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弦月 正文 第三卷 神魔歸位 第七十一章 莫天慈的選擇
    鳳歌台上,簌風陣陣,層雲柔光。南方春來早,東風過處,已經是綠意朦朦。人間的風景,雖春夏恆替如舊,卻朝夕不同而歷新。輪迴復往的生靈,雖命止之魂不變,卻因悟覺而有不同人生。一代代,一世世,千秋萬載,如此……

    二人再不說話,皆坐在台沿,看雲海山巒,錦繡江河。天慈的面上,褪盡了血色,眼神更有些空明。神創三界虛空,華陽與天界最近。也正因此地利,而有真經灼融。修行越深,千秋不老亦不是神話。其實並非是近神,而是人,也帶了妖力!因人無法達到無我,我他,無世的境地。人不可能無情,所以人,無法成為真正的神!

    當年的過往,無法從他們心中褪色。這創口永遠是新鮮的,淋漓撕扯的疼痛。他們正坐著,聽到有輕穩的腳步漸行漸近。接著,便有低垂而恭順的聲音,是天慈第八個徒弟秦樂:「師父,九師叔,大師兄回來了!」如此恭順,但天慈依舊聽出那聲音之中,壓抑的不滿。

    當然會有不滿,天慈是華陽的宗主,但這些年來,他從未像這次一般獨斷專行過。華陽在前年魔宗開始大舉向中南一帶侵襲開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重創。金絞盟一向收納最強子弟,可融灼而不自傷,可催行萬羅劍陣才有資格入之。共列三班二十一人,七人成陣,二十一人則成羅光萬象大陣。而有強,如輕弦,藍山舟,文秀,紀衍思等人,都先後可獨自開陣。

    當初魔宗侵南之前,先行至古傾山脈南側一帶,目標真指當地的大宗門——隱天都和三聖門。這兩個宗門一直華陽關係極密,魔宗來犯,三聖門告急。請華陽相助。三聖門與華陽相隔極遠,若大軍行進,不但去之晚矣,更重要是消息外露。於是輕弦請命,帶領金絞盟最強的六位同門前往洛吉。但此行一敗塗地,七人之中。唯有輕弦一人得以生還。而當時,親自前往執行殺戮任務的,就是現在天慈想力保的人。

    寂隱月,也就是韓霽月,他的外孫!

    之後,輕弦跟著月前往魔宗,眾弟子都已經議論紛紛。待輕弦回來,沒有一句解釋,而現在。他又帶了寂隱月等人回來。不僅眾弟子不滿,想是華陽上下,都在不滿!

    他們不會仵逆他的命令。但他們認為,他偏私輕弦,而如今,輕弦與魔宗之人交好勾聯。他不但不罰,反而將這些人帶入華陽加以保護。更是老糊塗!

    天慈慢慢站起身來,轉身看著秦樂:「讓他們上山,你去召集金絞盟的弟子,為師有話要說。」他聲音淡淡,眼神卻重現了光彩。他看著對面不遠長身而立的男子。輕弦雖然是他的大弟子,眾師兄弟都要遵其為大師兄。事實上,包括秦樂在內,年紀都要長於輕弦。真祖過世之後,在經歷華陽山圍殲血族,與四羽長期紛爭以至最終分裂,這兩件事惹出前前後後不少地戰亂。很多弟子,都死於這些戰亂裡。

    天慈在真祖許天坤的弟子裡年紀最長,但在許天坤的師兄弟的弟子裡。他並非最年長的一個。只是這些師兄弟,功強,大都為華陽而戰死。功弱,諸如伯凱,仲凱,以及其他幾人,都早已經轉向替華陽料理城務,不再參與宗門之事。還有一些比天慈年長的,因功力不夠。而無法抵制歲月地鋒刀。但算起來。唯有這樣的,才算真正有幸吧?

    華陽號稱弟子逾萬。實際上,這些年,真正可以領悟真經要諦,已經寥寥。天宗曾經的輝煌,已經自他手上沒落。而他將交給輕弦的,只不過是一個千瘡百孔的空殼。

    秦樂欲言又止。終是沒再說一句話。只是微微躬身。隨後便退了下去。伯凱亦站起身來。看著天慈。隱隱心下有些不安:「師兄。你此時召集眾人。要說什麼?」

    「我老了。當年師父就說我。雖然性厚而穩重。但實在資質愚鈍地很。於山中三十載。卻不解天雷之奧法大義!」天慈輕笑。似是又回到多年前。論資質。他不如鶴雲。不如天楓。他一直相信勤能補拙。所以孜孜不倦。實際上。師父將這個出他能力地位置交給他。讓他苦持地好艱難吶!只是。他不能承認。也不願意承認。

    「師兄了悟轟天雷殺。馭雷真訣更勝三聖門借力之法。何來愚鈍?」伯凱一怔。一把拉住他。「師兄可不要衝動了!」

    天慈拍拍他地手。便不再開口。風捲之間。天色已經漸晚。鳳歌台上。沿角一溜八根石柱上地邀光石此時開始晃出清輝。一行人在傍晚柔光之間漸行漸近。讓天慈與伯凱不由地摒了息。瞪大眼看著那拾階而上。漸漸拉近地身影!

