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門 第一品 劈棺驚夢 第八章 對抗
    「對。」

    我沉吟了陣,又問道:「你和李孝本私交如何?」

    「一起喝過幾次酒,不算特別有交情。」

    「我聽唐家蛇物館的唐奉禮先生說,這條三十年的玄菟蛇,是他訓練出來的精品,非常名貴,又是特別送給你的結婚禮物,你怎麼捨得隨便送給交情一般的人?」

    唐奉義苦笑不已,「你也知道那條蛇兒的價值?簡直就是我的心頭肉,我哪裡捨得隨便送人,是李大人再三再四要求,最後乾脆帶著驍果營親兵到我住處強行索要去的。」

    「哦?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前天下午。」

    夏東海說道:「聖上是昨天早間被毒蛇咬傷的,」他冷笑,「看起來李孝本也是個快手,拿了毒物的當天夜間,立刻就找機會放進聖上寢宮,」他微微蹙眉,「我只奇怪他是怎麼從我眼皮底下鑽進聖上寢宮作業的?」

    我不以為然的笑,「說穿了一點也不奇怪,李孝本是驍果營的人,可以在宮中自由進出,他父親銀青光祿大夫李佗,就是丹陽行宮的建造者,因此他手上必定有來自李佗的完整丹陽行宮佈局圖,知道行宮每一處死角和漏洞所在,再加上他多年負責宮禁安全,對成象殿外圍宮禁兵丁巡進路線和時間安排瞭如指掌,要繞開兵丁進入成象殿那是很容易的事,而大殿內只有你這麼一個孤膽英雄護衛聖上周全,他隨便挑一個死角蹲著,等你走開或者打盹那陣,潛入聖上寢宮,只需要幾分鐘時間,就能把事情辦得妥妥貼貼的。」

    夏東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有這樣的內賊在,丹陽宮比起長安正陽宮,不見得更安全,」他雙眉緊蹙,微不可聞的歎息,「是我的錯,我當初就不該贊成聖上來揚州。」

    我說道:「先不要妄自下決斷,李孝本只是具備了作案的機會,但不見得他就是今次行刺事件的兇手,也有可能是有人自他處偷走玄菟蛇,放進聖上寢宮,也未可知。」

    「你覺得這可能麼?」

    我笑出來,「在未經查證屬實之前,一切都不可信,一切都有可能。」

    夏東海沉沉說道:「好,那麼我就來查證看,」他吩咐翟讓,「勞煩你再跑一趟,去九成殿那邊,替我悄悄把李孝本捉來。」

    我心念一轉,試探問道:「如果確認李孝本是兇手,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夏東海森冷的笑,自齒縫擠出一句話,「殺,朋黨親戚,一個不留。」

    我心口突突驚跳,背心開始冒冷汗,李孝本和我非親非故,他是生是死,其實和我並不相干,但是二弟是他的好朋友,如果李孝本行刺聖上罪名坐實,二弟必定也會受到牽連,我心念千轉,當機立斷,要使二弟不致有涉案的風險,我勢必要將火頭在唐奉義這裡完全掐滅,決計不能讓它燒到李孝本身上。

    我定了定神,說道:「夏將軍,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能再追查下去了。」

    夏東海聽得皺眉,「為什麼?」

    我腦中飛速旋轉,急急尋找理由,「如果繼續追查下去,聖上的處境會比現在危險百倍不止。」

    「什麼意思?」

    我字斟句酌說道:「夏將軍,你仔細想想看,你拿了李孝本來問話,最後得到的不外是兩種結果,要麼他是兇手,要麼他不是兇手。

    如果李孝本是兇手,他為什麼要行刺聖上?一個小小的千牛右直長,他甚至可能都沒見過聖上,自然也不會有機會和聖上發生衝突,因此,李孝本基於私人的原因謀害聖上這種可能幾乎是不存在的,他謀逆的唯一解釋只可能是:受人指使。

