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悠揚的宴飲律樂中,皇帝微笑著勉勵了眾人,在座的都是一時俊彥,乍逢這魚躍龍門之喜,雖然心潮澎湃,卻各個秉承聖人教誨,恭謹謝恩不提。
酒過三巡,便有一隊婀娜多姿的的舞姬,隨著輕快喜悅的樂聲,沿著九曲迴廊飄然而至。
待踏入場中,樂聲忽而一轉,聲揚九天,諸女長袖曼舞,羅裳翩然而飛,望之鮮妍幽麗,美不勝收。
水袖的輕舒,驅走了眾人酒酣的微熱,暗香浮動中,彷彿連衣裳也被熏染,新科進士們一時目眩神迷了。
樂聲逐漸轉弱,諸女斂衽為禮,眾人以為這一舞就要結束,卻聽一聲琴音高揚,有如崢嶸裂帛一般,竟是隱隱轉為金戈之音。
銀光閃爍之下,御侍們將長劍拋來,舞姬們旋身接過,頓時彩袖與雪刃齊飛,雲袖曼妙之下,樂急,疾管繁弦,鼓聲點點,如雨大浮萍,但見銀光灼然,滿場劍影生輝,寒光沁骨,竟似江海凝聚清光,仙人駕蟠龍翱翔天宇。
進士們看得目不轉睛,渾身振奮之下,齊聲喝彩,有人吟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氣動四方……詩聖此句,應著此情此景,真是恰當不過。[——,wap,,更新最快]。」在座眾人都點頭稱是,惟獨一人,卻微慍著抿了唇角,頗是不以為然。
有好事者一眼窺見,竟是今科探花裴楨,於是朗聲笑道「探花郎有何高見?」
「也不算什麼高見,信口說來,博方家一笑而已……」
裴楨的雙眼酒意氤氳,舉止間揮灑不羈「聖朝清化,不比盛唐胡風,女子應以賢淑知禮為要,舞刀弄劍,也實在不成個樣子!」
興致頗高,如此侃侃而談,卻不妨眾人面色逐漸驚怖,彷彿看見了什麼妖魅鬼神,他愕然回頭,卻見身後三步之內,帝妃二人手捧玉盞,面色極為不豫。
「探花郎才高八斗,本宮排演的劍舞,不過彫蟲小技,原也過不得你的尊目……」
晨妃冷笑一聲,以繡扇掩了面上表情,忿然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話來——
「今日真是受教了……本宮今後,又如何再敢舞刀弄劍?!」
話音雖輕,卻含了尖銳的諷刺和怒火,皇帝一聽,劍眉微皺,連忙回身趕上。
眾人面面相覷,再說不出一句話來,場面陷入凝滯,裴楨的酒意受這一嚇,化為冷汗,湧上了額頭。
他吶不成言,其餘人冷眼旁觀,暗道他言語不慎,已得罪了宮中寵妃,此番前途定然堪憂。
晨露怒沖沖離去,經過考官席前,忍不住停下腳步,低聲數落道「大人真是慧眼識人,將這等浪蕩子弟誤選入朝!」
一陣清香拂過,她已避入水榭簾幕之後,只留下考官暗自叫苦,心中將老悖昏聵的恩師齊融,埋怨了幾十遍——
「徐和裴筆畫迥異,怎會混淆,這番惹得宮中貴人大怒,豈不是讓我墊背……」
晨露和皇帝一齊上了八人大轎,皇帝放下轎簾,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
晨露瞥了他一眼,苦笑道「我的演技,大約還過得去吧……」
皇帝笑得爽朗,調侃道「豈止過得去,簡直精妙非常——下一步,便該朕來表演一場衝冠一怒為紅顏了!」
「遠黜了裴楨,才等讓靜王相信他的投靠,我們把戲做足,不怕魚不上勾。」
晨露總結道,想起裴楨堅毅絕然的神情,也是微微黯然。們垂手肅立於廊下,躡手躡腳地行事,怕一不小心,驚醒了主子,惹來滔天大禍。寢殿之中,玉虛道人用來祈福辟邪的桃木劍,仍然懸掛床前,殿中簾幕低垂,昏暗沉寂,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已然靜止。
瑞獸玉爐之中,安神的龍涎香氤氳飄渺,更增添了睡眠的安恬,太后蓋著薄衾,安然平躺著,隱約進入了夢鄉。
淡紫煙雲輕湧,眼前隱隱又有人影浮現,那女子頭戴九鳳珠冠,只著一件幽紫緯衣,生就了天人之姿,氣度凜然高華,她站於窗前月下,也不開口,只是隨風扶搖而來。
那羅袖輕渺,越來越近,氤氳中只見那一截劍刃寒光,直直閃來——
太后驚怒交加,駭然笑道「這回輪到你來了……林宸……」
她唇齒間逼出這一禁忌的名字,雖然知道是在夢中,卻逃脫不了雪刃纏身的恐怖感。那傾國容顏,在煙霧氤氳中,微微一笑,說不盡的清冷孤傲,颯然儀態。
太后壯著膽子,拼盡全數力氣,用勁一掙,叱道「你回冥間去罷……」
大喊出聲後,她悚然驚醒,和之前一樣,冷汗已經濕透了絲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