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國媳婦的笑猶如夜梟一般,發出「桀桀」的怪聲。[]我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這等怪異的事情,正在呆呆的發愣,桑格向前一步,他的手中多了一個很小的金剛杵,他將金剛杵輕輕的在趙建國媳婦眉頭上一摁,趙建國媳婦就好像觸電一樣,輕輕的抽搐了一下,昏了過去。
不知道桑格底細的人完全想不到他還有這一手,他的樣子也實在不像是一個有道的高僧,他穿著登山鞋,牛仔褲,米黃的羽絨服,留著平頭,怎麼看怎麼都像是一個時髦的城市青年。可他手中的金剛杵與他的這身打扮顯得格格不入,這金剛杵發出淡淡的金紅色的光,造型古樸,古香古色,一看就是久遠之物,
桑格露了一手所有的人都驚奇的看著他,寶梅和二神也看了桑格一眼,大熊見寶梅向這邊看來,擺著手跟她打招呼:「寶梅大妹子,是我,我是方濤啊。」
寶梅見了大熊輕輕笑了一笑,對他擺了擺手,接著伸出食指放在嘴邊輕輕噓了一下,大熊見了趕忙閉上了嘴。我剛才並沒有看清楚這個年輕女薩滿的模樣,現在見她一笑,卻感覺這個小女孩十分的漂亮,尤其是一笑露出兩個大大的酒窩。我實在不能想像,這個花一樣的女孩就是一個天生通靈的薩滿。
寶梅穿的是一件蒙古人特有的土黃色蒙古袍,是用鹿皮做成的,週身上下綴有銅鏡、小鏡、腰鈴等。下身後側是飄帶。一動起來,整個人嘩啦啦的直響。她的頭上還戴著一頂很古怪的帽子,是以銅條為帽架帽頂前側有一隻銅製的鷹,後側是兩根銅製鹿角。
這時桑格走到我身邊,見我好奇的看著寶梅的帽子,小聲的告訴我:「帽子上角叉的多少表明薩滿的品級。看寶梅這個樣子也就是個初級的薩滿。」
桑格的語調很興奮,看起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薩滿請神。
趙建國的老婆昏了過去,幾個力氣大的男子把她抬回到炕上,擺在東南的位置上。頭上蓋了一塊四方的紅布。這時寶梅開始上場,她一手拿小鼓,另一手拿著點燃的黃表紙,嘴含燒酒,一口一口往點著的黃紙上噴,冒起陣陣火焰。這鼓的周圍掛有串串銅錢,搖動時嘩嘩作響。寶梅的走動很是古怪,像是在跳舞又像是在蹦躂,可仔細一看她的步伐卻又十分的有規律。她走到蓋在趙建國媳婦頭上的紅布噴燒酒,邊噴邊胡亂打著緊密細碎的鼓點,在病人頭上不停旋轉敲打。
寶梅很有節奏地敲著神鼓,她身上的大小銅鏡和腰鈴相擊作響,飄帶四飛,儼然如沙場上的勇士。[]跳了一會寶梅突然開口吟唱:「哎,我左手拿著文王鼓,圓又圓呀!文王鼓,是柳木圈,羊皮鞔呀,橫四豎四八根弦,八根弦掛金錢……」歌詞很白,通俗易懂,聽這腔調倒像是東北的二人轉。
難道所謂的跳大神就是東北二人轉?我疑惑的看了看桑格,桑格拍了拍我,示意繼續看下去。
寶梅唱了會突然停下。這時二神接著開始唱:「我十里外接呀,八里外等,五里外才拉住你馬韁繩,我披紅又掛綵呀,將你請進神堂來呀!……」
就在二神不停的唱詞中,寶梅突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接著哈欠不斷,連眼淚都流了出來。看她的模樣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打幾個哈欠後,寶梅開始擊鼓,然後起身,邊擊鼓,邊跳躍,邊吟唱,音調極其深沉。寶梅唱一句,二神和趙建國就跟著合唱一句,鼓聲越來越快,鼓點越來越密,寶梅的下巴開始哆嗦,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雙目緊閉,週身搖晃,表情看上去極為痛苦。[]這時二神拿出一團燒紅的火炭,放在寶梅腳前,是為神引路。薩滿鼓聲突停,寶梅混身大抖,身體扭曲,做出種種奇形怪狀的動作,就見她雙臂伸平,上下扭動,頭顱高高的抬起,彷彿如一支蒼鷹翱翔在九天之上。
