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雲山永遠不會有冬天,五素妖怪的播雲大陣,花熙一族的繁花若錦,綠瑤一族的怒木橫生。百千妖怪已經可以隨意控制這裡的氣候,雲卷雲舒,皆隨心所欲。
已經臨近正月,卻無任何過年的氣氛。羽光妖怪眾多,並不太講究人類的習俗。加上氣候變化皆由羽光控制,久而久之,就算久住在這裡的人們,也忽略了各種節氣,亦不講究什麼大年小年。
迎舞依舊住在西雷鳳鑲院的一隅。仍然是她曾經住過的那個小院,亦是她曾經相熟的幾個侍女。一切都是如故,偶而讓她有些恍惚,像是曾經生過的,都不過是一場夢魘。
那日孤檀憂剎母在羽光肆虐,從而招引冥界打開虛空前來擒拿。虛空一開,萬鬼攝魂之下,寸草不生。而雷雲因有百千妖怪設以氣陣相抗,從而才得以保存。
但在這種情況之下,千波醉便無法盡情施展。他的冥隱氣用來幫助她了,妖怪的氣陣對迎舞來說是一種折磨。更可況是無數強妖同時開陣,她孱弱的身體無法抵擋這種逆心之力。需要千波醉從中調和,用自己的力量為她平衡妖氣,從而讓她得以安渡。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千波醉露出自己的破綻。冥界撤離之後,辛墨等人看準時機,撕毀協定,將醉一舉拿下。當他們得到消息,輕弦和風臨止離開芫城,城中只留夜鬼的時候,便揮兵突襲,以解救被困芫城的七部人質。
計自然是好計。他們看準迎舞會拖醉的後腿,所以時機拿捏地準確。芫城沒有風臨止和岳輕弦,單憑夜鬼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芫城遭到突襲,人質成功解救,醉和迎舞自當任他們宰割!
只不過,他們低估了醉,亦低估了迎舞。他們以為拿回人質便是萬事皆休,便可以殺掉醉這個血族最後殘餘。
但待那七部人質回來之後。(&)他們才覺,那些人無一例外中了醉的魅黑毒。醉索要的人質裡。有大部份是嗜血妖怪。有少量籐木之妖,也是以練殺法見長,長年嗜血肉。所以魅黑並不明顯。直到他們回到雷雲,接近了醉。才慢慢因自身體質漸漸作。醉何其謹慎一個人,怎麼可能隨便將這些強妖關在城中。書他敢帶迎舞上山,自然會有萬全準備。
而這樣一來,雙方陷入僵局,醉雖然因此沒被處理,但他們亦一直滯留羽光再寸步難行。
迎舞半歪在邊廳的躺椅上。看著半撐著窗外花枝搖曳。她十指交疊,安靜的放在腹間。這種無所事事,又極度壓抑的日子對她而言並不陌生。她便是如此長大的,如今只不過又在重複同樣地時光而已。
她聽得門簾聲響。卻連動也沒動一下。這幾天,前來遊說的人不在少數。穿梭來往,有如不停撥轉地屏風。偏廳與正廳的珠簾輕搖流洩,因被人撥弄而出細脆的聲音。她靜靜的坐著,連眼都不曾斜一下。對方沒出聲,她也不打算開口。
「聽說今日你又不曾吃飯。」這聲音一開口,讓迎舞的眼微睨了一下。是鳳宣喑,他今天穿琉金織藍的長袍,一如當初般華麗。珠簾如雨洩在他的身周,更像點點滴滴的晶露。陽光碎在他的身上。折射出千萬縷,將他所站地地方。都旋出一地的煙藍與淺金。
吃飯?醉和她一樣,也在挨餓。她只是想知道,極度飢餓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只是她最近一直沒有胃口,讓她根本無法體會那種飢餓難耐的感覺。
「不管如何,你總該…….」宣喑頓了一下,話剛說了一半,卻見她微微翻了一個身,背衝著他。
他有些忍無可忍,一步跨過來,伸手把她翻平讓她面對著自己:「你至少該為自己想想,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迎舞看著他地眼睛,輕聲說著:「你要我去勸說他嗎?他如果治好那些人,就等於把命交給你們。^^^^^^^你們斷了他的後路,就該知道是這種結果。是你們先撕毀協定,現在你們地條件在他眼中,已經一文不值。信譽已經沒有,還談什麼條件?」
她的聲音氣若游絲,卻字字入骨。是他們破壞了這個平衡,她之前所想的。是一個兩全齊美的方法,如果他們照約定放了醉和她。她便有把握遊說醉,讓醉最大限度的讓步。七部那些強妖,醉或只取其中一二,余皆會放回。畢竟同時操縱這些人,對醉來說也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這樣,醉可以得到一兩個相對更好的族人,而羽光也不會因此生變。
但他們沒有,他們不相信醉和她。換言之,他們根本不信任血族。為了救宣喑,他們會一時妥協,不過只要他們一有機會,就會反撲。
