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花青離傳之刺客傳奇 雙子 十四章 豪門中秋毒殺事件(上)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唐]杜甫《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

    青離沒想到沈天翔會提出帶她來定國府。

    大約沈雲舒那豬頭不合把路上兩個案子裡她的表現說得神乎其神的?或者一會兒天翔不方便到全是女眷的席上去?

    不過應該還有別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她懶得去猜,尤其沈天翔似乎不是個那麼容易猜透的男人。

    那件事之後,他倒再沒有出格的行為,在大多數情況下,舉止親切適當,甚至可以說得上討人喜歡。一家子似乎都很喜歡聽他開口說話,別說他隨著娘,張口就帶笑,單是回來一月,在飯桌上講一路見聞,竟沒有重樣的。

    應該說,他是個光芒四射的人。

    反觀雲舒,叫這麼一比,就黯然失色了,尤其天翔海闊天空時候,他特別比平日裡寡言得多,常常一頓飯下來都在碗裡埋頭苦幹,沒什麼話。當然青離也理解這種現象的成因:她親見一次,雲舒叫旁邊的丫頭盛碗飯,結果那時天翔一個笑話正說到好處,大家都聚精會神的,雲舒叫了三四次,沒人聽見,於是自己去廚房盛了,回來張夫人居然問:你幾時出去的?-

    這些扯遠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她現在在這裡了,梳兩個總角,一身丫環打扮,站在沈天翔身後,看他用銀紙挨個探測那些酒杯。

    酒杯大大小小約有三四百個,最下一等是梨木雕花的,以上有椰子雕的、青銅的、金銀的、玉石的、琥珀的,琳琅滿目,不一而足。

    不過天翔的任務主要是檢查高級品,那些用於賜給下等丫頭酒喝以示仁義恩德的木杯是否有毒並不重要。

    這裡最上等的是一套「四時名花夜光杯」,據說是夫人六年前改嫁過來時帶的,青離細看,這杯通體晶瑩沉碧,一套四件,分別雕有春蘭吐幽、夏荷聽雨、秋菊怒放以及冬梅傲雪四幅圖景,圖上又配了詩,是「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並「故作小桃紅杏色,尚餘孤瘦雪霜姿」四句,十分精緻,雅趣無窮。

    還沒看夠,一個婆子帶著四個丫頭來催了。四個丫頭皆是一色青衣羅裙,身量也相仿,從背後看倒像四胞胎,不過當面看著,其中一個年齡似乎有十八九歲,在丫鬟中算是大的,行止也較另三個老到些。

    「沈大人可看好了?」婆子施了一禮,道。

    「好了好了,夫人節名在外,寬仁恤下,想也不會有人心生惡念,謀害夫人哪。」天翔笑答。

    「那老身就收去了。」婆子轉身吩咐那幾個丫頭,「珍珠,你搬木杯銅杯,春蘭拿金銀杯,秋菊拿玉石杯,夏荷,仔細著四時夜光杯。」

    「嬤嬤,珍珠前兒才改叫冬梅,您別老叫混了。」說話的是被稱為夏荷的丫頭,也是青離看起來年齡稍長的那個。

    「可不是,我這老糊塗腦袋,總不記得。」婆子笑道,她對這夏荷似乎比對其他丫頭客氣些。

    片刻,婆子和四個丫頭收拾停當,覆命去了。

    「節名在外,寬仁恤下?」青離看著遠去的幾條背影,瞇起眼睛笑道,問身邊的人,「你不也是第一次來麼?節名在外算你耳聞,寬仁恤下卻如何知道?」

    「難道柳姑娘以為,定國夫人不寬仁恤下?」天翔亦笑起來,不答反問。

    「我是為你想,若有個馬虎,只怕惹禍上身。」

    「謝姑娘關心,我自有分寸,都仔細驗過了。」天翔笑道,「一會你在席間仔細看顧著點,過了今晚,再有什麼也不關我們的事了。」——

    雞人報過亥初(當於現代晚9時),一輪明月已穩穩坐在中天。月華如練,越過雕樑畫棟、雲宇飛簷,均勻平等地流溢在貴賤懸殊的人們身上。

    月下,四條長桌並成極大一個「回」型,墨綠的天鵝絨布覆在上面,並瀑布般瀉到地上,定國夫人,也就是這府上主人姚紅翠,與振國公夫人余氏、武泰侯夫人朱氏以及隆昌侯夫人黃氏分別居於正方形四邊的中央,餘者按身份各從這四位兩邊依次排過去。花紅柳綠的丫鬟各司其職,有的掌燭台,有的遞漱盂,有的穿梭上菜,在席間蜂往蝶行,青離也按天翔吩咐喬裝成丫鬟立在夫人身後,至於天翔本人不便上席,卻在旁邊二樓找了一視野寬闊的欄杆之處,縱觀全局。

    青離細看那定國夫人姚紅翠,依理與張夫人年紀相若,不過看起來可不止年輕有十歲。身材窈窕,皮膚白皙,嘴角不含半絲笑意,舉止卻有十分優雅,一襲藻文蜀錦袍,一看就是蘇州最上等的繡工,削蔥般的十指上,六個都帶了純金的尖尖指套,上面金絲纏雕著蝶舞牡丹,花葉上根根葉脈都纖毫畢現,整個人透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精緻。

