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慶紀事 正文 第十章 殿殺
    長公主隨母朱玉住在內廷的深處,昭慶一路走下來,悄悄地打量四周,不知道子思會否被關在這裡的某個角落。

    劉管事提醒昭慶,「長公主年幼,是大王目前唯一的孩子,其母雖未受封妃嬪,卻不容輕視。」

    昭慶下意識抱緊了懷中的小虎,苦惱著一會兒該如何見禮,要她這堂堂的楚國公主給侍女身份的人下拜還不如殺了她,要知道,在楚宮,昭慶是連王后都不拜的,這當然是得到了楚王的特許,反正昭慶也沒想過與王后親近。

    長公主還小,根據白越的習俗,至今仍未被賜名,也沒有分封到殿宇,居所名秀雲居,竟是掩在一片柏樹林旁,昭慶心下好笑,這無論如何也不該是女孩兒家的閨居,也不知白越王是怎麼想的。

    不過,昭慶無論如何也沒料到這一次的召見會如此地開場。

    跟在劉管事身後進入庭院,昭慶尚未站穩,一聲稚嫩地尖叫驟然響起,白虎受到驚嚇,竟然奮力掙脫了昭慶的懷抱,開始滿院亂竄,一時間叫聲迭起,有人在混亂中高喊,「快將老虎攔下!」「保護公主!」

    昭慶顧不上看仔細眾人,只忙著去追那小虎,小虎跑得倒不快,可昭慶穿著羅裙,行動多少受到限制,小虎閃身跑出了大門,昭慶也無奈跟了出去,轉眼便追進樹林。

    好在小虎貪玩,回到樹林又跳又蹦,忘記了跑路,被昭慶一把摁在地上,狠狠擰了幾下它胖乎乎的臉蛋,小傢伙這才老實下來。

    昭慶微喘著抱起小虎,注意到周圍除了自己再沒無旁人,不由長出了一口氣,慢悠悠地往回返。

    尚未走出林子,已看到秀雲居前整整齊齊地跪倒了一大片,一個紫袍青帶、身形高大的男子正背向而立,大聲斥責著眾人,「這麼一點小事,就驚慌至此!寡人聽到聲音,還以為有刺客潛入,急急忙忙地趕過來,卻不過是為了一隻幾個月大的小虎,要你們這群廢物有何用!」

    他的聲音冰冷而嚴厲,嚇得眾人戰戰兢兢地均不敢言語,只有一個碧衣美婦略抬起頭來申辯,「大王息怒,是奴婢不好,本想召來白虎給小公主解悶,沒想到她一見白虎就嚇得大叫,驚動了王駕,奴婢再不敢了。」

    這婦人秀麗豐滿,一雙美目尤其水靈勾魂,她身旁婢女懷中緊摟著一個兩、三歲大的女娃,粉嫩白皙,正緊抿著小嘴無聲抽泣。

    昭慶頓時瞭然,這男人定是當今的白越王無疑。

    美婦話語剛落,白越王便重重地冷哼一聲,再不多言,抬腳便走,形跡如風,眾多的侍從武士也急忙紛紛從地上爬起來,緊隨其後。

    轉眼間,這一行人就走出好遠,被婢女抱住的女娃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直到眾人散去,昭慶才緩緩走出來,小虎不甘地伏在昭慶肩頭頻頻回首密林,喉中發出嗚嗚地聲響。

    劉管事面色蒼白、滿頭大汗地候著昭慶,對她揚了揚手,無奈道:「回去吧!」

    沒走幾步,又後怕地嘟囔,「大王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附近呢?不過,你的運氣還真是好得沒話兒說,若非大王現身,朱玉怕是會要重責你一頓呢!」

    ……

    立春,宮內照例設晚宴,大王與群臣歡聚。

    正是乍暖還寒的時節,白越王宮內的承恩殿卻已是窗門洞開、張燈結綵,白越王身著紫袍,高坐於殿首,左右兩排長席,文臣武將各據一邊。

    宮內的女子大多寂寞,如此難得地歡慶場合豈能輕易錯過,只是有幸入殿的畢竟是少數,其餘人等惟有遠遠地向殿內眺望,好在夜深燈明,倒也看得十分清楚。

    昭慶留下伶兒看管白虎,自己帶上清兒也來湊熱鬧。

    樂聲悠揚、醇酒飄香、美女如雲、君臣融融,端地是一派歌舞昇平地盛景!

