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慶紀事 網友上傳章節 第七十四章 身世(下)
    夕陽西下,木槿花開,一朵朵藕色的小花被溫柔地鍍上淺淺的金色,在淡雅中吐著芬芳……

    昭慶抬頭,匾額上蒼勁的兩個大字提醒她,曾經到過此地。

    「這裡,」越之彥的聲音中不無激動,「是你父母曾經的居所,在下重金買下這片宅院,只為復原此處!這塊匾,便是你父親手所題!」

    匾上的金光刺得昭慶幾乎張不開眼……

    「長安,更是你父一生的夢想……」越之彥十分地感慨,彷彿,那也是他自己的夢想……

    「他,已經不在了?」半晌,昭慶輕聲地問。

    越之彥垂下頭,歎息,「你是遺腹子……」

    昭慶下意識地合上雙眼,儘管,早已猜到,可是……

    越之彥走上前,輕輕地推開院門。昭慶聞聲張眼,鄺總管沉靜的面龐映入她的眼簾,難得地,總管的目光,溫和而慈愛……

    「這裡,」越之彥行至院中央,立在那空蕩蕩地魚缸旁,「你父曾養了數尾錦鯉。」

    昭慶深呼一口氣,抬腳跨入院內。

    「他最喜錦鯉優美的游姿,」越之彥伸手輕撫已不再光滑的缸壁,「從不假人手,一向親自餵養昭慶微微探頭,彷彿看到一池碧水中,有色彩艷麗的魚兒在悠閒遊動……

    越之彥隨即走向正房,「每當你父餵食魚兒,你母便在房內撫琴,那曲《清流》,最得你父喜愛……」

    昭慶的一雙手。不由得微微顫抖……

    耳邊,傳來鄺總管低沉的聲音,「不錯。你那日所用之琴,便是你母當日的愛物……」

    昭慶心頭酸楚不能自禁。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房內,一切都是那麼地安靜,似乎,往昔的歡樂早已隨主人地離去而消散。消散得一乾二淨……

    昭慶默默地環視,良久,目光停駐在那角落裡的古琴上,低聲自語,「我與母親生得極像……」

    越之彥不無慚愧,「你母畢竟是在下的主母,在下不敢逾越,是以早前見過公主,卻未……」

    長歎一聲。他轉頭看向鄺總管,「倒是總管,曾傳授主母琴技。有幸一睹主母芳容。」

    昭慶也側頭望向鄺總管,總管在她地目光中緩緩點頭。眼眸中儘是溫柔……

    「這便是天意吧!」越之彥輕輕搖頭。

    昭慶垂下眼。如果,在衡園。總管得以見到自己的面容……

    「原本,我們都以為主母她……」越之彥感慨,「早已不在人世,未成想,她竟是避入了楚宮……」

    昭慶刷地抬起眼簾,定定地看向他,半晌,冷冷吐出一句「在楚宮,我從未見過母親地歡顏……」

    越之彥急忙擺手,「公主,誤會在下之意了!出事之時,主母已懷身孕,在下深知,依主母心性,若不是為保住你父唯一血脈,她必定不會獨活……」

    昭慶眸中的冷色點點褪去……

    「在下只是感慨,若是能早日尋到你母女……」越之彥的聲音漸低,滿眼的懊悔之色不似假裝。

    昭慶不作聲,半晌,尋了一張椅坐下,眼望越之彥,目光彷彿在說:現在,你可以講我的身世了!

