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默默地相互對視著。
「這……就是我?」
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雷震忽然產生了一種無比古怪的錯覺。
難道,有兩個自己?
或者說,那是自己的分身?
詫異的念頭,當即被他從思緒中揮之而去。
我,就是我。
這個世界上,無論任何人,都只存在一個「我」。
即便是心靈相通的確孿生兄弟,在這個問題上,也絕對不可能有第二種答案。
突然,雷震笑了。
非常詭異,非常冷酷地笑了。
他滿意地看到,站在對面的「鏡像」,臉上的表情依然冰冷,依然保持著如同固定的僵硬目光。
他就好像是被強行固定在那裡,用模子澆灌倒出的雕塑一般。不會說話,不會移動,更不會用另外的神情表達著屬於其本身的內心感受。
「很驚訝是嗎?」
從旁邊牆壁上鑲嵌的通話器裡,傳來一陣語調頗為複雜的男聲:「不用那麼意外。他,就是你——」
「我的複製體?」
雷震臉上,依然掛著處變不驚的微笑:「確切地說,應該是我的基因共用合成體。是這樣嗎?」這是二百四十一號。也是我在繼第一批基因複製計劃後。追加合成地後續生體。」
從通話器中傳出,迴盪在過道內的男聲,好似從地獄深處飄來的魔音:「你應該感到興奮才對。如果不是因為表現太過出色,我也不可能改變計劃,以你的基因追加生產後續複製人。哼!哼!哼!能夠讓我改變心意的,你算是第一個——」
「哦!是嗎?」
這樣的回答。誰都能夠看出是故做姿態。
「我不喜歡廢話——」
也許是被雷震地態度所激怒,男聲顯得有幾分衝動:「能夠一路毫無阻攔來到這裡……想必,對於前代文明的秘密,你應該所知不少。是這樣嗎?」
雷震沒有回答。只是仰起頭,微閉雙眼。
他明白。對方肯定還有未完的後話。
「我不知道你從那些老舊的電腦裡,究竟獲得了什麼樣的際遇。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你所得知地一切,絕對沒有我所掌握的多。」
望著屏幕上毫不在意的他,端坐在椅子上的老者不禁一陣氣結。即便如此,他卻仍然必須將手中的誘惑拋出:「現在,我想給你一個機會……嗯!或者說。是一個建議!」
「說來看看——」
「我想,我們之間,既然擁有如此之多的共同點。或許……能夠達成某種協議。嘿嘿嘿嘿!你覺得呢?」
「協議……有意思!」
雷震低下頭,輕聲念叨著:「說出來,讓我看看,究竟有沒有興趣?」
「說道興趣……你肯定有。不過,在此之前,你必須先證明一件事——」
「哦?」
「殺掉你面前地二百四十一號。或者……哈哈哈哈!被殺——」
聽到這裡。雷震臉上的笑意越更甚。
「這是一種交換嗎?」
「可以算是吧——」
老者的回答,依然充滿了戲瘧的意味:「我手上有足夠的價碼。而你。只能接受……不,應該是必須接受我所開出的任何條件。」
「你能肯定,你所謂的秘密,值得這麼高的價錢?」
雷震仍在微笑。只是眼中已然掠過一絲難以察覺地陰狠。
「不試試,怎麼知道?」
「很好——如你所願——
就在口齒間慢慢咬出這幾個清楚字詞的瞬間。雷震地身形。已經在雙腳猛然力的推動下,朝著正前方站立的「自己」迅衝去。
這實在太突然了。
簡直出乎老者的意外。
人類的一切動作。必須經過神經中樞地命令,進而擴展到全身各個器官,產生協調後方可進行。
在這個過程中,大腦地思維,肌肉的膨脹,血液地流,都會在剎那間達到一個相對飽和的數值。
換句話說,動作的蘊勢,絕對可以從人體的輕微變化加以察覺。
監控室的屏幕上,以列表的方式,清楚地顯示著雷震身體的所有數據。
這來源於基地內部龐大詳盡的各種探測儀器。
然而,他的突然動,卻在數值本身沒有絲毫的表露。
僅僅只是在他動作的一剎那,屏幕上顯示的各種數字,這才彷彿猛然頓悟的後著般,紛紛狂亂地跟隨變化起來。
老者的嘴唇大張著。
按動鍵盤的枯瘦雙手,也在無力地肆意顫晃。
一百九十六號的反應,竟然……竟然比電腦還快……!這還能算是人嗎?
