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慶紀事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隔世
    風在耳側呼嘯,雨在週身肆虐,茫茫天地間,沒有歸處……

    昭慶放開了白馬的韁繩,疲憊地俯下身,僵冷的面頰緊緊貼上馬頸,便再也不肯離開。

    上一次私自離宮,因了憤怒,因了悲傷,因了心尖上那悴不及防扎入的深刺,本以為那已是生命所能承受的極限,沒成想……

    淚水與雨水交織,昭慶的眼又開始模糊。

    終於明白,劉武的背棄,不過是心上的疤,定王的欺凌,不過是身上的傷,而今,卻是心死……

    十餘年的尊貴,十餘年的嬌縱,卻原來,不過是一場夢……

    ……

    白馬狂奔得累了,縱是如此良駒,也架不住這般沒命似地趕路,此時,樂得昭慶不再驅趕,悠閒地低頭啃起了草根。

    昭慶仍是一動不動地伏在馬背上,渾身冰冷而麻木,便是眼角的淚也開始冷下來……

    昭慶是在見證了子思的登基大典後,悄然離開楚宮的,瞞過了所有人,包括幾乎不離她左右的貝衣與玉兒。

    貝衣被她派去跟蹤玄木,理由是防範定王採取行動;玉兒被她譴去安頓郭不為,正中人家的下懷,沒有不應之理;甚至於嗅覺敏銳的白虎,她也沒有疏忽,在親手餵飽了貪吃的小傢伙後,劉武贈她的那個小玉瓶就完全見了底……

    一個人,下了決心,幾乎無從可擋!

    昭慶隨行的,惟有白馬。

    昭慶所想的,只是離開。

    離開楚宮,遠離熟悉的人、熟悉的物、熟悉的一切,以至熟悉的那個自己……

    至於去往何方,昭慶沒有想過,那個華麗的宮殿,不再是自己的家,天下之大,已沒有了自己的家……

    雨勢更盛,細小的雨絲終化作連綿的雨滴,越發急促地打在昭慶發間、背上……

    白馬等不到主人的指令,不耐煩起來,終於一揚蹄,衝進山林避雨。

    昭慶在顛簸中漸漸失去了力氣,那環抱馬頸的雙臂漸行漸鬆……

    ……

    冷,好冷,冷得徹心徹骨……

    痛,好痛,痛得撕心裂肺……

    彷彿血肉正在一片片抽離,彷彿生機開始一點點褪去……

    那遠處的麗人,可是母妃?

    為何,再見,她仍是沒有一絲笑容……

    告訴我,我父,是什麼人?告訴我,我,姓什麼?

    母妃身後的老人,可是楚王?

    為何,再見,他仍是滿眼淚痕……

    告訴我,你那般寵愛我,是為了什麼?告訴我,你至死不肯透露我的身世,是為了什麼?

    ……

    你們,可是來帶我走的?

