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絕————」雷震幾乎是吼一般地回答道:「這不可能。你這樣做,根本就是在要求我去送死————」
「別激動!」男聲不以為意地譏諷道:「我可捨不得讓你去白白送死。根據我的計算:你的體能、度,均是普通人的兩倍以上。而且,揮強化的空間極大。單憑這一點,你有足夠的資本與那些怪物周旋。」
「可是————」
「沒什麼可是!」男聲冷酷地打斷了他的話:「當然,你有選擇拒絕的自由。不過,我要提醒你一點:這個城市,已經徹底變成了怪物們的天堂。想要在它們當中活下去,想要走出這座恐怖的人間地獄。少了我的指點,你根本不行。」
雷震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個字。緊咬著嘴唇的他明白:電話裡說的這些,極有可能是真的。
學院裡生的慘劇。肯定有人在第一時間向外界求援。雖然不明白手機信號為什麼會完全中斷。但是不管怎麼樣,總有逃出去的人,會把生在這裡的一切傳遞出去。可是,直到現在為止,整個學院仍然沒有絲毫的動靜。也沒有聽到類似軍警攻擊的槍聲……難道,真的如同電話裡所說:整個昆明城,已經完全陷入那些怪物的控制嗎?
「老規矩,當你救出第十名倖存者的時候。我會給予你一定的獎勵。」電話裡的男子,根本不想給他任何思考的時間。只是最冷漠的語氣,無比殘忍地笑道:「現在,倒計時開始————」
「我**————」
怒罵聲中,雷震猛然抓起木箱中的手槍和子彈別在腰間。急促地叮囑茫然不知所措的吳鵬幾句後,快步轉身衝向了通往地面的氣壓閘門。
電話裡那個神秘人說得沒錯。他的確沒有第二種選擇。
呆在避難所雖然安全。可是一無援兵,二無食物。最後的結果,只能是活活餓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拚上一拚。說不定,對方口中所謂的「獎勵」,就是給自己指出一條逃生的明路呢?
順著小屋外的水管,從反方向再次爬上倉庫天頂。對著學院核心建築群的位置認真端詳了半天。雷震最終將行動的目標,鎖定在了學生宿舍大樓的位置上。
從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近一個小時。那些活屍雖然兇猛無比,可是行動度卻頗為緩慢。如果以教學大樓內部作為事源點計算。那麼,距此將近五百多米的學生宿舍。可能還沒有被完全波及。
按照正常人的心理,遇到危險的第一念頭,便是報警。尤其是覺電話無法使用的時候,更是會在第一時間外逃。而那些早上沒有課程的學生,在這個時間,通常仍然縮在被窩裡睡覺。
當然,這僅僅只是針對沒有危險生的正常情況而言。現在的實際狀況,連雷震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不管怎麼樣,都必須試一試。
三支軍制「六二」手槍,除留下一支給吳鵬。另外兩支,都牢牢揣在雷震身上。
他不想帶上胖子。那傢伙體力太差。必要關頭,非但不會成為助力。相反,則是難以負擔的累贅。何況,留下他守在地下避難所。多少也能在返回的時候有個照應。
雙手緊握冰冷的槍柄,雷震小心翼翼地躡步在通往宿舍區的大道上。
他沒有選擇隱蔽彎曲的小路。從那裡行進,固然不會引起怪物們的注意。可是誰也不能保證,在陰暗曲折的拐角處,沒有一隻聰明的活屍悄悄守候在那裡。等待自己一頭撞上可怕的陷阱。
淒厲的慘叫聲,從校園的各個角落不斷出。其中,既有絕命前的痛嚎,也有突遭驚嚇時的乍喊。更攙雜了傷者在無法忍受身體痛苦時,所出的無助悲泣。
想要進入宿舍區,就必須通過教學大樓背後,一堵兩米多高的牆壁。這條寬僅數十厘米的厚厚高牆,將兩片本該相接的區域,從中徹底分隔開來。
