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 第一品 劈棺驚夢 第四十章 策反(下)
    裴仁基驚訝之極,沉吟了陣,舉起身後一張紅木方桌,一把砸向秋山水墨蜀錦屏風,實心的紅木方桌和鑲框的蜀錦屏風一起倒在薄薄木板上,木板倒塌,田碧瑤機敏的跳出來,看著眾人,乾笑不已。

    裴翠雲站在裴仁基身後,對我眨眼,碧瑤,現在就看你的了。

    裴仁基面沉似水,「你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

    一名親兵認出我,「這是先鋒官早間帶回來的西魏戰俘,記得是叫田碧瑤。」

    我熱心點頭,「是的。」

    裴仁基威嚴說道:「田碧瑤,你是怎麼混進議事廳的?」

    我做出大惑不解模樣,「怎麼是我混進來的,明明是你差人去地牢請我來的。」

    裴仁基氣道:「我幾時差人去地牢請過你?」

    我說道:「就在半個時辰前。」

    兩名副將互視一眼,其中一人問我:「元帥請你到議事廳做什麼?」

    我笑道:「商量向瓦崗投誠的事。」

    眾人大吃一驚,「向瓦崗投誠?!」

    我鼓動如簧彈舌,「是的,裴元帥有意想向瓦崗投誠,希望我能夠從中引薦,我們正商議具體方案的時候,監軍大人李懷靜通報求見,裴元帥於是將我安置到隔壁房間,等監軍大人進到議事廳,立即關上大門,親手射殺了監軍大人,我在隔壁房間,通過瞭望孔,目睹了所有過程。」

    這一番話說出口,宛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面面相覷,紛紛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裴仁基氣得面色如雪,罵道:「信口雌黃的妖女。」

    我愉快的笑,衝他眨眼睛。

    說話間門外傳來急促嘈雜的腳步聲,一名高大魁偉、面目黧黑的中年武官帶著十名親兵衛進到議事廳,「發生了什麼事?」

    副將立即匯報:「啟稟長史大人,元帥射殺了監軍,想要反叛朝廷,投降瓦崗。」遂把我說過的話簡要複述一遍。

    那武官十分吃驚,「有這樣的事?」

    裴仁基連忙說道:「善達,事情不是這樣的。」

    武官看了地上李懷靜屍身一眼,「那是怎樣的?監軍怎麼會死在這裡?」

    裴仁基苦笑,「一言難盡,總之我沒有想要反叛朝廷。」

    武官沉吟了陣,對我說道:「你為什麼要攀污裴元帥?」

    我笑著說道:「我沒有攀污他,事實上,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情。」

    「你如何證明這一點?」

    我笑出來,問那武官:「你是武牢關的長史令元善達吧?」

    那武官說道:「你知道我?」算是默認。

    我點頭,「是的,裴元帥告訴過我許多關於你的事。」

    元善達看了裴仁基一眼,「比如說?」

    我瞇瞇的笑,「比如說,裴元帥和你是十分要好的軍中袍澤,大業三年,吐谷渾的伏允王侵犯西北邊境,你們奉命出征,在張掖一帶,大敗吐谷渾部,逼得伏允王敗走黨項,這過程當中,你們互相救助對方許多次,感情至深,並結拜為義兄弟,你年紀小裴元帥七年又四天,所以做了弟弟。」

    元善達沉吟了陣,「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換言之,未必是裴仁基告訴我的。

    我笑著說道:「我還沒說完,大業十一年,河北盜賊猖獗,聖上調你去該處擔任三州六鎮都將事,你作風硬朗,行事雷厲風行,一年不到,捕盜近二十萬人,將境內盜賊挖地三尺,料理得乾乾淨淨,這兩年天下烽煙四起,反旗林立,但河北境內始終風平浪靜,說起來都是你的功勞。

    然而今年年初,聖上聽信尚書左丞虞世基的讒言,覺著你在河北擁兵自重,擔心失去操控,遂把你貶謫出河北,到小小武牢關擔任長史令,你心裡因此苦悶之極,時常寫信給裴元帥,傾訴自己抑鬱情懷,在六月中你寫給他的信中,還附有一首小詩,大約是這麼寫的:發改京洛鬢,衣余河陽塵,含毫心未斷,秋聲不可聞,」我感歎了一句,「寫得真是好。」

    裴仁基震驚說道:「你從哪裡獲知這首詩的?」

    我鼓著大花眼,「不是元帥你親口告訴我的麼?說是要以此取信於我。」

    那當然不是真的,這詩句連同元善達和裴仁基的關係、元善達個人的際遇沉浮,都是裴翠雲告訴我的,至於她是如何獲知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元善達臉色甚是難看,「仁基,你對這女子,果真是掏心,議論我個人的得失也就算了,連老友之間私下往來的書信內容,都肯說給她聽。」

    裴仁基說道:「我沒有。」

    我咕咕的笑,又說道:「不僅是這些,裴元帥更告訴我,長史大人十分看重家眷,兩個月前,已經把妻小接到洛州建陽郡安頓,我正準備把這消息傳到瓦崗,讓主公即刻差人去建陽一趟,拜訪長史大人的家人,邀請他們過瓦崗小住幾天。」

    元善達臉上變色,「裴仁基,我算是看錯了你。」

    裴仁基氣苦,「我沒有……」電光火閃之間,他突然明白過來,對旁邊的裴翠雲怒目而視,「翠雲,是你,是你告訴她這些事的,對不對?也是你帶她來議事廳的,對不對?」

    裴翠雲低垂著長睫,似是而非說道:「阿爹,如果這樣說能夠讓你心情安樂一些,那麼我承認,都是我做的。」

    元善達冷笑,「裴仁基,你不必再演戲,」他越說越怒,「你對朝廷失望,想要另謀出路,那原本也無可厚非,但你為了取信新主,出賣舊友,就讓人心寒。」

    裴仁基面色蒼白,知道自己這時候說什麼都是徒勞,索性不再開口辯解。

    元善達吩咐身後隨從,「將裴仁基家小三人捆綁嚴實,連同這名西魏戰俘一起,關進重刑犯牢房,嚴加看守,沒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完他急急出門,看樣子應當是準備趕去建陽轉移家小,臨到門口時候,又回頭看了裴仁基一眼,眼神充滿厭惡和悲哀,裴仁基像是當頭挨了一棒,他沒有作聲,但是神情黯然,眼中光華不再。

    稍後裴仁基、裴翠雲、裴元慶還有我被全體投進重刑犯牢房,裴仁基沉默良久,對裴翠雲說道:「翠雲,今天的變故,都是你一手安排的?」

    裴翠雲點頭,「是。」

    裴仁基痛心說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裴翠雲歎息,「我想為慶兒謀一條出路,他正當年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給唐王害死,」她誠懇勸說裴仁基,「阿爹,我們向瓦崗投誠吧,權當是為了慶兒。」

    裴仁基沒作聲,良久歎了口氣,「現在說什麼都遲了。」口氣明顯鬆動。

    裴翠雲嘴角微露笑容,試探道:「阿爹,如果我有辦法帶大家安全離開這裡,你會否同意出走瓦崗?」

    裴仁基苦笑:「除了出走瓦崗,我還有別的選擇麼?你有什麼脫險的辦法,就趕快說出來,等元善達從洛州回來,想走都來不及了。」

    裴翠雲和我互視一笑,計劃的第二步圓滿達成,現在只剩最後一步:離開武牢關,「我的辦法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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