    越之彥與鄺總管交換了一個眼色,深吸一口氣,沉下聲道,「這不過是一個很事俗地故事……」

    昭慶的雙眼不由得微微瞇起。

    「一個極有才華的年輕人,身世顯赫,頗得父輩賞識,成年後,得以迎娶情投意合的表妹,有似錦的前程,有高遠的抱負,卻不料,遭人嫉妒……」

    昭慶的心瞬間提起……

    「年輕人最小的叔父,窺視一家之主的大位已久,假意與年輕人交好,騙得眾人地信任,卻在暗地裡,趁大家不防,對自己的親侄兒,下了毒手……」

    昭慶的手緊緊抓住木椅地扶手,嘴角,不由得輕輕抽動……

    「為了斬草除根,他誣陷已還有身孕的侄媳,蒙蔽了痛失愛子地老家主,藉以斬殺了侄媳娘家滿門!」

    昭慶聽到此,已是再無法鎮定,騰地立起身來,「他是誰?」

    越之彥地心緒尚未從沉痛的回憶中拔出,無視昭慶,繼續說道,「老家主很快故去,他終於如願以償,坐上家主大位,再不用隱藏真實面目,開始大力剿殺侄兒過往地親隨,那幾年,真是腥風血雨……」

    昭慶看到,他面龐上流動著的,是一種不堪回首的痛楚,那般地深切,幾將他平庸的容貌扭曲……

    「只是,他高興得太早,」越之彥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分,「他侄兒的生母,早就對他起疑,存了心機,隨亡夫而去時,暗藏下半數的家產,交與忠僕,幾經輾轉,又轉到我等手中……」越之彥說著,與鄺總管相視,兩人的眼眶均已見紅。

    「我等,逃過了當年的殺戮,活下來,隱姓埋名,不過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給忠心追隨的家主報仇!」

    昭慶知道,真相已將揭開,不由得呼吸急促起來……

    「只是,」越之彥口氣一轉,聲音再次沉重下來,「老天也長著眼,不容我等恢復元氣報仇,已率先奪去了那賊子狗命!」

    昭慶啊地一聲,幾乎跌回椅上,這,豈不是便宜了那喪心病狂的惡人……不過,」越之彥冷笑起來,轉眼看向昭慶,眸中閃過興奮之色,「他的兒子。還在,父債子償,這仇。還可以報!」

    昭慶著急,「是何人?」

    越之彥轉而微笑。點頭,「公主不必著急,這個人,公主非但識得,而且還很熟悉!」

    昭慶的一顆心幾欲跳出。雙眼,一眨不眨,緊緊盯住他。「這個人,自大而殘暴,喜歡上了一個他最不該喜歡的女子,為她癡迷,為她瘋狂,卻不知,這女子的生父。就慘死在他父手中!這女子地親母,被他父逼迫客死異……」

    「白越王!」昭慶輕聲地打斷他,「是當今的白越王!」彥讚許地點頭,「不錯!正是他!」

    昭慶的手臂支在椅背上。用力太大。手腕在輕輕地顫抖。

    「公主地生父,」越之彥緩緩彎膝。恭敬跪倒,「乃是我白越曾經的儲君,公主,並非楚國地公主,而是我白越的公主!」他身後,一直默不出聲的鄺總管,應聲叩地而拜……

    昭慶不知自己是過了多久才恢復了神智,身子立在那裡,心神卻已飛出老遠……

    是真的嗎?

    她不停地問自己,只覺心頭壓了巨石,難以喘息。

    追查身世,卻不料,查出如此驚人的內幕……

    自己地肩頭,轉瞬間,壓上血海深仇!