    金絞盟二十一名弟子。如今算上輕弦也只得七人。與寂隱月等人一起。漸漸進入天慈與伯凱地視線。一霎那。讓他們有些光影流轉。眼睛澀痛。

    寂隱月自十二年前。繼其前任汲霜暗而成為新任地太康城主。他出道地第一個任務。書就是殺掉當時一直與魔宗為敵。盤距西北一帶。與隱天都關係極密地林秀堂。林秀堂是妖怪。是一種名為炎翅霜天地青色大鳥。他不僅是妖怪。更是聖祖地弟子。算起來。是天慈師叔輩地人物。

    聖祖收徒,並不限制族類。當初天宗之中,妖族亦有許多。妖怪因其生魂的方式不同,本身就自帶妖力。有些便自成一派,而有些,亦會各自尋求高法,這林秀堂便是其中之一。他拜聖祖為師,更取了一個人類的名字。以其體內兩種不同地妖力而練真經,不但可灼,更可霜寒。但聖祖歸天之後,妖怪與人類的紛爭逐年加劇,至真祖時,更不喜歡妖怪再覬覦真經之法,行練真經,若與地利相合便可以事半功倍。而華陽山的鳳歌台,便是最好的練功場所。但真祖拒絕妖族再上鳳歌台行功。收徒也不肯再收妖族。

    秀堂看出真祖對他的排斥,於是便離開華陽,到西北一帶自力門戶。那時西北之地極是混亂,各種暗魅滋生不止,有些地方甚至已成不毛之地。秀堂隱於北方古傾山脈南側,攜一些同族子弟行法練功。雖然秀堂難容於華陽。但與隱天都關係不錯,又同處一山之中。加上隱天都喚光之青鸞的招法與其縱氣之訣很是接近。彼此相處切磋,倒也快活自在。

    魔宗漸起之時,秀堂便屢與魔宗為敵,常與隱天都共謀,藉著僅與魔宗東南境一山之隔屢屢難。因此而成魔宗一統北地的眼中釘。

    月初出山門,勝其前任,收其功力。接著便潛過古傾山脈,以誅殺林秀堂。那時月身量未足。算起年紀不過十歲,其力更不如現在。但他一擊而中,將林秀堂斬殺於山中。更因此而得名天下!林秀堂死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魔宗小輩手裡。更讓人對魔宗其圖謀開始惴惴不安。以致讓各大宗派搶奪重鎮地腳步越加地緊快。

    林秀堂一死,隱天都本已經日趨沒落,之後更難有強靠。而緊跟著,魔宗便開始對三聖門曾經大肆殺戮鬼偶門之事,進行血腥報復。七君之中的鋒刀,月,醉,影,夕四人。神出鬼沒,幽游於西北一帶,逢三聖門外派弟子,無論男女,一律誅殺。極大的拖慢了三聖門的腳步,打亂了其奪城限地的計劃。

    這種目地明確的血腥戮屠,讓西北一帶更加混亂,一方面令三聖門被迫南移,與魔宗拉開安全距離。另一方面。則是讓魔宗七君,成了西北人人聞風喪膽的惡魔厲鬼。就連遠在南方的華陽,亦也向弟子告令,若前往西北一帶,必要小心慎緊。同時也開始採取極端手段,遇魔宗,殺無赦!

    殘殺之間,彼此仇恨只增不減。對魔宗殘忍,嗜血。暴虐地傳聞更是繪聲繪色。於百姓眼中。北屬魔宗之地,定是寸草不生。百鬼橫行地人間地獄。而於華陽弟子眼中,五魂不齊,就是魔宗的代名詞,而魔宗,就是該於這灼光之下,灰飛煙滅地陰暗!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不是因千山萬水地隔梗,而是因心中所生出的陰霾和誤解!