「他所選的七部,沒有一支是四羽嫡系,不是一向與四羽不合。便是強法難控,一直覬覦四羽之位的。當初送這些人出去,各部已經騷動不安。這些人所屬部盟一旦生變,羽光會從此陷入大亂。他用用腦子就該知道,我們不可能把這些人交給他。」宣喑當著迎舞,也不需要再掩藏自己地意圖,索性明著說了。
「人是我選地。」迎舞的話讓他地眼微微睜大,更是有些咬牙切齒起來。他瞪著她略白的面容:「據我所知,入魔宗並非是你所願。你力不及他,被他所困實屬無奈。在沼離的時候,你尚心心唸唸的想脫離他,為什麼到了現在,你卻要如此?」
「人是我選的,不這樣選,你們擅動的機會就更大。但即使是這樣選了,你們依舊如此。說到底,你們根本不希望血族還存在於世,你們更不可能把一些嗜血的強法妖怪交給他。與其說怕羽光生變,不如說,在你們眼中,血族早該滅絕!」迎舞輕笑一下,「醉既然會用毒來控制你,自然會用毒去制肘那些人質。你們以為,只消搶回人質,佔領芫城。然後再以我為威脅,讓他醫治那些人。但你們也要用用腦子,若是他再相信你們,豈不是瘋的?若是他真一心為我好,必再不會去治那些人。因為治了,便只有一個結果。他死,而我,生死全由你們說了算」
她微喘了一下:「反之,在這件事上,我不可能再當說客。要求他去治那些人質,等於讓他萬劫不復。」
「我一直知道你不怕死,你當初放過我,也是要激怒他。我只是想不到,你居然為想設想至此。」風宣喑瞇著眼睛,「如此耗下去,他不死,但你卻要死了!他是血族,除血之外再不食其它。其性之殘比羽光的姬榮,血羅剎更甚三分。血族早在十六年前就該滅絕,根本不該存在於世。」
「要我說,血族不該存於世的原因。是他們的力量太過完美,即便是嗜血為生的血羅剎,或以血肉為生的姬榮。都達不到如此完美的地步,血族的生命接近無限,但姬榮和血羅剎都會變老。不僅如死,血族可以血養血,自血液之中煉出龍牙蠱,是與他們通魂的最佳夥伴。他們甚至可以從普通的人類和妖怪當中展出自己的族人,這種展的度比任何繁衍的度都要快。連神都會嫉妒的力量,所以,他們才不該存於世!」迎舞淡淡笑著,「若單從主族來評判,要我說,連妖怪都不該存在。因為妖怪比人的力量要強,人類會覺得危險,不是麼?」
宣喑默而無語,她說的其實也沒錯。血族當年欲歸入妖盟,但群妖皆不願意接納。誰願意接納呢?血族會成為最大的威脅。妖怪的力量要強於人,但人常標榜自己的智慧。但血族,當中有很多根本曾經就是人。力量與頭腦的完美結合,血族讓所有族類都痛恨!但這痛恨的最終原因,的確難以啟齒。弱肉強食,優勝劣汰,本就是如此。血族食血,並非是他們要剷除的根本。而是,他們要剷除這種會凌駕於他們之上的可能!
「我今天來,並不是讓你去勸說他。從我而言,根本不希望你再見他。」宣喑慢慢坐在她的身邊,「我希望你能自己吃飯。」
「我落在你們手裡,你們有一萬個方法讓我不死。亦有一萬種方法讓我生不如死。我並非刻意絕食,只是沒有胃口而已。」她緩緩的開口,那神情靜得有如深夜裡消然而放的曇,「我一向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什麼做不到。在此時抗拒,對我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她微微勾起唇角,「其實你今天來,是帶我去見他吧?雖然你不願意這樣做,但他會讓你這樣做。」
他輕輕佻眉:「你說的對,縱然我再是不願意讓他見你。但若你見了他可以有些胃口,我也願意這樣做。」他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握住她一縷絲。他指尖微繞,將那縷漆黑纏在食指上,「我當初,就不該放你走。」
她身體微顫,似連呼吸都止住一般。過了一會,她低語:「如果你肯放了他,如果你肯的話,我願意」
「以你自己來交換麼?」他鬆開她的,轉去輕撫她的面頰,他的眼睛越湛深起來,但唇邊的笑意卻微微慘,「你該明白,你越是如此,我就越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他的聲音極是輕柔,而吐出的話卻讓她的面容越加的慘白。
她當然明白,當他給她金羽衣的時候,她已經隱隱有覺。當他肯吞下蠱毒的時候,她便已經明瞭!她知道不該利用他的感情,上一次是醉,而這一次是她。但當下,四羽之中,能幫助她,有可能幫助她的人,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