    白越王一揮手,歌舞驟停,諾大的承恩殿頓時鴉雀無聲,臣子們屏息凝神地注視著年輕的君王,只聽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副將延雄平定西豐族叛亂有功,值此佳節,特進封其右將軍之職。」

    眾人的目光立時轉向末席,那裡徒然站出一個彪漢,大步流星地奔到白越王駕前,深深下拜,「謝大王!臣一介武夫,不善言辭,大王聖恩,臣必萬死相報!」,嗡聲嗡氣,回聲隆隆,不少人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白越王卻似不以為意,嘴角微動,陰冷深遂的目光在群臣身上轉了幾轉,眾人紛紛垂首,相信無人再敢皺眉。只有右席首座的威武男子依舊滿面的厭惡之色。

    「你這一仗打得漂亮,」白越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西豐青壯年盡損,幾近滅族,寡人倒要看看還有哪個部族敢步其後塵!」

    彪漢得了大王的讚許,分外興奮,「大王聖明!」,黝黑厚實的臉蛋竟因激動而微顫。

    群臣中也開始有人附和,「大王聖明!」「大王聖明!」「大王聖明!」……

    白越王滿意地點頭,只是,目光掃過右席幾張憂慮的臉龐,神色又冷了下來。

    白越王的身旁半跪半坐著一名秀麗非常地年輕女子,注意到大王面色不善,急忙雙手奉上美酒,嬌嗔道:「王,早就聽聞楚女多藝,奴婢還未見識過她們的舞姿!」

    白越王微瞇起雙眼,「既然青玉想看,就傳她們來獻舞吧!」

    輕柔地樂聲隨之響起,一隊白衣美人似乘風般飄入殿中……

    有歌舞助興,殿內的氣氛看起來再次輕鬆,白越王不大飲酒,卻不時示意群臣暢飲,大臣們不敢違了他的意,不時舉杯,很快便有人現出了醉意。

    舞者均是年輕的少女,各個貌美如花、白裙飄飄,令人心曠神怡。一陣急樂響起,舞者中轉出一個高挑少女,只見她將寬大的外袍緩緩褪下,現出桃紅色貼身衣裙,美好地身材頓時展露無疑。少女半裸的香肩似玉若瓷,明媚的臉頰嬌嫩欲滴,舞動的身姿柔軟如柳,立時引來嘖嘖讚聲。

    高高在上的白越王也似被這美貌少女吸引,凝神注視,良久不語,他身旁的美女自然不會疏忽他的每一個表情,秀美的臉蛋上頓時閃過一絲郁色。

    少女越舞越快,身形如彩蝶飛舞,又似落英紛飛,飄逸的黑髮更是幾乎勾去所有人的眼珠……

    眾人正看得興起,突然,一個魁梧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衝了上來,直奔桃衣少女而去。

    正在起舞的少女們驚得亂了舞步,紛紛四下躲避,那桃衣少女尚未回過味兒來,一隻粗壯的大手已摸上了她的玉臂……

    隨著少女的驚叫聲起,君臣都已看清來人,不是那剛剛受封的右將軍延雄還能是誰?

    右席上的武將有按捺不住的,馬上起身呵斥,「延雄,你失心了不成!」

    文臣中也有人大叫:「延雄,驚擾王駕,該當何罪!」

    ……

    那延雄卻是毫不理會,雙手齊上,一心要將那不住掙扎的桃衣少女攬入懷中。

    承恩殿內一時大亂。

    「王,延將軍還未獲封賞,他如此喜愛此女,不如就賞了他吧!」嬌媚的女聲不失時機地響起,夾在眾多男聲中卻是分外地突出。

    承恩殿又安靜了下來。

    除了殿中央仍舊糾纏地一對男女,其餘神色各異地眾人均關注起白越王的反應來。

    白越王的表情木然,最初只靜靜注視著酒醉的延雄粗暴地拉扯少女,之後視線駐留在少女手臂上猙獰地青紫印記上,眼中才開始閃過光芒,半晌,嘴角現出一絲邪笑,「既然延將軍看上此女,寡人就將她賜給延將軍。」

    大王發了話,眾人再不敢多言。延雄雖醉,卻也聽得明白,不由狂笑,拉住桃衣少女,更是不肯鬆手。

    那可憐的少女本就羞辱難當,極力掙扎之際聞聽大王此言,心知無望,一雙美目絕望地看向白越王,神色淒苦異常,別看她小小年紀,卻是十分地剛烈,當下雙眼一閉,憤而咬舌……

    殿內殿外頓時響起一片驚呼。

    一場歡宴轉眼間染上血色,實在令眾人始料不及,好長時間裡,君臣均沉默不語,誰都清楚在這樣一個日子裡,發生這種事,難免預示不祥!

