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瓶
沒想到,季湘卻站起來,道:「姐姐該送妹妹回去了。」
甘棠驚道:「這是為何?妹妹今晚還要住在這裡,我們好好說話。」
季湘執拗,仍道:「姐姐忘了妹妹的話麼?我進宮是為著陪伴了姐姐,並不想一睹龍顏,給自己長什麼見識。姐姐就送了妹妹回去。改日妹妹再過來,姐姐忙罷。甘棠無法,只好叫人把她送回去了。
抹雲道:「主子這位妹妹性子倔得很,我倒沒覺著主子這樣呢。」
甘棠道:「她先時也不這樣。雖是嫡出,和我在一處兒,處處還讓著我這做姐姐的,脾氣也柔和。隨她去吧。等她琢磨過來了,還是把她送回去,也少了我的心事。」
抹雲點頭,道:「主子主意是好,就是不知這季湘姑娘能不能看透主子的這份心了。」
到了將晚膳的時候,皇上就過來了。
甘棠笑道:「皇上可累了,先到榻上歇一刻罷。」
皇上道:「不妨,還是先用膳。本想著能早些過來,又商議了幾件事,就過來晚了。」
甘棠道:「皇上不必為了臣妾而耽擱了國事,那就是臣妾的大罪過了。」
皇上道:「朕心裡自有尺度,你不必憂心。可作了上回那道菇子?」
甘棠笑道:「知道皇上並不是為了來看臣妾,是為了那菇子才過來,哪敢不叫廚子做了端上來?」
皇上笑了,與甘棠來到這邊屋裡在桌前坐下。
見一桌子的菜都是自己不常見的,笑道:「臣妾將朕的晚膳都賞了人不曾?」
甘棠指指屋角長案。道:「皇上看那邊就曉得了。」
皇上看去,那案上擺滿了碗盤,都用金罩子蓋著。
甘棠道:「案下還有四摞食盒子呢。若都擺了出來,恐怕就要往地上放了。我這屋子小些。」
皇上道:「擱在一邊就是。不必管它。」
看眼前盤子上擱著一燒焦了葉子包裹的東西,便問:「這是何物?」
甘棠笑道:「皇上這就不認得了?還說想著呢?」使個眼色,一宮女上前來,將層層葉子揭開來,赫然便是白嫩地菇子。
皇上便有些驚了。道:「難道前頭我吃的就是包在這裡頭的?」
甘棠道:「那回是去了葉子,另拿盤子裝了。其實還是放在葉子裡頭,吃時再打開,裡頭地香味兒就跑不了了。」
皇上低頭嗅嗅,道:「果真是比上回還要香呢。這是荷葉麼?」
甘棠搖搖頭,道:「外頭葉子有些焦了,就難看出來了。這是南瓜葉。今年這裡沒有種,是囑托了採辦上的人,從宮外帶了進來。皇上在這邊用膳。沒有跟著嘗膳公公,我就代勞了。」遂舉箸夾了一個菇子放進了嘴裡。
皇上道:「這樣香地東西,就是有東西在裡頭。也要嘗嘗才是。」
也吃了起來。
兩人吃了一盅酒,皇上道:「也叫那邊照著樣子做了.1@6@K@.就是沒有這樣的味道。昭容還要叫廚子到乾熙宮一趟才好。」甘棠笑了。道:「什麼麻煩的東西。皇上就賞給我兩個大元寶,我准教會了皇上那邊的人。」
皇上笑道:「難道昭容竟會了這個?」
甘棠道:「原本這個就不是廚子做出來的。前頭我害喜時候不思飲食。抹雲記起了家中吃過這個。就給我做了。就是備好了菇子,稍灑些水,放好鹽,扯幾片不大不小地南瓜葉包了,放到爐灶裡烤。約摸著好了,就拿出來了。最是原汁原味,清淡得很。」
皇上道:「昭容好福氣,有這樣貼心的宮女服侍。」
甘棠道:「皇上難道沒有好福氣?聽說一個叫夏音的,去了乾熙宮伺候了。」
皇上道:「人癡憨些,話也少,前頭給你看的那串佛珠就是她雕的。」
甘棠笑道:「沒有想到她還有這樣大的本事。倒正投了皇上的喜好了。」
