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弦月 正文 第二章 幽冥鬼地
    醉回來之後,他們繼續起行就這樣一路向西,煙塵滾滾之間恍如向天盡而飛。讓洛奇感歎不已的是,寂隱月自打出門到現在,衣不染塵土,不含霜露。冥隱氣簡直就像是一個無形的罩子,將他與外界完全的隔離一般。不僅是他,醉也是如此。這麼多天行來,始終都是袂飛舞,像是剛剛才踏出家門一般。醉從那日離開一夜之後,氣色大好。加上越是往西,有時會看到一片綠洲,灌木叢生之地也有野獸出沒。至於月,一直在凝氣靜養。這段路程於他而言,給他調順血脈,行血致力提供了充份的時間。他絲毫沒有疲態,不但沒有,甚至偶而面上還會泛出淡淡的紅暈來。

    他們大概又走了十來天,當跨過一大片灌林叢之後,黃沙已經漸漸隱去。洛奇極目向西,隱隱可以看到海天一色的奇景。這一片地域一望無垠,空氣漸漸清新,雲天已經分明,再不是那種黃滾滾的煙霧繚繞。

    但這裡依舊不見人煙,並不像之前月所說的那樣,臨海境會有人定居。洛奇看不到一個人,也看不到任何的城廓的痕跡。

    「這裡沒有城啊?」洛奇怔怔的看著,這裡像是沒有盡頭,向東看他們來的路,那大片的灌木也看不見了。向北或者向南,都是一望無際的曠野,這裡已經是一派春生之景,野草瘋長無邊無涯。草叢中飄搖著不知名的小花,根本像是到了天邊的荒原。

    「有城,到了晚上就有了。」月輕輕開口:「離魂城!」

    洛奇聽得心中一凜,離魂城?怎麼起這麼喪氣的名子。月伸手指著南方:「那裡有個天涯海閣,有很多人定居。你看不到,是因為這裡有陰魂掩眼!」

    她的面色微微變慘,月一臉的淡淡:「那裡也叫臨海城,是個不錯的繁華大都。遠離爭戰,算是個避世的好所在。」他抬眼向醉:「你要過去嗎?」

    「不了,我們過海。」醉盤膝閉目,雙手攏在袖裡,輕聲說著:「早些拿了東西,早些回去!」說著,他身體微微一傾,龍牙已經猛然提,向著遠遠的海岸線而去。

    洛奇還怔仲在剛才月的話裡,陰魂掩眼?這裡究竟是什麼鬼地方?洛奇瞇著眼向南看,怎麼也看不到那個叫什麼臨海城的邊界。

    「這裡到了晚上,會出現一個大城,叫離魂城。有很多鬼魂在這裡,比人間還要熱鬧。現在我們所在地方,正是離魂城的中心。」月並不著急動身,而是伸手攬過她的肩:「你白天看不到,是因為陽盛而陰體藏,但陰魂依舊在這裡虛游,遮掩了你的目力。」

    「歸,歸棲嶺…」洛奇喃喃重複這幾個字,突然哼哼著:「這裡是鬼門關吶∼!」她的聲音都透著哆嗦,肩連帶著也抖了起來:「老,老大,我服了∼!」

    「人界所有靈魂必經之路,在這裡等待渡引的船隻。你也不例外!」他垂著眼看著她低著腦袋,慢慢催引青鳥前行:「除非你願意入歸魔宗庇佑之下,身上烙上魂印,死後魂歸冥羅,不然,一樣要走這條路!」

    她渾身緊,全身麻了一樣的都沒什麼感覺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越來越近的海岸線,海是灰的。而且如此寧靜,不見一絲波瀾。這是她有生以來頭一次看海,但是她卻半點沒有興奮的感覺。眼底已經失了顏色,靈魂的必經之路?黃泉路嗎?那也該是死了之後才看得到吧?醉催引的兩隻龍牙已經濃縮成兩個小小的黑點,若隱若現的遠遠飄搖。臨近海岸,看到遠遠有山影濛濛。

    「那裡是歸棲嶺,幽冥鬼地,兩界相連的地方。」他繼續說著:「有兩界門,連通人間與幽冥。駐守兩界的是黑境與白霜,是陰都的鬼差。」

    「黑白無常∼∼!」洛奇牙根咬出這四個字來,再是坐不住了。她現在不僅毛直豎,根本感覺心臟在胸膛裡翻跟頭。她突然一把抓住月的胸襟,仰著臉看他:「老大,你打起來的時候還顧得上我嗎?」

    「顧不上。」他看著她瞪得溜圓的眸子,嘴巴因他的回答已經張成一個圓圈。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亂抖,面色一陣紅一陣青。她吞了一口口水:「老大,我最近表現很好吧?我沒惹你吧?之前過綠洲的時候,我都聽你的話在冷水裡洗澡了吧?我吃相現在好看多了吧?我睡覺也沒打呼了吧?」她一疊連聲的嘶吼著:「你不用吸死我這麼惡毒吧?」

    「誰說吸死你了?」他看著她已經有點變形的臉,眼尾微微的上揚,像是**一種很輕很淺的笑意一般。

    「那你帶我過去幹什麼?我沒本事助戰就只能讓你吸血。你打起來也不管我,到時嫌我累贅搞不好就吸死我!反正已經到了鬼門關了,我的魂也省得飄了,直接一蕩就進去了。你就是這麼想的對不對!」洛奇的手越抓越緊,恨不得撲上去跟他拚命:「你之前還說什麼,不能因為你一次失誤就認定你不會保護人。你,你現在……」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忽然一把抱起她來,他週身的寒涼激得她渾身一抖。他的唇就在她的耳邊,微微的氣息弄得她渾身更是**起來:「我帶你來的,照樣帶你回去。」