扭動了會寶梅雙眼圓睜,張開嘴突然發出一聲嘹亮的鷹嘀,這叫聲極為清脆響亮,我以前在看動物世界的時候聽到蒼鷹的叫聲,就是這個聲音。要說有什麼差別的話,就是寶梅口中的鷹嘀更為清脆響亮。
此時原本毫無動靜安靜昏過去的趙建國媳婦,在這一聲鷹嘀下,身子猛地一抖,這一抖將她頭上那塊四方的紅布都抖了下來。趙建國媳婦血紅的雙眼狠狠的瞪著我們,可我看的出來,他的眼中有一絲絲的害怕。
二神很恭敬的跪倒在寶音面前,磕頭問:「請問是那位天神駕臨?」
寶梅很倨傲的抬起頭,口中發出清脆的男子聲音:「我是鷹神海東青,你們請我來何事?」
桑格忍不住小聲的驚呼:「寶梅竟然請來了鷹神海東青?」
我奇怪的小聲問他:「什麼是海東青?」
桑格小聲的告訴我:「海東青,滿語「雄庫魯」漢譯,譯為,世界上飛得最高和最快的鳥,有「萬鷹之神」的含義。傳說中十萬隻神鷹才出一隻海東青,滿洲族系的最高圖騰。代表,勇敢、智慧、堅忍、正直、強大、開拓、進取、永遠向上、永不放棄的滿洲精神。海東青出自肅慎地(古東北),其顏色不一,以純白色、天藍色、純黑色為上品。康熙皇帝讚美海東青,「羽蟲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數海東青。性秉金靈含火德,異材上映瑤光墾。」。不僅宣揚了武德,激勵軍勇,更誇耀了海東青性情剛毅而激猛,其品質之優秀可與天上的星星相輝映,其力之大,加千鉤擊石,其翔速之快,如閃電雷鳴。由此可見海東青在古代東北帝王眼中的地位,非比尋常。」
我小聲問:「海東青就是鷹神?」
桑格小聲對我說:「在滿族薩滿神諭中傳講,天剛初開時候,大地像一包冰塊,阿布卡赫(天神)讓一隻母鷹從太陽那裡飛過,抖了抖羽毛,把光和火裝進羽毛裡頭,然後飛到世上。從此,大地冰雪才有融化的時候,人和生靈才有吃飯、安歇和生兒育女的時候。可是母鷹飛得太累,打盹睡了,羽毛裡的火掉出來,將森林、石頭燒紅了,徹夜不熄。神鷹忙用巨膀扇滅火焰,用巨爪搬土蓋火,烈火中死於海裡,鷹魂化成了女薩滿。所以,薩滿魂就是不屈的鷹。滿族著名的民間史詩《音姜珊蠻》中的女主人公尼山薩滿,就是依憑著鷹神引路,為拯救青年獵人的魂靈進入地府,憑神鷹的助力救出神靈,將其帶回人間。在吉林石克特裡氏家族大神祭中第一鋪神就是鷹神,是世居白山黑水地域的滿族先世亙古沿襲下來的古祭習俗。在打漁樓村,至今仍保留有鷹獵習俗。而這裡所說的鷹神就是海東青。」
桑格的話很玄乎,我有點半信半疑。這一個多月來我著實過的有些迷糊,我本來是生活在二十世紀的知識青年,可最近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彷彿又把我帶回了愚昧的封建社會。這一切發生的又是如此突然卻又讓你不得不信。雖然我親眼見到了寶梅的鷹神附身,可我還是心存疑惑,我知道有些人的口技十分厲害,可以發出不同的聲音,學各種動物的叫聲。甚至有的人還會腹語。
難道寶梅就是一個會口技的人?可是趙建國媳婦吃玻璃又是怎麼回事?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夠做出來的舉動,難道她的精神有問題?
二十多年的現代教育總是讓我站在一個理性科學的角度去看問題。就在我疑惑不定的時候,事情又發生了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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