皇上道:「閒的時候,就看她坐在那裡,一心一意刻物件,一雙小金蓮顫顫的,倒是叫人心靜得很。」
甘棠聽了此話,心中一酸,暗道:說話這樣地不避嫌疑,還能指望皇上待自己有多少真意呢。
一邊給皇上說趣話兒,一邊叫宮女給皇上夾菜,清袖堂中倒也其樂融融。
膳畢,兩人來到書房敘話。
皇上見一邊多寶格上沒有擺著什麼東西,便道:「怎不放上幾件東西,太空了也不好。」
甘棠道:「先時地幾件都擺煩了,再有別的,我又不喜歡,索性就空著了。」
皇上道:「你喜歡什麼樣子的,朕叫人給你拿幾件過來。」
甘棠想了一會子,道:「倒是想要個小花瓶放在上頭。不要樣子古怪地。就要那種平平常常的小口圓肚地最好。玉地、金的,太貴重,放在這裡,也污了這些書,木頭地就好。」
皇上笑了,道:「今兒,才得了一對小瓶,就與昭容說的一樣,明兒就叫人拿了過來。甘棠忙俯身拜謝。皇上又與之攜手說些詩詞歌賦的話。
次日,就有人送了那對瓶子過來。抹雲歡天喜地接了過來。
甘棠道:「你且別太樂了。現放那邊屋裡擺兩天,再放你那屋裡去。皇上過來看不見,就有話了。」
抹雲道:「就擺在書房,我能看上幾眼就是了。」甘棠見她捧著瓶子往書房去了,也不管她。
過了幾日,甘棠幾人往張婕妤去了。在一拐角處。竟又碰上了空林。
那空林給甘棠施了禮。
甘棠見這樣的人竟在宮中如此自由行走,心中就有了惱意,平了氣。轉身欲走。
那空林卻道:「季昭容慢走,空林有事相求。」甘棠有些吃驚。道:「我與師傅沒有來往,師傅要求我什麼?」
空林道:「只斗膽問季昭容一句話——那對小瓶是在昭容處麼?」
甘棠又是一驚,面上多少有些紅了,道:「前幾日皇上倒是賜了一對瓶子過來,我沒有細看。不知是不是呢。」
空林面上一灰,向甘棠又施了一禮,便領著兩個公公去了。
待回至清袖堂,抹雲叫了別人出去,急急地對甘棠說道:「是我給主子招事了。看那空林臉上很有些不快的樣子。是不是將瓶子送了回去?」
甘棠笑了,摘下頭上的幾朵大珠花,道:「他能怎樣?就算在皇上跟前有臉面,能挑唆皇上將賞了人的東西再要了回去?那不是叫皇上打自個兒地臉麼?他該能聰明些。再說了,皇上既能二話不講。就賜了瓶子過來,可見這瓶子也不是很得了皇上的心。我只是不明白,這空林怎這樣看重這對瓶子?」遂叫抹雲將那對瓶子取了過來。
兩人細細看了。卻也沒有個頭緒。
抹雲正要將它們收了起來,忽想到了什麼。便道:「主子給我說過空林前頭是問皇上提過夏音的。敢情這裡頭還不知摻和了些什麼。」
甘棠道:「這也不關咱們地事。撂開了就是。你倒是叫個人到裁衣那邊看看,幾件衣裳也該縫好了。」
抹雲笑道:「還是我過去一趟。主子也知道我好個熱鬧。看看她們都在忙些什麼。」
甘棠打趣她兩句話,就叫她去了。抹雲出去,便叫了別人進來伺候。
頓飯工夫,抹雲和一個宮女抱著個包袱回來了。
打開了包袱,幾人便一起來看。抹雲道:「還有一件衫子,正繡著花邊呢。說後日就送了過來。」
甘棠道:「還是晌午時,你送了過去,叫她穿穿看。不順意,就拿回來再改改。」
抹雲重包了起來,道:「趁便將那幾樣新鮮的果子挑一些,也帶了過去,省得主子想起來了,再叫人跑上一趟。」
甘棠笑笑,應了。抹雲自去準備。
待到了杏陽館,抹雲見了季湘,便將包袱遞上,道:「主子本想自己過來,謹謖又鬧著不睡。」
季湘忙叫抹雲坐下說話,抹雲笑道:「姑娘萬不可如此。我們只是下人,伺候主子、姑娘地。」
季湘便不再讓,身邊一個侍女陪著,到隔壁房裡換上衣裳看看。
幾件都好,獨一件腰上闊出了一寸。