    但誰有這個能力指使他?李孝本因為父親李佗的緣故,在丹陽宮擁有相當威信,連丹陽宮的宮監大人,對他也禮敬三分,而行刺聖上,那是誅連九族的大罪,要指使李孝本做這樣的事,除了官階必須高過他以外,指使人更要有絕對掌控他的實力。這樣的人物,揚州是肯定沒有的,因為按照門下省制定的規章,聖上在各地的行宮,直接隸屬於門下省,不受地方編製管轄,地方官吏,不管職務大小,一律不得干預行宮事務。

    這也就是說,如果李孝本是行刺聖上的兇手,那名指使他行事的人,必定來自朝廷。」

    夏東海臉色微變,「來自朝廷……」

    我看在眼裡,心下暗喜,知道自己押對了寶,更加肯定說道:「對,來自朝廷。」

    夏東海沉吟了陣,又問道:「那如果他不是行刺聖上的兇手呢?」

    我輕鬆的笑,「既然他不是行刺聖上的兇手,我們又何必再查他,我們可以這麼想,李孝本之所以再三再四問唐奉義要玄菟蛇,多半是因為他對它喜歡之極,所以強行索要了去,但他沒想到,玄菟蛇對主人高度忠誠,趁他不備私自逃逸,想回去找唐奉義,結果誤游入成象殿,咬傷了聖上。」

    夏東海深思看我一眼,突然冷笑出聲,「田碧瑤,你覺得這可能麼?會有這麼湊巧到荒謬的事?」

    我笑容不改,「我還是那句話,在未經查證屬實之前,一切都不可信,一切都有可能。」

    夏東海說道:「怎麼我覺得,你在竭力恐嚇我,替李孝本開脫?」

    我手心俱是冷汗,笑著說道:「夏將軍,你多心了,我只是提出這樣設想,並不表示一定正確,客觀來說,李孝本行跡確實是可疑,你拘拿他來問話,也是應當的,但關鍵的問題是,你確信你能夠承擔這樣行為的後果?」

    夏東海眼中波光閃動,「有什麼後果是我不能承擔的?」

    我笑道:「我前邊已經說過,李孝本如果是行刺聖上的兇手,那麼必定是朝廷中有人指使了他,這個人是誰,我不知道,但你和聖上心裡肯定有譜。」

    夏東海沒作聲,面容漠漠,握住腰間長劍劍柄的右手卻青筋暴起,顯然是我說中了他心病。

    我信心大增,接著說道:「我記得之前聖上告訴我,他之所以會抱病趕來揚州,是因為他覺得長安城中想要謀害他的人太多,使他覺得長安不安全,只能出宮到揚州避險,有這樣的事實在,我是否可以這麼想,在長安城中,有著至少一個以上極度兇猛的人,是連聖上也覺得不能輕易招惹的,這些人等,我們姑且統稱為謀逆群,這群體的個體之間有無聯繫,是否是一個整體姑且不論,單就聖上為了避免和這群體發生衝突,不惜避走揚州這一點,已經足以說明,這群體的實力是不容小覷的,如果,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今次指使李孝本行刺聖上的人恰好來自這個謀逆群,你殺了李孝本,連同他的朋黨親戚,豈非是在間接向這群體宣戰?你確信你能夠承擔因此帶來的後果?」

    夏東海面色陰沉,咬牙說道:「田碧瑤,你說實話,你這樣危言聳聽,究竟是基於什麼目的?」

    我歎了口氣,誠懇說道:「我沒有什麼目的,實在要說,那就是保護聖上,你想必已經看出來,我十分喜歡聖上,所以事情到底為止吧,我們不要再投入精力追查究竟是誰放毒蛇在寢宮毒害聖上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現在應該做的,是積極設法加強成象殿的宮禁安全,以免聖上再度被人行刺。」夏東海,對不起,我已經失去一個弟弟,無論如何要護衛這個弟弟安全。

    夏東海沒作聲,午夜露重,很快我發間積聚了晶瑩露珠,我伸手擦拭,隱隱覺得自己背後衣衫已經濕透,不由得更向陰影裡邊*攏。

    四下寂寂無聲,良久夏東海問翟讓:「翟讓,這件事你怎麼看?」

    翟讓笑道:「我一個江湖浪蕩子,對這種朝歌宮廷紛爭,從來只有看熱鬧的份兒,你問我要意見,那可真是問錯人了。」

    「你告訴我,田碧瑤所說的話,到底有沒有道理?我心裡頗是有些混亂,不大懂得判斷了。」

    翟讓彎唇輕笑,沉吟片刻,說道:「就利害關係而言,田姑娘分析得很有道理,如果聖上果真是為了避禍才從長安趕來揚州的,這件行刺案繼續追究下去,局面遲早會不可收拾,所以還是打住為好。」

