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 第一品 劈棺驚夢 第四七章 回程
    那天晚上,月光如流水一樣溫柔,像情人含羞的雙眼,翟讓提著長劍,行至瓦崗內營樓李密獨居的下處,躲在李密和王氏的內室外偷聽,李密低聲的訓斥王氏,並狠狠扇她耳光,巴掌拍在臉上的巨大聲響,使翟讓雙眼發紅,他恍恍惚惚的就闖了進去,劍尖指著李密,「李密,你欺負女人。」

    李密有些吃驚,「翟讓,你要幹什麼?」說話間將王氏拉到胸前做肉盾。

    翟讓搖搖晃晃的,只覺眼前人影偅偅,王氏驚慌失措的臉有好幾張,她張開雙臂回護一隻巨大怪獸,這怪獸雙目噴射滔天的怒火,嘴唇一開一合,卻又不知道在說什麼,他腦中混亂,頭痛欲裂,五臟六腑之間,彷彿有火焰在劇烈燃燒,忍不住仰天嘶吼,「啊!……」

    有值勤的兵勇聽到異樣動靜,衝進內營樓,見到此情此景都呆住了。

    王氏斗膽叫了一聲,「太宰大人,你怎麼了?」

    翟讓抬起頭,滿是血絲的雙眼閃爍野獸一般凶狠的光華,他一把拉住王氏的手,「跟我走。」

    王氏有些尷尬,奮力想要擺脫翟讓的手,「妾身是主公的側室,要聽主公的安排。」

    翟讓猙獰的笑,「你不跟我走,我就殺了你。」

    李密聽得皺眉,「翟讓,你是不是喝多了?」

    翟讓手中長劍顫抖,指著李密,開始胡言亂語,「我沒有,李密,我一直就對你有所不滿,憑什麼我們一同舉事,你做了主公,我才只是個太宰?你隨口一個指令,就差得我東奔西跑,為著你的倒霉玉璽,我甚至還犧牲了和唯一的朋友之間的交情。」

    這大約也是翟讓深埋在心底的怨憤,被毒酒刺激,悉數都爆發出來。

    李密沒作聲,仔細打量翟讓,「你想怎樣?」

    翟讓給他問得茫然,「我想怎樣?」

    李密冷笑,「難道你想要做西魏國主?」

    翟讓應了一聲,「西魏國主。」

    李密不怒反笑,輕蔑說道:「沒想到你還有這心思,是不是連我的妻妾也想一併接受?」

    翟讓被激怒了,「有什麼不可以?」

    這時有個兵勇小聲說了一句,「太宰大人,這有點過分了。」

    翟讓大怒,回頭在兵勇中間搜索,「是誰,剛剛說話的是誰?」

    眾人沉默了陣,有個瘦小兵勇舉手,怯生生說道:「是我。」

    翟讓猙獰的笑,「很好。」話音才落,他手中長劍出手,刺進那兵勇胸口,「說,我哪裡過分了?朋友似手足,妻子如衣衫,我要李密一件衣裳穿,有什麼不對?」

    兵勇胸口遭受重創,身形晃了晃,倒在地上,血如泉水一般湧出來,眨眼之間就染紅了地面,翟讓抽出長劍,血淋淋劍尖指向王氏,「你跟我走。」

    王氏驚恐的搖頭,死死巴住李密。

    翟讓大怒,「這可是你自找的。」說完提劍刺向王氏,他那一劍刺得十分用力,劍尖力透王氏後背,甚至劃破了李密胸前的衣衫。

    李密驚恐交加,渾身顫抖,暗想自己今次多半是活不成了,但就在這個時候,翟讓卻扔掉手中長劍,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用力撕扯身上衣服,捶打自己胸腹,「火,有火……」

    秦鉤腸在他體內燃燒,侵蝕他的內臟,使他痛不欲生。

    李密當機立斷,吩咐呆若木雞的值勤兵勇,「還不快拿下他。」

    兵勇們如夢方醒,連忙一哄而上壓住翟讓,捆綁得嚴嚴實實的,扔在地上。

    李密在屋子裡來回踱步,沉吟了陣,說道:「去請輔相來。」跟著心念一轉,又說道,「不必了。」

    他眼中波光閃動,斟酌片刻,和顏悅色對在場的兵勇們說道:「大家覺得我平時待你們如何?」

    兵勇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李密問出這樣問題是基於什麼用心,都不敢作聲,李密輕笑,又說道:「看起來這個問題不好回答,那麼我換一個,我有沒有虧待過大家?」

    兵勇們立即都搖頭。

    李密滿意笑出來,「很好。」隨後他指著翟讓,「你們大家一起上,把他殺了,」他頓了頓,悠然說道,「有重賞。」

    半個時辰之後,兵勇們抬著血肉模糊的翟讓軀體,從李密內室退出來,其中一名兵勇一路飛奔趕去向輔相魏征匯報,「太宰大人看中了主公的妾氏王氏,趁著酒意闖進主公居住的內營樓,想要意圖不軌,被主公撞見,太宰因此想要屠宰主公,剛好我們兄弟值勤經過,聽到主公呼救聲,連忙進到裡間,出手救助主公,混亂之中失手殺死了太宰。」