饒是他再怎麼想也沒有用。
眼前的一切,就是活生生的事實。
就在以微秒為單位的時間裡,雷震已經衝過了數十米的距離限制。將滿含力量的右手,死死扣合在自己複製體的咽喉。
實在太快了。
快得對方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可憐地複製體。只能拚命掐住喉頭那兩隻死死箍緊的手指。從那密無縫隙的其中,想要掙扎出一絲可能存在的呼吸。
但是……這怎麼可能。
望著雙腳已經離開地面,臉上憋漲得一片紫紅,口部大張成為一個圓形「o」字的「自己」。雷震連眼睛也沒有眨過一下,便暗中運力,狠狠擰斷了虎口中握扣的脆弱骨頭。
冰冷地地上。癱軟著一堆尚且溫熱的屍體。那因為絕望而產生劇烈扭曲的臉上,慘白得如同一塊潔淨的粉壁。
輕哼一聲,雷震邁開雙腿,跨過地面堆聳的屍體。朝著對面地閘門大踏步地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類同骨頭碰撞的奇怪響聲。也從其身後傳來。
扭頭看時,卻見——本該氣絕的複製體,竟然從地上支撐著慢慢爬起。而且,示威性地左右扭了扭腦袋。幅度之大,甚至已經出了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
「我說呢!怎麼可能派出這樣的廢物……
雷震眉頭微皺,口中下意識誒嘟囔著。回身一個反躍。在對方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的情況下,一拳直接轟向複製體地頭部。在陣陣爆裂的脆響聲中,將骨肉合就的顱體,生生砸爛。
攻擊頭部。並非隨意而為。
那裡,似乎是所有變異生物的共同弱點。
一擊之下,必死無疑。
雷震沒有轉身繼續走向閘門。而是全神貫注地盯視著直挺挺躺在地上,鮮血四濺的無頭之屍。
他忽然生出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這個複製人……絕對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
果然,幾分鐘夠。在他的注視下,從屍頸部流淌而出的一團團黃色粘狀物。在陣陣詭異地蠕動下,竟然又再次合成一顆完整的頭顱,重新出現在那本該空無一物地位置上。有意思!居然擁有和我一樣的身體特質——」
沒有人會比他更為手熟悉這樣的場景。
受傷,即便是身受在旁人看來,足以致命的嚴重傷害。雷震同樣能在短時間內。將破損的部分一一修復。進而重新成為完整地健康體。
寄生於體內地黏化細胞。究竟擁有何等強悍的修復力?
這一直是他要弄明白,卻無法找到任何頭緒地秘密。
擁有同樣細胞的被寄生人類。很多。
自己手下就有過上百名的「子體」。
不過,像這樣和擁有同樣能力的寄生體交手……除了當日昆明城中的「獵殺者」外,這還是頭一次。
「彭——」
又是一道帶有迅猛力量的強大拳擊。將剛剛完成恢復的複製人再次砸飛。帶著胸口命中處那向外深深凹下的致命傷口,如同脫膛的炮彈,逕直倒撞在冰冷堅硬的牆壁上。癱軟得好像一團散著噁心臭味兒的骯髒爛泥。
無數肉眼看不見的細胞,仍在從傷口的邊緣拚命溢出。飛快地填充著一塊塊散落肌肉留出的身體空間。將缺失的部分逐一補足後,這才慢慢緩和著原本激烈的活動,在裸露的肌肉表面形成一片不甚光滑,卻韌度足夠的新生皮膚。
「不會死……是嗎?」
雷震的嘴角,橫掠過一絲充滿譏諷的冷笑。
他不再揮拳。
而是木定地站在那裡。微微閉上雙眼。似乎是陷入了某中困惑。又好似進入了最深沉的睡眠。
對面的複製人已經重新站起。掄起完整的胳膊,朝著他的所在狠狠揮舞而來。
