉念卻又想,都已是木已成舟時過境遷的事,現在追究箇中的原因,還有意義麼?

    孔慈哦了聲,沉吟片刻,試探著問道:「除了這些以外,趙行樞還有沒有說過別的?」

    我心裡打了個突,猶豫良久,最終息事寧人的心態到底還是佔了上風,「沒有了。」

    孔慈玩味的笑,「那就好,」他打了個哈欠,看看窗外的月光,「時候不早了,田姑娘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擾了,」他轉身施施然步出我房間,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頭看了我一眼,「田氏,你不僅善良,還很聰明,這樣的人有好報,能得善終。」

    我彎唇笑道:「承你吉言。」孔慈這話分明是臨別贈言了,猜想其人今天夜間多半就會離開客棧,此次分手之後,我們應該不會再有機會見面了吧,當然也不會再有機會獲知他為什麼要買兇行刺聖上。

    思及此,莫名的覺得如釋重負,是的,我其實根本就不想知道孔慈身為聖上最信任的人卻謀逆聖上的原因。

    五天之後,我帶著聖上的軀體,以及田武和碧桃,回到雷塘老家,原本還想將葬在嶕嶢山的傻二軀體也一併帶回去的,但是考慮再三,還是放棄了,傻二本來就是揚州人,將他帶去雷塘,他未必會喜歡,更何況嶕嶢山的風水著實是不錯,睡在那裡,也稱得上是件舒服的事。

    我把聖上安葬在雷塘風景最為明秀的金代山腳下,在他旁邊建了幾間瓦房居住,田武和碧桃跟我住在一起,田武給人打短工,碧桃種蔬菜賣,我就隔一天去鎮上替人畫像寫書信,如此過了兩個月,三人生活漸次走上軌道。

    這期間,平均十天左右,我會送一次消息給遠在幽州舅舅處的爹媽,匯報近況,使二老放心。

    二老最初接到我們的消息,曾提出要回雷塘和我們一起生活,我沒有答應,揚州地面盤踞著宇文化及大股勢力,唐王想要一統天下,出兵討伐他是早晚的事,雷塘是揚州的東面屏風,戰事一旦爆發,必定首當其衝,相比之下,幽州要安全得多,這中間的利害關係我也分析給田武和碧桃聽過,希望他們也去幽州,但兩人卻不同意,說不能丟下我一個人在雷塘。

    日子不緊不慢過著,轉眼過去半年。

    這天早晨,我正在耙地,準備種花,有一位行色匆匆、看來四十上下的比丘尼走過來向我乞食,她乞食的方式非常有趣,「施主如果有什麼煩惱,可以請出家人為你化解,作為酬謝,請施主佈施出家人一點食物。」

    我笑著說道:「出家人度人是不講酬勞的。」

    比丘尼擠擠眼,露出皮蛋一樣的笑容,「那是在肚子不餓的時候。」

    我忍不住笑出來,就把她讓進廚房,取了一塊昨天做的糯米粑,一杯清水給她,「鄉居簡陋,請師父將就。」

    比丘尼眉開眼笑說道:「不將就不將就,有的吃已經很滿足,」又順口問我,「施主有什麼煩惱,說給我聽,看我能不能幫到你。」

    我搖頭,「我沒有煩惱,」出了會神,淡淡說道,「最多,也就是有些遺憾。」

    「是什麼樣的遺憾?」

    我沒作聲,從廚房的窗口望出去,現在是春天了,聖上墳前空地開始長出青草,有零星的野花點綴其間,相信假以時日,一定會綠草如茵,繁花似錦。

    比丘尼眼中波光轉動,體察人意,「是否是為你喜歡的人過早離開人世?」

    「是吧。」

    比丘尼想了想,說道:「我記得楞嚴經裡邊,有一段話,是這樣說的:譬如有人,一專為憶,一專為忘,如是二人,若逢不逢,遇見不見,二人相憶,二憶念深,如是乃至從生至生,同於形影,不相乖異,」她喝了口水,解釋道,「這是如來做的一個比,翻譯成通俗的話,就是說,譬如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人專門想念另一個人,另一個人專門忘記想念他的人,這樣的兩個人,就算相逢,也不會相認,就算相見,也不會相識,只有兩個人彼此思念,才會相互相認,只有兩個人彼此思念的感情日益融合加深,才會生生世世如同形影一樣相伴,永遠不分開,從這樣角度來理解,」她嘿嘿的笑,「你和你喜歡的人,大約是屬於互相思念的感情不夠深刻,所以連如同形影一樣相伴一生都沒能夠,中途就分開了。」

    我勉強笑道:「原來如此,多謝師父開解。」

    比丘尼又露出皮蛋一樣的笑容,「我住在山上的金代寺,你要是真心謝我,得空記得上山找我玩,唉呀,修行真是悶死了。」

    我失口笑出來,長久以來鬱積在心的諸多痛苦和失落,因這比丘尼的調笑,逐漸舒展開,隱約覺得前塵舊事,就像是南柯一夢,「師父法號怎麼稱呼?」

    「他們都叫我釋明,唉,」她歎了口氣,「我覺得這法號不好,聽起來像是失明,可是沒有辦法,當時給我兩個選擇,一個釋明,一個釋惑,我總不能選釋惑吧。」

    我聽得大笑,「說的是,釋惑的諧音更加不祥。」

    「就是就是,說起來我俗家的名字,其實是挺好聽的,可惜不能用了。」

    「你俗家的名字叫什麼?」

    「徐綠珠。」

    「這名字確實好聽,我叫田碧瑤。」

    比丘尼笑道:「這名字也不錯,對了,今天金代寺的主持金代大和尚開壇講經,有水陸法會,熱鬧極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笑著說道:「好啊。」

    遂關上門,和釋明一起上山,路過聖上墓前時,釋明順口又問了一句,「我可不可以知道,這墓裡邊葬的人,叫什麼名字?」

    我沉吟了陣,慢慢說道:「他姓楊,叫阿摐。」

    釋明楞了愣,咧嘴笑出來,「真是湊巧,我也認識一個叫做阿摐的人,這傢伙欠我一根金簪,欠了二十多年,也沒給我。」

    第一品完

    說明:

    田碧瑤的事,到此結束,以後她也不會再出現,徐綠珠的事,在隋唐故事第一部孔雀東南飛裡邊也已經寫完,所以廣這一頁,雖然作者百般不願意,到底還是要翻過去了。

    接下來,是李世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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