    魏征無比吃驚,立即把仍在狂歡的瓦崗群英召到議會廳,讓報信的兵勇把事情經過簡要敘述了一遍,最後魏征問眾人,「這件事你們怎麼看?」

    趙行樞站出來,「丞相,我覺得不可能,翟讓不是好女色的人。」

    報信的兵勇猶豫了陣,又說道:「事實上,太宰大人想要屠宰主公,確實也不完全是為了王氏,他一直覬覦主公的位子,今次不過是借題發揮。」遂把翟讓和李密的對話添油加醋說了一遍。

    趙行樞啞口無言。

    魏征歎氣,至此翟讓酒後失德,謀逆尊長,意圖上位的罪名算是坐實,他也因此成為瓦崗的恥辱,被李密判處曝屍三天,葬身瓦崗後山的亂墳崗上。

    這件事過去兩天,瓦崗重整軍威,派裴元慶出兵討伐北邊的郇王慶部,我主動請纓加入戰列,李密最初是不同意,但是裴元慶力保我,說他很喜歡和我搭檔,李密不好駁他面子,只好同意。

    出兵的半途中,我對裴元慶說道:「上次是你半路離開,今次換我了。」

    裴元慶有些吃驚,「你為什麼要走,你要去哪裡?」

    我笑著說道:「我之所以會上瓦崗,是因為我和翟讓有交易,他幫我做一些勞務,作為交換,我跟他上瓦崗,協助他打敗唐王派來四路大軍,解除瓦崗的危機,同時接回我兩個不聽話的弟弟妹妹,到目前為止,四路軍中的劉長恭部、裴仁基部、張須陀部已經全線瓦解,而郇王慶部對你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我圓滿履行了自己義務,替瓦崗解除了危機,也找到了弟弟妹妹,所以就沒有繼續留在瓦崗的必要了。」

    裴元慶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戰場隨時有傷亡,我也確實不該繼續留你,」他戀戀不捨問我,「你離開瓦崗打算去哪裡,我們是否還有機會見面?」

    我笑著說道:「回揚州老家,我喜歡的人在那裡等著我,至於你問的將來我們是否還有機會見面,」我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未來的事,沒有定論,不好猜測。」

    裴元慶無言的笑,「你多保重。」

    兩人分手之後,我行至金堤關,找到先我一步趕到的孔慈,以及躲躲閃閃縮在牆根不敢抬頭的田武和碧桃,兩人這陣子想必吃了些苦頭,衣衫襤褸不說,臉也曬黑了很多,我看得心疼,又氣不打一處來,「你們兩個,真是有膽識,出來歷練這麼久,不知道你們的經世偉業都完成多少了?」

    兩人臉羞得通紅,孔慈輕輕咳嗽了一聲,用袖子掩著嘴咕咕笑。

    田武乾笑,「姐姐,是我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恨恨說道:「以後再敢背著我做莽撞事,我打折你們兩個的狗腿,聽到沒有?」

    兩人連聲應道:「聽到了聽到了,以後再也不了。」

    碧桃少年老成的歎了口氣,「姐姐,外邊的日子真不好過,還是鄉下好。」

    田武也點頭,「以前有哥哥和李孝本護著我,不知道天高地厚,現在深刻覺得,人人都好厲害,只有我是笨蛋,看來除了回鄉下種田,再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我聽得幾乎笑出來,碧桃白了田武一眼,「聽你那意思,似乎覺得種田是件容易的事?」

    田武連連乾笑,「沒有沒有,種田也不容易,只是相比之下簡單些,適合我這樣的笨蛋。」

    我忍不住笑出來,卻又歎息,世事真的是折磨人,短短一個月不到,田武就變了,他再不是九成殿那個天不怕地不怕連聖上都敢頂撞的小孩,他經歷了挫折,漸漸褪去少年人的青澀和魯莽,開始懂得審視自我,明白自我的價值和極限。

    八月初,我帶著弟弟妹妹,跟著孔慈,經由水路悄悄回到揚州。

    這時的揚州,和我離開時候並沒有多大區別,滿大街依然張貼著緝拿我的告示,宇文化及和唐王二世子李世民都在搜索我,希望能夠找到傳國玉璽,鑒於這種情況,為了保險起見,我們沒有進城,而是駐紮在郊區的某間小客棧裡,孔慈開了三間房,我和碧桃一間,他自己一間,田武一間。

    稍事休整了兩天,孔慈即出發去雍陵鎮的芳林門側水台,問元德太子索要安置著聖上的水晶棺,我留在客棧心神不寧的等待。

    這天夜半時分,孔慈帶回了水晶棺,端端正正停放在我面前,「田氏,我該做的都已經做完,現在你告訴我,玉璽在哪裡?」他身上隱隱有些血腥氣息,袍角處還沾染著星星點點的鮮血,猜想取棺的過程當中,應該是和元德太子發生過衝突,不過他對此隻字不提。

    我伏在水晶棺上,看著棺中聖上沉睡的容顏出神,心裡百感交集,說不出是欣喜還是酸楚,「如你所見,玉璽就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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