    她被他勒得有些窒息,她的眼瞪著,剛想出聲。他又開口:「歸棲嶺不收擅入之魂,而尚生之人更不會收。冥界有冥界的例令,不會隨便收人魂魄。」

    「那也該有什麼,擅入者死之類的例令吧?不然人家天天跑來一日游,閻王老爺不要冒煙了嗎?」洛奇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這傢伙明明不值得信任。她卻總是要受他的蠱惑,他把她往鬼門關帶耶。但她此時就跟腦瓜子停擺了一樣,居然還開起玩笑來了。

    他聽著她胡言亂語,不意外的又開始血行亂飛起來。他抱緊她,聽她清晰的心跳聲,急促而紛亂,這明明是慌怕的表現。但她居然還在這怪腔怪調,他輕聲說:「有,但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那你說的,打起來顧不上我了。」她伸手去推他:「到時黑白無常拿個招魂幡一勾,我就死掉了!」

    「又不讓你跟我一起打,顧什麼顧?還有誰跟你說的?他們拿個招魂幡?」他有些怔,一個從小沒聽過老爹講故事的可憐娃,當然無從得知這些神神怪怪的傳說了。好處是不會被嚇到,壞處是一點情趣都沒有!

    「不是嗎?」她撐開他一點,一臉驚愕的看著他:「那是拿個大爪子嗎?或者拿個鎖鏈拘魂?白無常吐著長舌頭,戴高帽?黑無常臉像鍋底一樣黑,眼睛像血一樣紅?不是嗎?」

    他伸手去捏她的臉:「什麼亂七八糟的?」他微瞇了眼看前方,已經越來越近了。人偶的力也催的差不多了,剛剛好。

    她掙扎著用手去解救自己的臉,忽然聽他開口:「你記住一點,如果你感覺哪裡不妥,就用夜意心把若水給捅了!」這才是他想說的話。她聽怔了,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讓她去捅別人的血河!

    「夜意心需要活血便可以力,若水是良血血河,他的血對於夜意心而言最好不過,一個人就能抵上普通十人有餘。如果你感覺他對你有危脅,不放心他,就要先下手為強,寧可錯殺,絕不放過。」他說的淡淡,她聽得驚心動魄。

    這話和他以前說的根本是大相逕庭,他曾經說過,不要招惹任何一個血河。特別是一年以上的!而七君的血河,除了她自己之外,沒有一個不是一年以上的。這話對她影響頗大,也正是因為如此,上次她招惹了馮鳶之後選擇落跑。但是這次,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醉把他帶來,也是為了催功助力。」他看她一副沒回過悶來的表情,伸手晃了她兩晃:「這裡的鬼不見得會傷你,但人就保不齊。」

    出的時候,他並沒有太在意若水的存在。醉出門遠行,當然會帶血河。只是路上,若水的表現讓他有些芥蒂起來。如果說,曾經的他不會在意任何人的血河,包括自己的在內。血河而言,不過是流淌不絕的活血庫,幫助催引冥隱氣的力源。他在意的,不過是自己冥隱氣的暢順與否,而非血河本身。但是現在,因為洛奇的緣故,他也漸漸體會到不同情緒的滋味,也讓他變得複雜起來。

    若水不肯跟醉去打獵,當時醉根本沒到底限。他與醉相處也算不短,不可能不知道。只能說,他最近情緒有變。原因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吸取了曾經的教訓,有必要跟她交待一些細節。所以,他故意讓醉先行,自己隨後慢至。

    「你帶我來,不也是為了催功助力嗎?」她愣愣的開口,被他晃得有些頭暈。

    「不是,就是不想讓你呆在太康!」他乾脆的回答讓她更愣了,言語之間,青鳥已經開始呈下墜滑翔的趨勢。歸棲嶺已經近在眼前,環臂狀的綿山體,完全將這個島圍了一圈。只有面前一條通道向著山中,山色灰蒙,隱在一團灰色氳散不絕的氣霧之中,連帶樹影都是灰色。正中一道高聳尖峰,有如沖天巨柱一般直上。兩側慢慢緩下,至最東通口處是低矮的山頭。越是下降,霧氣越是重,甚至連遠一點他們過來的海岸也完全看不見了。

    「帶好你的噹噹噹。」他貼在她耳邊說:「還有記住我的話,我可不想再去跟黑白無常搶你的魂!」不知覺的,他竟受了她的影響,也把那兩人稱為黑白無常了。

    說著,青鳥已經貼地而下,地面居然是灰巖灘,沒有砂,縫隙間偶而有草萌出,卻沒有綠意,**一片灰濛濛的影。青鳥落地而化無,四個人偶面色如舊,但行動已經有些僵硬。像是搖擺不定,快要拆散了一樣的。他們所帶的包袱已經在路上不斷的減少,現在只剩下一個裝衣服的和一個裝著殘餘的食物和水的。

    洛奇腳跟有些軟,這山在她看來出奇的猙獰。月瞧見若水在遠遠的一處矮山頭靠樹坐著,醉和龍牙已經不見了蹤影。雖然離的很遠,但他看的分明,若水已經讓醉取了血。此時半死不活,這樣他該生不出什麼事來才對。他從人偶的手中拿過包袱,一股腦的塞到洛奇的懷裡:「你就在這,別走遠了。」說著,他便慢慢向谷深處而去。

    洛奇張了張口,卻沒出任何聲音來,腳底下一直在打絆,讓她也無力跟上去。她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只是不想讓她自己呆在太康而已嗎?他的想法還真詭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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