從屋角靈活地翻身上牆,雷震小心地在插滿玻璃碎片的牆頭間空而行。誰能想到:這些當初被凝固在水泥中,用作防盜功能的小東西。如今竟會變成這條通道上最令人頭疼的障礙。
「救命————啊————」
就在雷震剛剛進入宿舍區的時候。只停見半空中響起一聲無比淒慘的尖叫。抬頭看時,卻是一名面色白的女生。在三樓的天台過道上,被數只圍攏上前的活屍,硬生生地逼到了外欄邊緣。重心不穩且驚恐交加之下,她的腳下一滑,從樓側外端突然墜下。重重砸落在冰冷的地面,再也無法爬起。
見狀,雷震急忙跳下牆頭,幾個箭步趕上前去。只見墜地的女生已經沒有任何呼吸。頭部先著地的她,整個腦袋已經裂成了兩半。大片半凝固狀的白色腦漿,攙雜著鮮紅潤色的血液,相互揉合在一起。從破裂的骨縫中流淌而出。浸沒了身下的地面。
慘叫,整幢宿舍區都在慘叫。所有的住宿樓裡,都在不約而同出充滿恐懼驚悚的尖叫聲。
雷震沒有多想。瞪著充血的雙眼,一言不地衝進旁邊的四號男生宿舍樓。
想較之下,他更願意從怪物口下救下幾個男生。畢竟,與女性相比。男人的體能、力量、反應度都要強得多。換句話說,他們活下來的機率。自然也較大。況且,那個神秘人在電話裡所要求的,僅僅只是救下十名倖存者。卻並沒有規定男女性別的具體搭配。
進入門廊,雷震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左右兩旁的過道。只見低矮陰暗的夾道裡,到處都散亂地濺滿了暗淤色的赤紅液體。它們從各個與通道相接的房門裡緩緩流出。順著牆角的低矮溝槽,一直蔓延到光滑平整的水磨石地板上。頑強地想要把這些已經佔領的面積凝固、滯塞……最後,卻不得不在如同波浪般滾湧而出的後繼推力下,一直流向了宿舍的大門外。
就在遠處走廊的盡頭,籍著幾縷透過破碎窗戶玻璃散射的陽光。雷震甚至可以看到:幾個渾身血跡斑斑,且動作機械的「人」,正攢動著埋頭聚於一具僵硬的屍體間。絲毫不顧地面髒血將身體表面的衣服濕潤、浸透。
猶豫片刻,雷震狠狠咬了咬牙。箭步飛跨上了過道中央的「Z」形樓梯。此時,從樓頂的位置,也正好傳來一陣尖悚無比的可怕呼喊。轉過梯道看時,卻見一個歪戴著眼睛的男生朝著出口方向奪路狂奔。就在他的背後,還死死跟著一隻動作機械,面容呆滯。可是雙臂卻還拚命朝前突伸的人形怪物。
「呯————」
清脆刺耳的槍聲,使得亡命的男生驟然站定。渾身顫抖的他,彷彿是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量強行固定。只能木楞楞地站在那裡,用驚魂未定的目光,感激且疑惑地望著面前的來人。
他的身後,那只緊追不捨的怪物。額前正中的位置,赫然有著一個尚在冒出絲絲青煙的圓形孔洞。
軍制「六二」手槍的威力極大。脫膛初極快的九毫米彈頭,在近距離內對任何生物都有著絕對致命的殺傷力。同時,巨大的後座力量,也將雷震握住槍柄的雙手,從肘部到肩膀,幾乎震得當場脫臼。
雷震原來鎖定的瞄準部分,是怪物肩胛以下的身體。就在手指即將扣動扳機的那一瞬間。他的腦子裡,突然閃現出一副副詭異莫名的畫面————羅輝肌肉脫落且骨肉外翻的胸口,黃月娟不停流血的下身,還有王浩側腰部分,那團完全被擠壓而出的腎臟……這些本該致命的傷口,對他們似乎根本沒有絲毫的作用。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改變了準星所在的位置。將烏黑的槍口,重新指向怪物無比猙獰的面部。果然一擊斃命。
「謝……謝謝!」
捏了捏麻木的手腕,雷震這才現:獲救道謝的男生腳上,只穿著一隻髒兮兮的拖鞋。至於另外一隻,早已不見蹤影。
「拿上這個。」不由分說,雷震將斜插在腰間的消防斧遞過。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命令道:「走!跟我回去救人————」