    帶我走吧,這個世間好冷,我的心,早已失去了知覺,我的身,不願再醒來……

    ……

    昭慶還是醒了,被面頰上溫熱的舔舐喚醒了……

    勉強睜開雙目,最先映入眼簾的是白馬那雙寶石般閃亮的眼,溫柔中夾著焦躁之色。

    白馬身後,是漆黑一團的夜色,雨,已停了,風,卻沒有止。

    昭慶想伸手撫摸一下這個忠心的夥伴,昭慶想轉頭打量身處的所在,怎奈,全身上下已沒有一絲力氣……

    良久,昭慶發現了異樣。

    空氣中,竟隱隱飄浮著一股血腥之氣……

    在雨後的叢林中,這氣味是那樣的清晰,清晰得彷彿可以用手觸摸。

    昭慶一驚,意識頓時恢復了大半,開始感覺到了腹間那劇烈地痛……

    白馬焦急地嘶鳴起來,盯向昭慶的目光愈發憂鬱。

    昭慶終能夠伸出手,顫抖著摸向身下……

    一手的血,便是夜間,那刺鼻的氣息也絕騙不了她……

    白馬越發地急躁起來,開始不住地嘶鳴與揚蹄。

    昭慶躺在冰冷的林中,終於意識到,自己腹中的骨肉,正在離自己而去……

    曾經,她是那麼痛恨這個不期而至的孩子,曾經,她是那麼憎惡這個孩子自私霸道的父親……

    可是,這個孩子,真要離開了……

    自己,卻未覺解脫……

    白馬的前蹄狠狠刨在地上,濺起的泥土打在昭慶臉上。

    昭慶的目光麻木地轉向它,不遠處幾縷幽綠的光映入她的眸中……

    傳說中,遇難的美麗女子,都會遇上勇士搭救……

    昭慶想笑,原來,傳說畢竟是傳說……

    白馬的口中,發出一種奇怪的嗚鳴聲,似在警告、似在求救。

    昭慶便在這聲音中,緩緩地閉上了眼……

    一世的繁華,足夠了,一世的愛恨,太累了……

    ……

    楚思王元年,楚王胞姐失蹤,許多人聲稱看到一匹飛馳的白馬載著一位素衣女子狂奔向西方。

    年輕的新君尋姐心切,親自帶領大隊人馬前往尋找,未果。

    秋末,白越王沒有如願迎娶到朝思暮想的新娘,大怒,向楚國索要,兩國邊關局勢再度緊張。

    冬初,攸國定王已是二度前往楚攸交界處狩獵,最終,仍是鬱鬱而歸。

    此時,白越境內的元息山脈已是早早地裹上了銀裝,大山深處,祖祖輩輩以狩獵為生的東襄族人,大多已遷到山外過冬,只有少數幾家留守在村落之中。

    村頭的一間低矮石屋,大清早就飄出了誘人的肉香。

    「吱啞」一聲,柴門開處,大步流星,走進一名身型魁梧、面皮黝黑的大漢,雖是寒天,他的額上卻掛著晶瑩汗珠。

    「嫂子,我又打到了一隻山雞!」他一邊興高采烈地叫著,一邊向那正在灶前忙碌的小個婦人展示手提的獵物。

    「哎呀!別嚷,別嚷!跟你說多少回了,怎麼就記不住呢!」婦人嘴上雖在埋怨,面上卻溢出由衷的喜色。

    壯漢神色一凜,不由懊惱撫頭道:「我怎麼就不長記性!」頓了頓,他又小聲問道:「醒了嗎?」

    婦人瞪了他一眼,「便是沒醒,如今也被你吵醒了!」

    壯漢便如剛做了錯事的小孩,臉漲得痛紅,頭垂得更低……

    「撲呲」一聲,那婦人笑出聲來,「瞧你那模樣!」

    壯漢更窘,頭垂得越發低了……

    「行了,行了,」婦人笑著從他手上奪下山雞,取過灶上的一隻冒著熱氣的木碗,塞入壯漢手中,「今天的雞湯已經熱好了,你給端進去吧!」

    壯漢雙手侷促地捧著那碗,面露難色道,「我這剛從外面進來,一身的寒氣,驚了她……」

    婦人不語,笑呵呵地將壯漢向內推去。

    壯漢立在裡屋門前,猶豫著,始終沒有邁步。

    婦人在他身後催促,「快去,湯可要涼了!」

    壯漢咬了咬牙,這才伸手,輕輕推開那門……

    門內,一室的暖意,一室的芬芳。

    *窗的土炕上,一個烏黑秀髮的年輕女子正裹被呆望著窗外的清晨,她的枕邊,一支元息奇花正在眩目地綻放……

    聞得門聲,女子慢慢回過頭來,如玉的面龐上,一雙美麗得幾令人窒息的鳳目,緩緩轉到來人身上。

    她的美便如那花般眩目,只是,那美麗絕倫的容顏上,神色平靜淡漠得令人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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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失言,更新遲了一天。人一休息下來,就懶了,好在病已經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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