    少傾,菜已過半,不饑餒,不飽腹,正是品酒最好時候,隨著姚紅翠擊掌三聲,本次宴會的「主角」粉墨登場。

    這「主角」出場便十分氣勢,在穿花長廊時,由個漢子抱著,入到庭院,一個閹官接了去,放在描金朱漆盤上恭恭敬敬地端來,但他依然不能上桌,在席前兩個丫頭合力接了那盤,祖宗牌位一樣小心著捧上席間。

    青離細看,這幾步路間數易其手的東西是個牛骨小壇,壇身浮雕著胡姬烈馬,最上面是紅泥封了,刻著幾個粗糲的胡字,看來不是中原風物。

    果然,姚紅翠笑道,「太白詩雲,『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我平生也沒別的喜好,單獨鍾情這杯中之物。本朝宣德六年,西域風調雨順,出的葡萄是汁豐味美,釀出酒來,口味醇厚,余甘繞舌——這還是我當年喝的,如今手上這壇,卻又難得百倍——釀自那一年,藏至如今,有二十餘載,真真是可遇不可求之物。這一路從哈密衛(今新疆)運來,天氣暑熱,每隔二個時辰便要換一次冰鎮著,方得不會壞了口味,今日諸君可算是有口福了。」

    席上諸人真的假的也要配合著唏噓驚歎幾聲,姚紅翠遂心滿意足,令夏荷來開了那壇。

    青離很仔細地看著夏荷的動作,只見她用一小金槌小心敲碎紅泥,撥開泥下一層形狀稍顯不規則的蠟封,再用力撬出酒塞,整套動作謹慎而熟練。

    塞子一開,酒香頓時滿溢席間,兩邊的奏樂也不知何時由琴瑟絲竹換成了琵琶胡韻,一時真有些西域邊關,秋月長城之感。

    姚紅翠又笑道,「自古『葡萄美酒夜光杯』,這葡萄美酒,自然要承在夜光杯中,方是佳境。」話音方落,青離先前所見那四個青衣羅裙丫頭一起上來,將一套四時名花夜光杯在席間展示。

    眾人皆嘖嘖讚歎其精巧,卻也心照不宣,這杯只有四件,無疑是給定國夫人自己、振國夫人、武泰夫人以及隆昌夫人用的,幾位夫人虛與委蛇推讓一番,以振國夫人一句「我愛那『雨聲滴碎荷聲』」領了夏荷杯開頭,武泰夫人與隆昌夫人隨意挑了冬梅杯與春蘭杯,姚紅翠自己謙讓拿了剩下的秋菊杯。四個丫頭也各追隨著自己同名的杯子,前去伺候不提。

    「品葡萄美酒,有『醒』、『觀』、『飲』三步。『醒』而香馳彌野,『觀』而心動神搖,『飲』而忘憂忘樂……」姚紅翠絮絮說道,不疾不徐的語氣顯示著她一貫的精緻與完美。

    青離想起以前混進番王府時得來的知識:「醒酒」顧名思義,是「喚醒」一罈好酒,佳釀沉睡多年,初開時恐有異味,所以要倒到一個大口容器裡,「醒」個一刻鐘(作者按:用現代的知識解釋,是讓紅酒充分氧化),才能讓酒的濃郁香醇達到極致。方才眾人傳看杯子時,已經有一個叫紅兒的丫頭將那酒倒入一檀木四羊尊,大概就是這一步驟了。

    此時時間已足,酒香盡情妖嬈出來,姚紅翠道聲「觀酒」,身後秋菊便左手鋪上白羅酒帕在她面前,右手持五鳳銀壺,細細兒斟得淺淺,約在那半透明的夜光杯三分之一處。因她姿勢優雅,這套示範動作每每是她來做。

    「斟酒時以酒杯橫置,酒不溢出為本。」姚紅翠將酒杯橫躺在面前的白羅酒帕上,立時呈現一種在月下分外撩人心弦的玫紅,「這便是觀酒了,眾位且看這酒的邊緣,可有層次?是何顏色?」

    「層次均勻,有琥珀淡棕之色。」一人答道。

    「這便是了,層次均勻,斯是陳酒,琥珀之色,斯為佳釀。」夫人笑曰,「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日後有得了好酒的,可依此觀斷。」

    「下面第三步,就該飲酒了。」姚紅翠先在酒杯裡深深嗅一下,滿臉迷醉地將香露送入櫻唇……

    眾人都準備洗耳恭聽這次她又有什麼高雅論調,沒想到的迎來的卻是下面一幅景象:

    「這酒,這酒……不對……」,姚紅翠一時臉色大變,失張失智地一把抓過酒帕捂著嘴,將口中殘酒吐出。

    「夫人,你怎麼了?」身後秋菊慌忙上前扶就,夫人回答她的,是一聲倒地的悶響。

    『飲』這一步,果然忘憂忘樂……

    (十四章朱門上)——

    (條件尚未給全,本案還有一個「中」篇)

    (經授權同意,本案件有借鑒於友貪貪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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