    地上二人仍在無聲跪拜。

    曾經,視若仇敵……

    「起來吧!」昭慶木然道。

    二人起身,越之彥的臉上更是閃動著難言的光彩。

    「王宮的柏樹林裡,有一片灰屋,」昭慶的聲音有幾分乾澀,「那裡面,藏有一尊木雕,與我,十分想像,你可知?」

    越之彥皺起眉頭,「那裡,曾住過一位老婦,是公主祖母,故去的敬安王后貼心的侍女!至於木雕……」他說著,疑惑地轉頭,看向鄺總管。

    「她知道我,她要她的徒兒在那裡等一個與木雕相像之人……」昭慶補充道。

    越之彥的眸中現出驚色,半晌,沉吟道,「如今想來,主母當年能夠僥倖逃出,或許,也是敬安王后暗中出手……」

    「一定是了!」鄺總管終於開口,「敬安王后是主母親姨母,主母賢良又深得敬安王后喜愛,王后當年想是萬萬不信主母謀害夫君!」

    「敬安王后派人助主母逃離,那人必然知曉主母行蹤,也定然獲悉主母產下公主……」越之彥接著推測。

    「那麼,」昭慶小心又問,「那木雕,可是我母?」

    兩人聞聽,彼此相視,眸中均是重添了悲色……

    「不,」越之彥輕輕搖頭道,「曾聞,敬安王后請來名匠為心愛地幼女雕像……」

    昭慶訝然,「可是那木雕與我母……」

    鄺總管憐惜地望著她,「惜雲公主與主母本就是表姐妹。」

    「陸家女兒,天香國色……」越之彥在一旁歎息。

    「我母本姓陸?」昭慶問,母親從未告訴過她。

    越之彥點頭,「陸氏一門,出了一位當朝王后,出了一位儲君王妃,原本是,無比榮耀,卻也正因了這榮耀,慘遭牽連……」

    昭慶垂下眼,怪不得,母親從不提及親人……

    「那位惜雲公主……」昭慶再問,心中升出不安。

    越之彥歎息搖頭,「賊子奪得王位後,將其賜死!」

    昭慶倒吸一口涼氣,「她,不過是個女子……」

    越之彥苦笑,「只可惜,這女子為那賊子獨子所愛……」

    原來如此,一個如花少女,便這樣無辜喪命……

    「家主與主母,曾是恩愛非常的一對璧人……」越之彥似乎想要安慰昭慶,故意轉了話題。

    昭慶抬起頭,唇邊掛上了一絲苦笑,「我知道……」

    母妃的不快樂,如今,已得到解答……

    三人再不言語,一時間,房內重又陷入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昭慶忽然問道,「我父,他是怎樣地一個人?」

    越之彥抬起頭來,「家主,雄才大略……」才一張口,聲音已哽咽。

    昭慶垂頭,心下難過不已,再怎樣,自己都是無緣見他!曾經,多少年,自己根本不知他的存在……

    「家主心存高遠,一心統一四國!」越之彥平復半晌後,激動地繼續說道。

    昭慶下意識地擰眉。

    似看出她地心思,越之彥沉下聲來,「家主欲統一四國,非是出於權力之欲,而是為了百姓安居樂業!」

    昭慶地眉頭仍是不展。

    越之彥進而解釋,「四國征戰,在明在暗,從未停歇,戰事一起,惟有百姓遭殃,家主以為,只有四國一統,才能避免戰事,舉國百姓長久安樂,國家也能興盛長存!「長安?」昭慶恍然。

    「正是!」越之彥露出讚許之色,「家主題的那塊匾,正是寄予此意!」

    昭慶心下一跳,忽然想起一人,那人曾與自己激辯民為國基……

    「那你,以往所為……」半晌,昭慶遲疑問道。

    「在下正是為了實現家主遺志!挑起四國混戰,方有機會坐收魚翁之利!」越之彥雙目放光,應聲答道。

    昭慶不由輕輕搖頭。

    「自然,」越之彥神色一轉,輕聲笑道,「尋回公主,情勢便大有不同了!」

    「如何不同?」昭慶側頭問道。

    越之彥地笑容更添了深意,「公主是我白越王位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你!」昭慶幾乎跳起,「你是要我……」是!」越之彥堅定地點頭,「除此之外,據臣下所知,楚王無心王位,一想讓位於公主,攸國定王對公主情有獨衷……」

    「不要說了!」昭慶苦笑著揮斷他,想說他的想法實在太過狂妄,話到唇邊,卻又不知為何被嚥了回去。

    歎了口氣,昭慶心思一轉,又想起一事,「紅門,為何與你做對?」

    提及此事,越之彥沉下臉來,「紅門門主,與臣下因故結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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