    天色已經漸漸黑,但華陽山,依舊帶著清輝的淡光。因真經,因千萬華陽前輩地魂力,因近天之路,因邀光石。

    天慈的眼中,亦**耀眼的光亮,是因,月來到他的面前。他玄衣鼓風而起,袂飛帶卷,卻成精緻的姿態。不因風而飛亂,只因風而迤邐。天慈知道,這不僅是因他的優雅華麗美化那衫飛帶舞的形態,更是因他週身旋而不散的冥隱氣,為他隔離了這世間一切對他不安全,讓他不信任的東西。包括,他地觸感!

    他輪廓似天楓,卻比天楓更精緻,像是打磨無數次,唯萬而出一的珍品。他的眉眼像雁來,卻比雁來更細琢,但更空靈。從他的眼中,天慈看不到任何的情感,漆黑的眼珠,有動人的光,卻像美麗潔靜的晶,沒有暖意,甚至也沒有冷意。是一種被隔離,被阻斷,被無形的包裹。乾淨地一塌糊塗,卻不能接近,更不能碰觸。

    他沒有戾氣,不帶血腥。任何污濁都無法沾染他,因他已經被冥隱氣層層的保護,游於世,卻於世之外!溫暖無法接近他,同樣的,鮮血也不能玷污他。

    天慈便是這樣看著他,一直看著,心被無法言說的情緒佔據,在他四肢百骸洶湧,但卻未掀出他預想中的浩蕩。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在觸到他那雙有如妖精清輝透羽的眼睛。天慈恍然浮於眼前的,是雁來纖弱翩躚的身影。雁來,因為她太美麗,所以他要保護。她過得很寂寞,一直在華陽山,像被折了翅地大雁。她一直失落了她地天空,因她的父親,不讓她飛翔。

    而她地兒子,如今也是如此,不,是比她更完全的封閉。被冥隱氣,隔離在琉璃樽裡。沒人可以玷污他,但同時,也不可能再牽動他。

    他一直怔怔的看著,似是一切都不存在。唯有月與他,孤立在這山巔之上。直到,他聽到伯凱的低喚。這才恍惚間收回目光,看到七個弟子躬身立於他身前。天慈頓覺失態,一時間輕咳了一聲:「剛剛想起往事,有些恍惚。」他微微撫了一下眉,低語,「自十年前收了懷銳為關門弟子之後,便是一共有十七位親傳弟子。而如今,只剩輕弦,秦樂。衍思三人。至於容康,輕池,原安。獨信,你們的師父雖過世的早,但這些年,你們亦孜孜不倦,苦心錘修,皆有所成。皆是華陽之中,不可缺少地支柱!」

    他接著說:「現在你們有些也成了師父,育教徒弟,授以強法。而現下很多華陽門人。也有賴你們指點,這些年來,實在辛勞不已。」

    「宗主!」眾人因他的話,不由的微生悲意,鄭原安年紀最長,輕聲開口:「這些年,宗主為華陽嘔心瀝血,弟子的辛勞,比不得宗主萬一。宗主傷還未癒。還請宗主重歸關門,以療傷為要。無論宗主授何令喻,我等皆肝腦塗地,絕無二心!」

    天慈明白原安的意思,原安在諸弟子之中威望很高。他這樣說,其實是給天慈一劑定心丸。輕弦回來之後,弟子之中是有些人議論紛紛。但議論歸議論,但華陽一向團結,況且宗主這些年為華陽所做的有目共睹。縱對輕弦有不滿。也不會因此而變。就算天慈要求魔宗地人進入華陽,弟子再諸多猜測。也不會有任何反意。所以,原安是想請天慈放心,好生養傷!

    天慈輕輕擺了下手:「原安,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但我身為華陽宗主,行事必要有所交待,若我不言明,便是在此的諸位不加猜測,又如何讓我華陽上上下下的子弟,依附華陽而生的百姓心平?」

    他說著,看了一眼眾人:「再過幾日,就是三月初一。你們通傳各個門人,凡七階以上弟子,皆集於華陽山雙極宮,以拜三尊殿,我會正式將華陽府宗主一職,由輕弦繼任。自輕弦起,不必更名為天。替天界而守路,非我華陽一門,而是人間眾生!」

    他這話一說,眾人皆驚,連一直立於他們身後的洛奇迎舞等人也略愕了一下。開始洛奇一見輕弦急頭白臉,也以為宗主快不行了,想臨終之時見月一面。但現在一看,雖然氣色不是說多好,但也不至於到那種苟延殘喘的地步。既然如此,何必要急著讓位給輕弦?況且現在,明顯弟子都對輕弦有這樣那樣的猜測,此時繼任,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