也許是感受到拳風刺破空氣帶來的輕微觸動吧!雷震的雙眼,也在剎那間猛然大睜。旋即,暴喝一聲,將兩隻蘊勢待的拳頭,連珠般重重擊出。
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應該怎麼對付這種纏人的細胞。
將身體徹底粉碎化。使得細胞的修復再也無法完成。這在雷震看來。其實已經算不上什麼所謂地秘密。
手上的「子體」,不知有多少就這樣死在了聯邦軍的炮火下……
當然,粉碎的概念,並不僅僅只是大面積覆蓋的炮火才能造成。
利用別的某些手段,同樣可以達到預想中地效果。
「喝呀——」
怒吼聲中,雷震的動作變得無比迅猛。空中漫天飛舞的。到處都是一隻隻拳頭留下的殘影。在它們重疊交織的方向上,最終彙集成為一個完整地目標——外表形態與之完全一致的複製人。每一拳,都蘊含有強大無匹的力量。
剛猛的拳力之下,足以將堅硬的石頭砸成齏粉。
在如此程度的攻擊下,柔韌地肌肉。自然更加不在話下。
複製體不是那種只會等死的傻瓜。
他也想躲。也想從那漫天的拳影籠罩中,飛快脫出。
然而,他最終悲哀地現——這不過只是自己幼稚的想法罷了。
雷震的度,實在太快。
快得根本不可能給予自己任何反應的時間。
他早已計算好所有的拳擊方位。即便是旁邊隱蔽的死角,也絲毫沒有放過。
「彭彭彭彭——」
接二連三地爆響,從拳頭與**的撞擊點上出。聲聲如耳。道道驚心。
擊中一點,對方能夠無限制地修復。
毀其全部,甚至將之徹底分解成為無數互不相連地確小塊。既然再強悍的細胞,也絕不可能將一堆廢肉重新修復成為新的個體。
這就是雷震的戰術。
黏化細胞雖然強悍,卻也無法從一團殘肉的基礎地上,擴展變成完整地人形。
「現在,我可以進去了嗎?」
輕輕拍了拍手掌間沾有的血跡。雷震偏過頭,對著牆壁上地監控探頭淡然笑道:「或者。你喜歡被人強行破門而入?」
呆坐在屏幕前的老者,臉上已經慘白的看不出一絲血色。
他的雙手死死巴住面前斜置的鍵盤。不斷顫抖的指掌間。顯露出的,是一根根狀如經絡且高高暴起的粗大血管。以及那聯絡其中的韌帶、骨頭。
強!
實在太強了!
他從未想過,一百九十六號居然會強悍到如此地步。
要知道,與之對陣的複製人,可是按照他的所有資料。完整合成的基因共同體啊!
換句話說。從理論上看,這個複製人。應該擁有與之完全相同的戰鬥能力。
一百九十六號所會的任何技能,二百四十一號同樣能夠使用。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事情竟然變成了這樣?
在一百九十六號面前,本該是完全合成體的二百四十一號,軟弱得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只能任憑對方一再肆虐,活活打成一堆沒用的肉渣……
這算什麼呢?
同樣都是複製人,為什麼差距竟然如此巨大?
在老者心裡,第一次對自己引以為傲的生物技術,產生了深深的疑問……但是不管怎麼樣,目前的事情必須解決。
如果不放雷震進來,依照他的性格,絕對會不計任何後果強行破入。
想到這裡,老者只能悲哀的搖了搖頭。輕輕點下閘門的開啟按鈕。
他並不認為雷震會殺了自己。
畢竟,他是自己的造物。
一百九十六號,是一個感情極其微妙的傢伙。
他嗜殺,殘忍、冷酷、甚至……在某些時候,達到了變態的程度。
然而,在某些場合下,他同樣也會表現出人類應有的溫情。
這究竟是一種性格缺陷?
還是基因混合導致的先天不足?
老者沒有答案。
也沒有任何先例可尋。
他只知道,自己正在進行一場前所未有的賭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