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亂花迷人眼之夜,我親愛的姐姐被滿城飛花攪動得春心蕩漾難自制,漫步至水道旁。不遠處書館裡傳來陣陣讀書聲,我親愛的姐姐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白色儒衫的翩翩公子,背手執書卷,巡視在學生的几案間——看來他是個教書的先生。再細一看,那年輕公子玉刻容顏眉刷翠,眼神柔和,冰齒映輕唇,身段頎長,丰神閑雅,舉止瀟灑斯文。嗯,空氣中飄散著的不僅是迷眼的飛花,還有遠處酒肆裡傳來的靡靡之音,當然還有醉人的酒香。書院裡的學生似乎都已經被滿城飛花和那不絕於耳的調笑聲分了心,唯獨那年輕的教書先生仍沉浸在書卷的芬芳中,所以我親愛的姐姐自此便叫他『老實人』。春心無處寄托的姐姐立刻就看上了這個一心只讀書的老實人,便下定決心要去和他『相處』一下。可歎這世間好色之徒比比皆是,比如騙姐姐吃下那『湯圓』的呂洞賓。姐姐此番是來尋愛的,若是隨便找一個金玉其外、輕易就會被美色誘惑的男人就可以的話,到那煙花風月之地去找就行了。像姐姐這般美貌的女子,試問這人世間的男子有誰會不動心呢?那個老實人自然是最佳人選——似他這般品格清高的,定是個不只喜歡姐姐美貌的人,也會全心全意愛姐姐了。決不像其他風流成性的男人那樣,家裡三妻四妾不算,還要常常出外眠花宿柳!嗯,怎麼停下來了呢?」
原來不知何時,白素貞已停下了往城裡前進的步子,斜倚著路邊的柳樹,悠閒地輕搖美人扇,饒有興味地聽九兒絮叨。
九兒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揶揄白素貞道:「親愛的姐姐,我說得可對?而且敘述得很傳神吧?」
白素貞微蹙娥眉,道:「差不離兒吧,只是你那一口一個『親愛的』是從哪裡學來的?該不是又背著我偷偷溜出去玩兒了吧?」
九兒心虛,愣了一下,心想:「怎麼我夢中的說話方式不應該是按照我自己的方式為標準嗎?那這姐姐怎麼對『親愛的』這個如此媚俗的稱呼都接受不了呢?不受自己控制的夢做來真是累啊!為今之計只能先乖乖跟這姐姐認個慫吧,要不然她不知又想出什麼不人道的招兒對付我呢!在夢中消耗體力可比現實中要累好幾倍呀。」
想罷九兒便光速換上了諂媚的嘴臉,向白素貞賠笑道:「『親愛的』這個稱呼很悅耳不是嗎?親愛的姐姐∼你就當我是摔壞了腦子說胡話吧。有你這樣艷若桃李的天仙姐姐陪我玩我哪裡會那麼不知足地偷跑出去玩呀是吧?」
接著她換了那個懶洋洋的睡姿,起身恭恭敬敬地給白素貞作揖:「若妹妹做了什麼讓姐姐不開心的事情,還望姐姐寬恕則個。」
白素貞又用美人扇輕點一下九兒的鼻子,笑道:「丫頭片子!你以為在唱戲呢?姐姐是看今天天氣好,想帶你到街上長長見識去,如何啊?」
九兒看把那姐姐逗樂了,鬆了口氣,見她用商量的口吻和自己說話,更加狗腿地表示贊同了——其實還是為了自己的身子骨著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
九兒在白素貞連拉帶拖的幫助下,很快就到了街市上。
九兒沒怎麼去過水鄉,她以為自己夢中的蘇杭會長得像泰國的水上市場那樣,哪會想到是這樣鮮麗的光景:水道縱橫交錯,水道上還有很多烏篷船往來行駛,水道兩旁是林林總總的商舖,水道上隔不多遠就架有小橋,街市上的人流熙熙攘攘,到處一片熱鬧繁忙的景象,活脫脫就是一幅立體的《清明上河圖》。
九兒又自我膨脹地認為是她自己的腦細胞太有創造力了,能在夢中描繪出這麼瑰麗的畫面,還默默祈禱這個美夢能做久一些呢。
江南自古便盛產美人,但在這見慣了美人的地方,街市上的人見到了白素貞和被九兒佔著肉身的小青,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被她們的美貌攝去心魂:船夫忘了搖櫓、賣貨郎忘了吆喝、趕路的忘了行走、喝茶的空端著茶杯、吃飯的光知道動筷子忘了張嘴……
九兒從未得到過這種在現實中只有好萊塢一線影星才會有的萬人矚目的禮遇,心裡像小鹿亂撞般撲騰撲騰亂跳。
本來她走路姿勢就不自然了,現在這樣被那麼多人行注目禮她更緊張得走路不知先邁哪條腿了。
電影《青蛇》裡白素貞和小青初次出現在大眾面前的時候可是風光得很,烏篷船紛紛撞在了一起——因為光顧著看美人誰都忘了撐篙掌舵了——小青和白素貞還不依不饒地繼續扭啊扭啊扭地禍害路人。
就現在九兒那個不自然的模樣,像極了傻大姐,根本沒有足夠的魅力讓人家撞船的。
那些被美顏震得忘乎所以的人看來全是給白素貞面子,那萬人矚目的風光景象也是*白素貞一人在撐場面。
可憐九兒實在是沒當過人見人愛樹見花開的美人兒,有些怯場,有些燒包,甚至有些忘乎所以——漢樂府《陌上桑》的驚世美人羅敷所受的禮遇也不過如此啊!
九兒偷偷瞧了一眼拖著她徑直往前走的白素貞——不愧是習慣了被讚歎的大美人,氣定神閒,吐氣若蘭,目若無人,羅衣飄飄。
如果劇情允許的話,九兒更願意當那些被白素貞美貌所吸引的路人。
畢竟她已經習慣了當個平凡的女人,醜女在天仙級美女身旁感受到的壓力就如同泰山壓頂一般喘不過氣來。
作為一個妖精,而且是個非常漂亮的妖精,理應笑傲風月、睥睨物表的,像她這樣畏首畏尾、諸多忌憚的實在是給妖精丟臉。
白素貞突然把九兒拉到身前,凝眸注視著她,輕聲說:「小青,你是不是摔疼了?哪裡不舒服?怎麼你渾身都不對勁兒的樣子?」
九兒更心虛了,結結巴巴地回答:「沒,沒有……啊,只,只是……累……」
白素貞無奈地歎了口氣:「唉,本想帶你出來見一下世面的,你卻這麼不爭氣……罷了,帶你去游西湖吧。人人都道西湖天下勝,你我若不去遊覽一番豈非辜負了這煙雨濛濛景?」
九兒只能應承了。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沒去過西湖的人也會對蘇東坡這首《湖上初雨》中描寫絕色西湖的詩句有所耳聞,九兒就屬於這一群。
空氣裡濕濕的荷花香,讓她覺得就算在夢裡親身體驗西湖的天生麗質和動人神韻也是那樣令人如癡如醉。
坐在畫舫裡邊喝著醇甜豐滿的竹葉青,邊欣賞西湖的美景,當年蘇東坡泛舟西湖時也是這般光景吧?
「愜意」這詞就是得在這種發揮它的作用。若不是此刻是大白天,還煙雨疏疏,九兒就要大呼「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