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幾日也頗為頭疼,朝堂上看似一團和氣,暗中卻都想在退敵的功勞簿上添上自己,抹去對頭,戶部與兵部,為了一批轉調的糧草而互相扯皮,最後竟扭打到了朝堂之上,什麼官體尊嚴都不顧了。
市井裡也頗有一些奇談怪論,前次奉先殿倒塌,正逢林鄺勾結韃靼人進犯,於是朝野都傳說凶多吉少,這次戰事過後,本該謠言消散,卻不料居然出了些古怪的童謠,隱射今上不孝無能,觸怒了列祖列宗,才會有宗廟崩塌之事。
這種無稽之談,言官們當然不敢傳到皇帝耳邊,但他自有「暗使」緹騎,也並非一無所知。
原本以為這等愚夫愚婦之談,幾日便會雲消煙散,沒曾想,謠言越傳越烈,看這架勢,分明有人從中挑弄。緊接著,朝中官員家中也有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出現,京兆尹才官復原職,又遇到了幾起武將被刺案件,他從此落下一樁毛病,聽得一個「刺」字,便要渾身打顫,口吐白沫。
這些武將,雖稱不上是國之柱石,卻也驍勇有力的高手,刺殺者卻能一擊斃命,實在是匪夷所思。[——,電腦站,更新最快]。
這一日,皇帝正在跟戶部商議此次親征的善後撫恤銀兩,卻又有噩耗傳出——
天牢被劫,又被點燃了幾處大火,如今正是混亂一片。
皇帝這一氣非同小可,望著階下戰戰兢兢的官員,卻一絲怒火也發不出來。
於是調撥人手緊急去救,卻已是斷壁殘垣,煙熏火燎的一塌糊塗了,皇帝問起大理寺的官員,卻道是獄中也沒什麼重要人物,只有羈押候審的前襄王林鄺。
聽到親舅舅的名字,皇帝心中一沉,想起前日晨露所說,心中更添了警惕。
直到回到宮中,他仍是悶悶不樂,秦喜在輦旁輕聲問道「萬歲可要回乾清宮?」
「去雲慶宮吧。」
御輦轉了個方向,不一會便到了雲慶宮。
此時正是秋涼之時,百花都逐漸凋謝,梅樹卻是枝幹蒼虯,等待冬日來臨,可以怒放盛雪。
皇帝見苑中花木扶疏,也不在意,逕直朝著正殿而去。
他眼角餘光瞥見朱紅廊柱旁有一道纖影飄過,於是回身道「什麼人?!」
那人影羞怯躲閃,卻終於在他的呼喚下,現身出來。
那是一個中等清秀的宮女,有一雙爽朗大眼,她上前襝衽為禮,哆嗦著不知說什麼好。
「朕好像見過你,你是晨妃原先的同伴……是吧?」
皇帝很是和藹地問道。
「是……娘娘原先,跟奴婢們同一間房舍。」
「你是叫……?」
皇帝記憶頗佳,卻也一時喚不出她的名字。
「奴婢叫蓉
皇帝瞥了一眼,見她雖然驚恐,眉宇間卻堆積了重重愁緒,他想起晨露所說,於是笑道」急著出宮返鄉是吧,你先安心住下吧,要遣宮女出去,也得要開春過後,這是規矩,朕也不好打亂的。」
「奴婢感謝皇上和娘娘的恩德……」
蓉兒張了張口,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卻還是嚥下了。
她望了花圃一眼,低聲道「奴婢和晨妃娘娘,以前都是料理花圃和走廊的……」
她囁嚅著,再也說不出什麼來,終於福了福身,轉身離去了。
皇帝卻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他邁步進了大殿,只見其中寬敞明亮,十六扇花鳥精雕木門,都齊齊暢開,顯得無比敞亮。
晨露正在繪製丹青,是一幅晚荷的水墨畫,雖然用色只有黑白,卻顯得亭亭玉立,氣韻不凡。皇帝在旁看著,正覺得一陣神清氣爽,忽然外面秦喜踉蹌著跑進,驚慌道「不好了!」
皇帝一聽這三個字,就怒從心起,他這幾日一遇這話,就有無窮的麻煩上身,當下瞪住了秦喜,問道「什麼不好?」
「梅妃娘娘……」
秦喜有如見了鬼魅,又急又氣道「她跌了一交……」
噹的一聲,卻是皇帝手中硯台落地。
晨露目光一凜,起身道「我們一起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