    輕弦更是直接跪倒:「師父,輕弦無功無德,資歷太淺,無法擔此大任。」其他人都有些怔,連一直偷眼去瞅洛奇的伯凱也有些愣了,忍不住低叫著:「宗,宗主,你……」

    「輕弦六歲入門,十一歲入金絞盟,十三歲下山為華陽四海奔波。論資質,他是弟子之中,唯一可自行摧動轟天雷殺之人,如今其力更勝於我。論品行,輕弦尊師重道,為人溫懷憫德,其性寬厚,其志堅忍。不藏私,一直竭力教導門人。不嫉亦不好勇鬥狠,不貪功更不慕權好勢。論功績,更不需要我一一細述,同輩之中,唯他無第二人選!」天慈沒有理會輕弦和伯凱,逕自開口,「至於之前,他攜同六位同門前往洛吉。乃是受我指派,當時他於途中也受到魔宗風臨止地窮追猛打。負傷之中,與其苦戰,身中蝕骨之毒,卻不為毒之所蠱。魔宗因其天生灼力融魂,所以對其力一直覬覦而不肯罷手。更借揮兵南下之機,深入華陽擒拿。當時我正是因此,才會將他留在華陽山。沒有讓他出去,與魔宗對戰!而這些事,不僅你們,華陽上下,皆是知曉。」

    天慈說著,伸手將輕弦拉起來:「至於他為何要前往魔宗,並非是他受魔宗誘引,而是……是因我而起!」

    「師父!」輕弦一聽大驚,一時忘情。上前一把抓住天慈的手,眼中痛徹,微微搖頭。而伯凱,更是有如身中急電,僵顫不止。

    「我讓輕弦繼任,是因他於此行之中,更能明白何為天路門徒。何為真正三界的平衡!」天慈輕輕推開他。「而我,卻讓華陽府偏離了最初地軌道。讓它淪入了偏執,自私的漩渦裡。」天慈忽然揚起聲來,「當年你們的師叔韓謹楓,之所以會反出華陽,到魔宗成了郁天楓。那是被我逼走的。魔宗之所以會出現月君這樣的人。也是因為我!當年我看他病入膏肓,藥石無靈,卻不肯摧用真經救他一命!只是因為,他是我的外孫。生死有命,我怕我救他一命,日後有千萬人求我用真經續命,此例一開便就難止。我不肯救,但我該當初一掌打死他,讓他少些苦痛。魂歸幽冥。但我沒有,我只是不聞不問不理睬,任他的父親我地師弟。一點點絕望,一點點的瘋狂!」

    他抬眼看著月,無視身前弟子一個個目若銅鈴,滿臉驚愕。而遠遠站在身後地月,身影已經罩上一團清輝,那靜淡又深幽的眼,正與天慈相對。

    「楓為了救他,而受了夜魔羅的引誘。他去魔宗,以玄冰幫月續命。而他。日復一日,以真經之熱,替月摧碎那冰魄之中的妖鬼之力,以便它們可以融入月病弱地身軀,孱弱的靈魂裡。就是這樣,月沒有被冰中妖鬼之魂吞嗜,反而汲收它們的力量。在冰中康復,在冰中成長。直到,他儲足了足以破冰而出的力量。而那時。他已經被冰中的寒冷,團團地籠罩。若我當初了結了他,他不會有痛苦,他的靈魂不會受束縛。而楓,也不會在魔宗受二十多年的苦,一點點耗盡自己的真力。」天慈看著月,他當年不肯救亦不肯殺,所以,這個過錯。如今要他來背負。當年知道這些事地人。都不肯再提起,亦不願意再觸碰這傷口。更不願意讓他這個,為華陽苦持的宗主傷懷。他得到華陽敬仰的好名聲,而楓和月,就在魔宗掙扎不休。楓救了月了命,卻斷了月地情。他救了兒子,也失去了兒子。

    當輕弦告訴他這些的時候,他那已經被刀割絞過千百次地心,再一次地鮮血淋漓。當年他再狠一點,一掌打死了月。楓恨他入骨也就罷了,哪怕與他拚個你死我活,以楓的個性,也不會再甘為人下,任魔宗驅馭。至少還有一個解脫!就是他當年地不管,才是最狠最錯的!

    四週一團死寂,唯有風輕揚,漫卷山林有如鶴唳。埋藏一個秘密,的確是艱難,而坦白那難於啟齒的過錯,才更加地艱難!

