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貴人的小產事件「,免不了被宮中非議,眾嬪妃提起這位倒霉的娘娘,都掩袖訕笑,皇后的聲譽,也頗受了些影響,這幾日時光緩緩流逝,朝野都是異常平靜,轉眼便到了月末。
這一日乃是大朝的日子,藩王們由驛館中出發,一列杏黃色大轎到了西華門前。
此時東方曦光已經透亮,天街上掃得纖塵不染。清亮的晨色中,但見一片莊重肅穆,一溜八口鎦金大銅缸羅列左右。遠遠望去,幾十名侍衛服色鮮亮,釘子似地站在巍峨的乾清門前紋絲不動,雖然天氣酷熱,此間卻別有一種空寂肅殺的氣氛。
安王有些輕慢地一笑,指定了那些侍衛,嬉笑道「皇上也真不體恤人,這麼熱的天,竟是讓他們甲冑齊全。」
他隨意踱步,正要往前,頃刻間,景陽鍾登聞鼓聲大作,悠揚沉穩的鐘鼓之聲漫過重重宮樓瓊宇,越過肅穆高大的五鳳樓,直傳出午門來。
「萬歲啟駕-
一聲一聲的傳呼由太監們遞送出了午門。
他不再多說,跟著領頭的叔父,從掖門進了大內。幾人一進宮門,便覺和上次覲見感受大異。從金水橋北的一溜正殿中央,正門朱漆銅釘、獰惡輔首銜著銅環,都緊緊封錮。兩行官員東西昭穆,擺著方步進入大殿。(wap,,更新最快)。
沿路之上,每隔三步便是一名帶刀侍衛,巍峨高大的殿前,銅鼎銅龜銅鶴銅都焚了香,裊裊御香從龜鶴口中冉冉散淡而開,紫煙流轉,氤氳而下,給太和殿平添了幾分神聖莊嚴。
但聞樂官齊奏雅樂,黃鐘大呂之聲大作,皇帝冠冕袍服俱全,輝赫仿若神人,從容邁步登上御座。
「諸位,今日大朝,有幾件要緊國事與大家相商……」
皇帝聲音清朗有力,揀了雲州旱災、韃靼擾邊等幾件事來說,又問了兵部關於前次剿滅的韃靼餘部之事,然後笑道「眾卿還有什麼要說的?」
滿殿中鴉雀無聲,半晌,有幾位尚書正欲上前奏報,卻聽藩王一群中,有人嘶啞喊道「臣有事要奏!」
卻是皇帝的叔父,五十有餘的誠王老千歲,他花白著鬍子,瞧來仍是病弱。
他上前叩首,道「臣年老體衰,離大去之日並不遠矣,益州地處蠻荒,瘴氣叢生,飛鳥亦常折翅,懇請陛下讓老臣留京,以待天年。」
皇帝溫和而又無奈道「叔父身體不甚康健,朕亦深以為憂,太醫院醫正亦向朕稟過了,叔父不用多想,及時診治要緊。」
他言辭關切,雖是模糊,卻也默許了誠王的請求,老人長吁一口氣,謝恩後正要退下,卻聽身後有人大聲喊道「臣也有本要奏!」
安王雙手撐地,眼角帶出些微妙桀驁,幾步跨到御座前長跪在地,道「臣弟近來冥思昏昏,怕亦是有所罹疾,若是再呆在封地,怕是會五內鼎沸而死!」
「哦?」
皇帝有些詫異,又有些諷刺地揚起劍眉,笑道「三弟,你的封地也生了瘴氣?!」
「雖不中亦不遠矣!」
安王把頭微微昂起,望著皇帝道「我這個藩王,聽上去金尊玉貴,乃是帝家貴胄,卻真真是任人踐踏,萬歲派來的長史,可有把我放在眼裡嗎?」
朝臣中響起一片嗡嗡低語,也有人為安王的大膽言辭倒抽一口冷氣。
本朝分封諸王,乃是循前朝舊例,只是先帝英明天縱,早已發現其中弊病,權衡之下,定下制度,由朝廷派出長史,輔佐藩王,一應大事,都要蓋上他的印章才能算數。
皇帝面容上浮現一道怒意,卻被冷笑壓了下去,他輕握著雕龍扶手,目光如劍,直看著安王不語。
這幾位藩王勢大,長史受其掣肘日久,,只得苦苦支撐個局面,如今安王居然顛倒黑白,到君前訴起苦來!
「臣也有本上奏!」
平王平靜說道,也上前跪了,道「我轄下與韃靼犬牙交錯,一旦情勢危急,調動軍隊便不能得心應手——長史本是文官,對軍務毫不精通,若有延誤戰機,可怎麼得了?!」
他話說的滴水不漏,很是圓滑,語中之意,卻是與安王如出一轍,他笑得異常恭謹,凝視著青金石地磚,笑道還有封地的鹽運漕運一類,若能由我來統籌調度,也少了許多摩擦。」
皇帝胸中怒意勃發,咬牙笑道「真真是奇談,長史輔佐的制度,是先帝訂下的,你若要改動,是想說聖祖措置失誤?!」
安王從旁大聲答道臣等豈敢,只是陛下所托非人,後世議論著,卻要以為陛下苛待兄弟了!」
此話一出,殿中群臣目瞪口呆,彷彿被夢厴住,看看上頭,又互相對視,殿中寂靜地連針落地的聲音都可以聽見,有人受不住這壓力,身子一歪,竟厥了過去。
皇帝俊逸臉上一片漠然,眸中深不可測,他輕笑道「原來朕派出長史,便是苛待兄弟——你頂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