    禍首延雄此時也受驚清醒了大半,急忙一把推開少女仍舊溫暖的屍身,重聲跪倒。

    良久,左席首座的白鬚老者緩緩起身,對白越王恭身施禮,聲音平靜道:「大王,楚女抗命,敗了大王的雅興,死有餘辜!」

    群臣側目。誰都曉得大王最恨抗命之人,這樣一頂帽子壓下來,還有哪一個敢為慘死的少女進言?何況,不過是一個舞姬!

    白越王面色稍緩,嬌媚的女聲適時再起,「王,丞相說得極是,分明是此女不識好歹,即便死了也罪不可赦!」

    伏地的延雄也乘機落井下石,「大王,楚人一向看不起白越,此番大王率軍攻入楚地,楚人竟然聯攸抗擊,實在可惡!這筆帳還沒有清算,楚女就敢在大王的宮宴上自盡,實在是對大王不恭!」

    白越王冷笑聲起,「楚女?不過是寡人捉來的小玩物!」

    說著,用手一指那群跪地悲泣的白衣少女,厲聲道:「將她們全斬了,棄首於楚境!」

    ……

    昭慶立在一根冰冷地石柱旁,靜靜地看著華麗的殿宇內發生的這一切,即便是白越王最後的那道命令,也不過是令她的身體不為人覺地微微一顫,只是,蒼白得無一絲血色的臉龐上,一雙明眸卻是比任何時候都亮、較任何時候都寒!

    那日後,宮內流傳,大王重用延雄是故意做給大將軍看的,誰讓大將軍敬穆一再反對大王用兵!

    侍女們更是開始津津樂道後宮裡敬妃的惶恐與青玉的得寵,少不了幸災樂禍與羨慕嫉妒。

    沒人再提及那些慘死的楚女,彷彿她們根本未曾出現過……

    延雄莫名得勢,外廷開始頻繁出現他魁梧如山的身影。少女們畢竟膽小,即便不說,卻是誰也忘不了此人在承恩殿的暴行,大家心照不宣地刻意躲避著他。

    只有昭慶,照例帶著白虎散步、閒逛,一切如常。

    一個午後,得意洋洋的延雄大搖大擺地走出中殿,剛剛又得了大王的誇獎,便連大將軍也不再對他廢話,這樣的日子真是舒服得不能再舒服了!

    延雄覺得自己真是走了狗屎運,不過是被大王派去西豐走了一遭,殺了幾個不怕死的傢伙,自己盡了興不說,還因此入了大王的眼,權利富貴輕易得來,運氣實在好得沒話說!

    心裡正樂開了花,一道白影倏地從矮叢中躥出,不偏不倚正落在他腳前。

    延雄睜大了眼,不敢相信在肅穆的中殿周圍竟會有貓狗出沒!

    看仔細了,卻原來是一隻小虎,少見的白色,同樣瞪大了雙眼,正好奇地打量著自己,只是眼神中除了新奇怎麼還似有幾分懊惱?

    延雄忍不住罵起來,「看什麼看,小畜生!這麼丁點兒大,連給本將軍塞牙縫都不夠!」

    小虎彷彿聽懂一般,頓時氣得虎眼圓睜,虎鬚倒豎,屁股一撅、上身下俯,作出一副威脅之勢,看模樣,是被得罪了。

    延雄大樂,「好!小畜生執意送死,本將軍也正想嘗嘗虎肉!」他倒是沒想一想,王宮內的白虎豈是他輕易動得的?

    正在延雄捋胳膊挽袖子之際,不遠的拐角出無聲地轉出一人,淡雅地香氣隨之飄來……

    小虎聞香回頭,沖那人影嗚嗚直叫,彷彿受了委屈的幼童。

    延雄抬眼望去,頓時目瞪口呆。好半天,才下意識地抹了把嘴角流出的口水。

    來人不發一言,面無表情地對小虎招手。

    小虎立馬拋下五大三粗的臭男人,屁顛屁顛地奔向香噴噴的美人。

    美人彎腰抱起小虎,看也不看延雄一眼,返身轉過拐角,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待延雄從難言的驚艷中回過神兒來,追過去,哪裡還有美人的芳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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