「不————我不回去————」聽到這裡,男生猛然縮回伸出的雙手。驚恐無比地嚷道:「我不回去。你不知道,那些東西……它們……它們竟然,竟然吃人————」
「給老子閉上你的鳥嘴!」雷震壓低聲音,怒不可遏地掄拳照著對方臉上就是一下:「走,去前面帶路。我們必須救出更多的人。否則,信不信我一槍先打爆你的腦袋?」
說著,他滿面冷酷地拉上膛機。將尚在微熱的槍口,死死抵近男生的頭部。
「別,別開槍。我,我走……」男生眼鏡的背後,分明折射出充滿畏懼與怨恨的目光。然而,在這種時候。他唯一能夠選擇的,只有屈服。
樓上的過道,仍然散著噁心刺鼻的濃腥。用白色灰膏與淡綠色油漆間或塗刷的牆面上,沾滿了陳年骯髒污垢與灰塵。似乎是想要越襯托出其中可怖的氣氛吧!大團碰濺成星狀的暗紅,還有明顯是手指硬力造成的刻壓刮痕,以及那一條條被莫名手掌塗抹,在牆壁表面擦掠而過的帶狀血跡。使得整條陰暗的走廊看上去,活像是通往地獄的死亡之路。
除了剛剛殺死的怪物,雷震在過道上沒有看到任何一具屍體。
「他們……全都變成了那種可怕的怪物……」男生的囁嚅,解開了他內心的疑惑。
工藝系二年六班,環境設計專業,學號066203。這是劉檳,也是面前這個戴著黑框眼眼鏡男生的學籍資料。
劉檳是幸運的。同時,也是不幸的。幸運,是因為他目前仍然存活。不幸,則是因為他親眼目睹了自己同捨好友,從活人突然轉變為怪物的全過程。
上午七點四十分,正是學生宿舍最為熱鬧的時候。忙於洗臉漱口的學生們,會將狹窄的衛生間擠得水洩不通。
也許是半夜睡覺著涼吧!清晨時分,劉檳只覺得一陣輕微的頭痛。睡意正濃的他不禁有些竊喜————完全可以用感冒生病這樣的理由,去醫務室換取一張檢查證明。名正言順地偷空睡懶覺。
就這樣,當鬧鐘的指針,逐漸朝向八點的時候。偌大的寢室裡,只剩下仍在蒙頭呼呼大睡的劉檳一人。
他是被門外那種奇怪的莫名聲響驚醒的。
朦朧中,劉檳只聽到緊閉的房門外,傳來一陣無比嘶啞的低吼。感覺就好像某種奄奄一息的生物。正不甘地出絕命前的掙扎。
這種奇怪而恐懼的聲音,時而低沉,時而嘈雜。攙雜在其中的,更有類似哮喘病人從喉嚨底部出的濃重呼吸。
聲音,一直持續了很久。攪擾著劉檳根本無法安睡。憤怒之下,從床上暴起的他只想打開門來看看。究竟是哪個該死的混蛋在驚擾自己的美夢。
就在他即將擰開門銷的一剎那。劉檳清楚地聽到:從對面的門壁上,傳來一陣尖厲刺耳的怪音。心神震攝之下,他不禁混身一顫。連忙將眼睛湊到了門縫中央的空隙。
那是一雙手。一雙沾滿鮮紅粘稠血液的手。它的指尖高高立起,與牆壁表面完全垂直。從過道的頂端,緩緩橫刮過來。
慘白的石灰屑,從髒污的牆上慢慢落下。伴隨著刺耳的類金屬鳴音,劉檳只覺得自己幾乎窒息。他分明看到:刻刮牆壁的那雙手,指甲已經有大半彎曲、脫落、崩裂。就在那條醒目的紅色血痕中央,被一點點磨掉的鮮潤肌肉部分。赫然還留有一團莫名的亮白。
劉檳混身都在抖。身為研習美術的專業人員。對解剖多少有所瞭解的他知道:那是一截骨頭。支撐手指的骨頭。
是誰?究竟是誰?能夠如此殘忍,非但在牆壁間磨掉了全部的指甲。而且,更無比瘋狂地活活磨去皮肉。直至露出森森白骨……
突然,一張可怕至極的人臉,從門縫中央一掠而過。清楚地看到其中面目的劉檳。當場被駭得站在那裡,無法說出一句話來。
那是自己的同室舍友張萬文。然而,他的左邊面皮已經從額角一直垂落在頜際。彷彿一塊被重力揉過的爛布。懸掛在下巴上搖晃著。似乎隨時可能掉落下來。
不僅是他一個人。緊接著,從宿舍門口,接二連三又出現了幾十個熟悉的面孔。他們的身上同樣充滿了血淤。破碎的皮肉,殘斷的四肢……甚至,在他們當中。劉檳還看到了自己的同室的捨長。他的一隻眼睛,就好像被某種藥劑粘在面頰上的肉質乒乓球。那團烏黑暗色的眼眶裡,竟然還向外流淌出一團團半凝固的紅色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