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律正要拔劍,卻見己方陣營中,有一位其他部落的勇將大吼著衝上前來——
「根本不用可汗出手,我來!」
他語氣雖然忠心,眼中卻滿漾著驕狂,不可一世的嘴角笑得歪斜,彷彿天上地下無人可敵。
忽律唇變勾起一抹無溫度的微弧——
那勇將手持金錘,怕有百斤上下,縱馬上前,眾人見兩人身形懸殊,眾目睽睽,也覺勝之不武,正不知該贊還是沉默,卻見劍光一閃,亮如暗夜霹靂,光盡處,晨露佇立依舊,那勇將卻已被斬成兩截——
鮮血蓬撒漫天,皮肉卻仍詭異相連著,纖弱的少女眉目模糊,彷彿在陰鬱地冷笑,嫣紅的血把她的清秀浸染成詭譎的艷麗。
那雪亮的鋒刃散發著清越的冷戾,所有人驚怖,一時竟無法出聲。
忽律搶身上前,再無一言,長劍凌空指來,兩人以快戰快,瞬間便激烈異常。
暮色仿若虛幻,只見兩道身影幾乎化作黑白二光,凌厲詭譎,衣袂飄飛處,竟似帶起輝赫光焰!
忽律的劍招剛柔並濟,濃眉因著殺氣而驀然挑高,攝人肝膽的劍意宣洩而出森然霸氣有如實質一般。(,更新最快)。
晨露的劍式卻是極盡古怪,有如在驚濤駭浪中一息尚存的小舟,雖然風波不盡,卻猶自安逸。她盪開對方重劍,劍尖帶起一陣疾風,刺入忽律飽滿威勢中——
有如小舟居於漩渦中心,微力便可撼動天下!
她看似漫不經心地輕點,忽律瞬間大驚,那道煞氣便猛然現了破綻,他只見身前白影一花,恍惚迷離之間,便覺腹中一痛。他不敢置信地睜開眼,只見雪衣輕拂,不過咫尺,半截劍鋒,卻已深入自己的腹中。
他緩緩抬頭,看入了,這一生一世的夢魘——
那少女蹙眉冷笑,那一雙清冽出塵的黑眸,似譏諷,似決絕,多年前極為熟悉的,從城牆上一墜而下的……
忽律全身血都要為之逆流,它們奔湧著,凝聚到心尖,在這天地蒼穹間,化為一個暗夜夢迴的名字——
「是你!!!!」
天光在這一瞬暗走,忽律耳邊,只餘下風聲蕭蕭,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
「是你……」
他喃喃重複著,伸出手,想要觸摸那近在咫尺的清秀容顏。
「是你。」
他喜悅而悲傷地,惆悵而呆滯地,第三次說道,卻又躊躇著,隱忍著,將手縮回。
有力的大掌,用力回握著腹前劍刃,彷彿要抓住什麼刻骨銘心的東西,用力,至深!
鮮血如泉一般噴湧而出,染上了她的鬢髮,如珊瑚一般紅艷。
「林宸……」
低低的呢喃,從他剛毅的唇中喚出,忽律忍住劇痛,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雪刃從腹中,一寸寸拔出。他微笑著,彷彿極之甜蜜,極之喜悅,這一瞬,他什麼都明白了——
「是你,回來了……」
嗆啷一聲,晨露手中長劍落地,忽律將它拔出丟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站起身來,以眷戀的眼神再看她一眼。再一眼,便若無其事的轉身離開。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卻也是很穩,韃靼軍中見他如此凶險,早已有人過來攙扶,他卻強行站住。
最後一絲暮色,在他身上消失,在那重重黑甲中的,彷彿只有一具悄然微笑著的靈魂。
城牆上遙遙傳來驚呼,依稀是沈參將的聲音,他遙遙觀望,見忽律居然不死,再也忍不住心中驚怖。
「只是當時已惘然……」
忽律低聲笑了,輕吟了這句眾人都不懂的中原詩句,中氣十足地揚聲命道「撤離-
這悠長的一聲,隔絕了所有光明,黑夜,終於到來了。
隨著韃靼大軍潮水般退去,城門又被打開,沈參將急急奔來,卻險險接到晨露癱墜而下的身軀。
他一時為難,卻聽晨露輕聲道「我那一劍……」
她彷彿累極哽住了,終於說道「忽律……他最多只有三個月的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