    我心下大鬆口氣,竭力隱忍,才沒有露出笑容。

    夏東海說道:「好吧,不查就不查,不過聖上那邊,我要怎麼交代?」

    翟讓說道:「照實交代。」

    夏東海搖頭,「聖上心情一直欠佳,我如果照實說出來,他必定更加憂慮。」

    我想了想,看了唐奉義一眼,「有一個辦法,可以讓聖上放心,又把這件事遮掩過去。」

    「什麼辦法?」

    我笑著說道:「要知道,成象殿中,可不止只住著聖上一人,我也住在那裡呢。」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說,你稍後去回稟聖上,就說已經查明,在聖上寢宮施放毒蛇的人是唐奉義,他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謀害我。」

    夏東海冷笑,「你有什麼值得人謀害的?」

    我含笑說道:「我莫名得到聖上信任,得以入住成象殿,伺候聖上起居,宮中許多宮女和女官,對此都十分嫉妒,其中就有某些特別膽大妄為的,為了使自己也能夠分得聖上恩澤,遂私下買通殺手,想要置我於死地,結果卻誤傷了聖上。」

    翟讓笑道:「這倒是個好借口。」

    夏東海卻又猶豫,「聖上會相信麼?」

    我清冷的笑,「肯定會。」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有先皇的例子為證。」

    「先皇有什麼例子?」

    「先皇在位時候,寵幸過的宮女、女官不計其數,但後宮始終只有一位獨孤皇后,連一名在冊的嬪妃都沒有,你知道是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獨孤皇后善妒,聖上寵幸過的女人,事後都給她用這樣那樣的理由毒殺或者逐出宮了。」

    翟讓笑道:「女人妒忌起來,真是可怕。」

    我接著說道:「聖上年少時候,其實並不得先皇歡心,他是*抓住獨孤皇后的裙角,才一步一步擠走廢太子楊勇,坐正今天的位子,這過程中,他為了取悅獨孤皇后,私下替獨孤皇后處理過多少後宮事務,只有他自己知道,有這樣的經歷在,他肯定比任何人都瞭解後宮的生存法則,所以你說我才是今次行刺案的真正目標,他不僅不會有疑心,反而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夏東海說道:「好吧,」他沉吟了陣,「不過照你的計劃,我們豈非要說服唐奉義做假證?」

    我笑出來,反問夏東海,「聖上信任你麼?」

    夏東海傲然說道:「我是聖上有生以來恩准的第一位可以帶兵器進入他寢宮的人。」

    我笑著說道:「這麼說起來,聖上是很信任你的了?」

    「那是當然的。」

    「既然是這樣,唐奉義就沒有繼續留活口的必要了,反正聖上信任你,自然會相信你的說辭,我們提他去成象殿,萬一中途他橫生枝節翻供,聖上對你的信任必定大打折扣,不如現在就封死他,一了百了。」

    唐奉義嚇得面色如雪,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大人饒命,小人家中還有八十歲的母親需要贍養,懇請大人開恩。」

    夏東海冷淡的笑,伸手握住唐奉義頸項,微微用力一擰,就聽見卡嚓一聲脆響,唐奉義雙目凸起,跟著夏東海鬆開手,唐奉義撲倒在地上。

    他的頸骨給夏東海擰斷了。

    夏東海目不轉睛注視我,「田碧瑤,我警告你,不管你之前是怎麼想的,從現在開始,你要盡心盡意伺候皇上,不要有私心,否則唐奉義就是你的下場。」

    我退後一步,縮到更深的陰影裡邊,雖然心中恐懼,卻笑著說道:「放心,不會的。」夏東海,我不會沒有私心,只不過我會小心隱藏,決計不會給你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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