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殺 第八章 巧搏
    娘娘本是笑著,欲受甘棠的跪禮,又見她遲疑不決,面上不覺冷了,將手抬起,對著陽光,檢視著玉手上的蔻丹,緩緩言道:「敢情甘棠巧手慧心,有更高的枝兒可攀呢。」

    甘棠聽至此,心早都委屈碎了,「撲通」跪下,顫聲道:「娘娘能看上了甘棠,實是甘棠的福氣。自跟了娘娘這半日,見娘娘體恤奴才,心內更是放了十萬的心。只是,只是——」甘棠說到緊要處,卻又哽咽起來。

    娘娘見甘棠確有苦楚的樣子,遂使了眼色,那些個二等宮女便出去了,只留了抱錦、扶素、撫紋幾個。

    甘棠哭了一陣子,這才將心中所慮從頭至尾敘述了出來。

    彼時,屋內寂靜,幾位大宮女俱屏息寧氣,小心窺視著娘娘的神色。

    娘娘聽著,先還臉色冷峻,待聽至最後,竟和緩了神色,笑出了聲兒。

    「怪不著前日讓抱錦去了那敬事房遞話兒,那管事公公只推委著事忙,要節後再斟酌調補。原來是有這一遭兒。你們聽聽,我這一陣子病了,懶怠動,竟就成了聾子、瞎子。」

    娘娘雖心中有氣,話聲兒卻是低低的。甘棠頭回子聽著,仍是覺出了其中的忿恨之意。

    「既這麼著,我倒要看看我看上的物件兒,她還得要去了不成?」娘娘輕撫著耳邊的一縷鬢髮,言道。

    甘棠一旁站著,一聽見娘娘剛剛那句「物件兒」,心內對娘娘那一股子熱乎勁兒,登時沒有了大半:原來娘娘還是把自己當了一件小玩意兒而已,就像自己的父親,一時把自己喚至身邊,叫頌兩句詩詞,拈拈鬍子笑笑,一時又幾月不見,對自己的歡欣亦或病痛不見不聞。母親說父親公事繁忙,可甘棠明明聽見父親與幾個嫡子女在內書房閱書嬉笑。

    甘棠這邊兀自胡思亂想,那邊娘娘已開始了洗漱穿戴。扶素問娘娘可還要畫那垂珠眉。娘娘自鏡中靜靜看著自己,又湊近了用手指撫著眼角兒,似對扶素又對自己言道:「畫了垂珠眉,又有哪個來看呢?」

    扶素不敢再問,還是取了眉黛,給娘娘描畫了。娘娘也沒再言語。

    抱錦自櫥中取出那件水清紋錦六幅裙。娘娘看著,冷笑道:「放了去吧,費了那麼些工夫兒,想來現在也沒幾個人會看了。也只有那個成天裡想看我笑話的德妃瞅上幾眼吧。」

    抱錦只好又捧了裙子放回去,沿途又看了甘棠一眼。甘棠領會了她眼中的歉意,自己也只裝出釋然的樣子:本是一介小小的宮女,何必去招惹了是非?

    娘娘兀自沉吟了半晌,向甘棠道:「剛才那會子楊寶林說郡主戴了一支蝴蝶流蘇,你也聽見了吧?」

    甘棠心疑娘娘怎的想起了這個,卻也恭敬答道:「娘娘記得很好,甘棠聽著也是一支蝴蝶釵兒,還是點了翠的,綴紅寶石。」

    娘娘聽了,笑道:「那我就沒有聽錯。也是該著那位梁妃撞在刀尖兒上了。」

    言罷,扭頭對抱錦道:「你還取了那件長裙,今兒夜宴,我要穿著它,借郡主的流蘇演一場好戲給眾位娘娘賞眼呢。」

    抱錦卻進言道:「奴婢不敢揣測娘娘心中計策,卻有一句話:既借了郡主的流蘇生事,娘娘擔保郡主晚宴不換了衣裳釵飾嗎?」

    娘娘站起身來,整整袖管,言道:「你們只知其一,難知其二呢。那支流蘇我以前見過呢。早先孝文皇后在世時,經常戴的。郡主雖出身鐘鳴鼎食之王家,戴流蘇也是違制的。雖則現在宮制鬆些,妃嬪命婦也能插戴,但正日子裡,誰也不去觸了這個霉頭。既然郡主戴了,那必是上面賞的,又特意讓戴的。孝文皇后辭世前,將自己的金銀珠玉皆送贈了兩位太娘娘及幾位妃嬪。那支流蘇應是贈了太后的。今兒太后又將它賜了郡主,想是裡面也有些子深意。先人的舊物不免有些晦氣,只把那上面的一隻點翠金鳳換了粉牡丹罷了。你們想想,那位郡主得了這樣的物件兒,焉有不戴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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