抹雲看了,便道:「姑娘就留下那幾件,我把這褶裙到了回去,叫她們再改改。」
這時,那邊套間裡出來一位姑娘,季湘道:「抹雲姐姐不知道,這是貴妃娘娘的妹子,我都稱她叫隋姐姐,比我大著五個
抹雲忙給她施禮,道:「吵著隋姑娘了。」
那隋姑娘卻似羞臊些,道:「抹雲姐姐言重了。」便不說話了。
抹雲料她是個不善說話的,遂引她說了幾句話,隋姑娘道:「聽姐姐說,季昭容最是手巧,又得皇上的憐愛,改日要與季妹妹同過去拜訪。」
抹雲笑道:「那就是我們主子的貴客了。」又說了幾句,便捧著包袱辭去了。
回去說了季湘試地衣裳,又講了那隋姑娘的事,道:「嬌嬌怯怯的樣子,說是比主子的妹子大,依我看倒是她像個做妹妹的。」
甘棠道:「貴妃倒是大家閨秀,身份尊貴,在這宮裡頭,算性格兒好的,也不常出來走走,少見她的面。」
抹雲道:「主子沒有見過她的妹子,倒是沒有貴妃娘娘的架子,和氣地很。還說來這裡看主子呢。」
甘棠笑笑,道:「來就是了,要好好照應呢。」看看外頭天氣,道:「今兒稍暖和些,你拿塊酥糕來,咱到外頭撒了去。」
抹雲道:「主子也是,好什麼不好,單好這個。眼看著咱這裡地蟻洞一年比一年多了。」
甘棠道:「又沒有進房裡來,怕它什麼?你若再這樣說,管保叫你下世托生個小蟻,沒地兒找糧食吃。」
抹雲笑道:「那我就打聽著,找到主子住的地兒,就在主子簾子外頭做個窩
說著話,藏梅進來了,苦眉苦臉地道:「張婕妤的小公主也忒纏磨人,主子以後再去,萬不要帶了我過去。」
甘棠笑道:「誰叫她和你對上了眼,別人不找,偏回回叫你抱。」
幾人出去了,藏梅眼尖,看見了一個蟻窩,便叫甘棠過去。甘棠捻了一點子酥糕,撒在窩口,就見幾隻小蟻嘴上咬著,叼進窩裡頭去了。
找遍了清袖堂,也灑滿了酥糕末子。甘棠覺著腰腿有些酸麻了。
藏梅、抹雲忙扶了,進屋裡躺下。
藏梅坐在旁邊矮凳子上頭,輕輕給甘棠捶腿,見甘棠不像睡地樣子,便道:「剛才主子走了一會子,陸才人就到了。我在一邊聽她們說話,說是皇上已准了五皇子就跟著皇后了,皇后該笑不攏嘴了。」
甘棠道:「皇后原是你的娘娘主子,你也該為她高興。」
藏梅撇撇嘴,道:「在皇后身邊能活到今兒,算是我命大了。不過聽著皇后待五皇子倒是很盡心,飲食入寢無不親自察看。皇上也說皇后賢良呢。」
甘棠道:「看來五皇子是福氣大。」
抹雲一邊說道:「這樣看起來,五皇子若跟著德妃,未必能有今兒地好呢。」甘棠道:「別人千好萬好,哪裡就能比上自己地親娘呢。你們沒有生養,知道什麼是好?」
兩人點點頭,便說起別的話來了。
夜裡就下起了秋雨。淅淅瀝瀝,打在油氈窗蓬上頭。甘棠站在窗前,推開窗子,任潮濕地秋風吹在自己身上。抹雲在小榻上聽見了雨聲,欲起來看看窗子可關嚴實了,卻見甘棠正站在那裡。忙取了一件衣裳給披上了,道:「主子別貪涼,吹著了就要叫太醫了。」
甘棠笑笑,將才披上的衣裳又褪了下來,道:「就是為著叫太醫呢。」
抹雲不解,眼見著外頭風大了,連帶著夾了雨水吹了進來。甘棠身上也叫雨水打透了些。抹雲連勸帶哄地,才將甘棠攙到了床上。次日,甘棠躺在床上,頭上就燙起來了,臉上也紅。
宮人忙去稟明了皇后,皇后便准了太醫過來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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