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花青離傳之刺客傳奇 畫皮 六十六章 復仇的屍體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俗語,見於《三國演義》

    沈家兄弟、青離,連本來要走的霜官一起跑向聲音傳來之處,顧不得積水濺起來濕了衣襟。

    長安數代古都,道路都方正平直,一目瞭然,老遠地,青離就看到幾個路人圍著一顆大樹,議論紛紛,樹上本來槐花開得正盛,被昨夜風雨一催,落得遍地殘白,那殘白中有一抹大紅,似乎是個女子,坐在樹下,而女子腳前,匍匐一人,遙見是一身暗紫。

    待跑近了,仔細打量,青離看清,那女子大紅嫁衣,鳳冠霞帔,腕上金環,耳中明珠,胸前還帶了一塊翡翠的如意玉鎖,活脫脫是戲裡新娘子的打扮,吉服叫水濕透了,顏色深得像團血,整個人*著樹坐著,粉臉揚起來,長長的睫毛上沾了水珠,臉上帶著極甜極喜慶的笑,好像在做什麼美夢。

    青離一時不能判斷她是否有事,但她腳下的男子大約確實死了:他的臉埋在積水中,天靈蓋整個陷裂,好像被什麼天兵神將手持降魔杵來了一記滅頂之擊似的,但大概由於雨太大,傷口已被沖成白色,看不到太多血跡,極好的絲綢質地的衣料在水窪中海草一樣浮動著,手中有一把緊握著的匕首。

    天翔將這人扶起,以觀其面孔,不由小小訝異一下:「皮南?」

    而同時,身後響起更大一聲驚叫「是他!?」

    「你可還記得玉官?因為情人沒來橫死了的玉官?」驚叫出於霜官,她跑上來,有些緊張地扯住雲舒衣袖,道,「玉官那相好我曾撞見過一次,不會記錯!就是這個人!!」

    「什麼?你說皮南是十年前玉官的相好?」天翔驟然站起問道。

    「皮南?」霜官輕微搖頭,「我不知他叫什麼名字。」

    「那你可知他身份來歷?」

    「更不知道了。」

    青離歎息一聲,這是哪跟哪啊,明明多了一個線索,可怎麼反越來越複雜了。

    這邊說著,那邊雲舒前去細查那紅衣女子,看她肌膚潤澤,真不知到底是死了還是只是夢遊到此,於是雲舒伸手想去拍她。

    青離看女子隨他手而倒,他的手指懸在半空,卻突然僵住了,整個人臉色變得煞白,接著竟「敖喔」一聲望後便跳,連退了三四步還站不穩,一屁股坐在地上。

    再看天翔,神色也極驚駭,萬年不變的笑容不知哪裡去了,嘴上都沒了血色,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青離大為驚愕,到底是什麼能把這整天跟屍骨打交道的兩人嚇成這樣?

    「玉、玉、玉……」雲舒一隻手指指畫畫,一口氣上不來句子怎樣也說不囫圇。

    「玉奴?」青離一下子想起新娘山的傳說,心中猛然一寒,警覺地問,但畢竟想著,怎麼說也是個鬼故事而已,何至如此?

    「玉官……」身後霜官語氣有些虛脫,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

    青離先一驚,繼而笑道,「她不是十年前就死了麼,怎麼可能?就算活著,也肯定大變了樣子,你們認錯了吧。」

    「問,問題是……她跟十年前一模一樣啊!」雲舒幾乎是撲著過來,抓著她衣領道。

    「什麼?」青離大駭,但細細一看,果然那女子年紀不會超過十五歲,穿著長相,與先前閒聊時他們說的毫無二致。也就是說,這十年她若是在生,絲毫沒有老去,若是已死,身體也絲毫沒有腐壞!

    大雨!大槐樹!樹下的新娘子!而且這新娘與十年前一點都沒變!

    青離一下明白了雲舒的害怕——十年前印象極深的一幕在他人生中整個重演一遍,他也是人哪,怎會不怕!

    「報應!報應!」霜官在後,突然爆發出淒厲的大笑,尖銳的聲音劃在東方魚肚白的天空上,令人頭皮發麻。

    「怎,怎麼說?」天翔還勉強穩得住,問道。

    「她剛才說玉奴,你們想必也知道新娘山那個傳說了?」霜官語速極快,語調卻只是一線飄高,「那少爺沒來迎親,害玉奴在山上被狼咬死,玉奴便化身厲鬼去報復他,卻不與現在這局面一樣?」

    青離腦中轉圜一下,明白了:在現世的局面中,玉官便相當於玉奴,沒有按時去赴約的皮南是那少爺,而夜行兇徒扮演的是狼的角色。

    可那故事再驚悚,也是人講出來的故事,而這不是故事,是活生生親眼見到的現實,不可思議的現實,現實照著故事在演嗎!?

    此時,圍觀的群眾多了起來,流言四起,也許今晚的子不語中又多了一個好素材,官府的人也已經趕到現場,忙忙亂亂,開始查驗。

    在天翔的指揮下,官差們多管齊下,一面令仵作驗屍,一面派人查證死者的身份,一面尋找是否有人證物證。

    仵作驗屍的結果:雖然男子手中握有匕首,二人身上都並無一處刀傷。男子死因是天靈破裂,凶器為鈍物,按傷口大小看,當是極大的木棒或巨石。死亡時間最早在昨夜初更,至遲不超過三更。女子死因是後腦遭襲,凶器似乎是小鐵錘之類,說到這裡時,仵作也倒抽一口冷氣,「這傷口好像有年頭了,為何人這麼新鮮地在這兒?」

    沒人答他,也沒人能答他。

    然後,死者的身份一個也沒查出,或者說,一個也沒有更確認地查出。對女子的認識停留在她叫玉官,十年前在永昌侯家唱小旦,但問遍附近的觀眾以及近日剛娶親的人家,都說完全沒見過這個人;皮南倒是有不少人見過,可又沒人說得清他身家來歷,所知的只不過一個不知真假的名字,以及剛才霜官提到的是玉官從前的情人一事。雲舒青離他們按昨天商議的,從小二那裡拿客人名單來看,沒想到,上面卻也根本沒有這個名字。

    物證人證方面,就更一籌莫展:物證搜了附近幾條街,都沒有仵作所說的那種木棒或巨石;至於人證,三更半夜大雷雨,除非未卜先知,誰會等在這兒看兇殺啊?

    哦,不,似乎居然有那麼一個目擊證人,雖然她沒有看到現場,但可能看到了疑凶。

    青離突然想起來,昨夜看到跑過去那人。由於皮南已經身高八尺,想在他頭上造成這樣的傷口,兇手確實要有金剛鐵柱般的身材,那麼,她本來以為是眼花的事情,就可能是真的。

    而驗證這人是否屬實最容易的方法,就是將他說出來——一個一丈二高的大漢,若是存在,一定像皮南一樣令人過目不忘。

    果然,本地官府的的李巡捕當下一拍大腿:「那可不是牛大麼!」

    (六十六章畫皮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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