    靜了一下,天慈繼續說著:「魔宗有七君,任鋒刀有四,月,繼任影君的風臨止,血族殘餘千波醉,以及三聖門的叛逆娑紗凝夕。這四人,除卻止來歷不明之外。其他三人,其實或多或少都是因華陽而投向魔宗!而作為華陽的宗主,卻在執掌的這些年,不停的為華陽豎敵百千!十幾年前,天宗將血族誅於華陽山,此令為我所下,從此魔宗便多一個醉君。也正是因此,孤檀憂剎母一逃出界外,便前往華陽,於清波湖畔,將兩城俱化成血獄!」

    「身為一宗之主,我目光短淺,無納眾之胸懷,墨守成規不思變通。更因錯誤決定而讓與羽光相分的華陽日漸衰敗!宗主之職,我早該出讓!」天慈說著。

    「宗主!」包括伯凱在內,眾人一併單膝而跪。伯凱眼眶紅,咬著牙低吼:「華陽至今日,並非宗主一人之責,當年之事……」

    「我跟你們說這些,並不是為了讓你們甘願接受輕弦的領導,輕弦能否當此重任,亦前路漫長,你們師兄弟,必要同心方可為之。此時華陽風雨飄搖,人間危機重重,我此時也並非要卸任而推卸責任。只是華陽府,不可無人執掌,我若不在,必要有人坐鎮,才為安妥。」天慈靜靜開口,「輕弦歸來,我已經知道千波醉和寂隱月來到華陽。我之所以要輕弦放過千波醉,莫要苦苦相逼。是因他已經脫離魔宗,不再為夜魔羅謀奪人世。他是血族的殘餘,但這月餘,他並未濫殺。於此我便願意賭個萬一,賭這場持續千百年地仇殺,在這裡可以停下!」他微凝睇著遠方,於月身邊不遠,千波醉迎風而立的身影,「孤檀憂剎母是冥界必擒之人,若她來此,必要緊追不放,絕不姑惜。他本欲往海域,我曾幾番思慮,怕其本性凶殘,將成海域之禍。但想不到,他竟犯險來此,如此,倒是讓我心中篤定。世間的生靈,或會因貪因利而殺,亦也會,因殺久而成疲。」

    醉遠遠的看著他,沒想到他居然提起血族的事。但他最後的話讓醉微微心寬,世間的生靈!從華陽府宗主的口中說出這句,終是承認了,血族也是世間生靈!

    「至於月,我之所以讓輕弦將他帶來此地。並不是因他是我的外孫,要彌補我心中地愧疚。我現在依舊是華陽地宗主,一切自當以華陽以及人間界為要。之所以讓他來,是因他曾入冥,夜魔羅的魂力有一部份於他體內。諸位皆知,北地此時已經冥羅獄初成,有新成虛空汲魂收魂,冥界虛空擴大,與之爭搶。如今,夜魔羅魂力不全尚能如此,是因玄冰在人間偷存以久,汲收萬萬妖鬼之力而成。月現在已是夜魔羅與冥界爭之人,待冥界再來之時,夜魔羅必要相抗,以保證月與他同成一線。當下唯有華陽一地,可以阻隔虛空。」他看著眾人,「當然,我也想救他,這是我地私心!我雖是宗主,但也不能挾私以害華陽。若夜魔羅可阻,冥界回歸之時。天慈自會給諸位一個交待!」

    他突然自呼名諱,更是讓弟子淒然,秦樂哽聲低語:「宗主,往事不可追憶。當初宗主是為了華陽,才會棄自己的外孫而不顧。如今,宗主如何說,我等自然遵從。」

    「三月初一之時,我讓輕弦繼位,領華陽府宗主一職。輕弦,你必要應為師一件事。為師方能安心。」天慈說著。

    「輕弦不能應。」輕弦跪地垂,強抑自己的眼淚,「師父心中所想,正是輕弦心中所想。」他開口稱師,而不再喚宗主,「既然師父剛才贊徒兒功已得成,那麼徒兒就該身先士卒,做該做的事。而師父,才該在此坐鎮,以定人心!徒兒自認沒有師父的威望,更沒有執掌華陽的才幹。若師父欲傳位,就該於此戰之後,憑能而得!若師父追悔,亦該在此戰之後,以動其心,再敘天倫。師父,徒兒沒有寬宏之心,一直以曾經誤入敵城,輕敵以害死諸位同門而自恨。徒兒願掘先人之金身,以喚來天界強兵,讓冥界閉虛而返,讓夜魔羅願滿而歸!」

    天慈一下子怔住了,他真是老了。居然讓輕弦搶先說出他的意圖,居然讓輕弦看透了他的心思。他想借天界之力,但華陽需要有人以真元之罩相護。真祖之魂,唯他與輕弦可縱。他托給輕弦,便是無憾。此行是生是死,已經不重要,因為他終是回到最初,他無願!但是,這個自小在他身邊長大的徒弟。像師徒,像父子,更像祖孫的輕弦,實在是太瞭解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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